慕黎將自己的名字簽在最後，最後一筆落下時，這張白紙突然消失，它會出現在局長的辦公桌上。

這是張假條。

本來並沒有打算請假的，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現在的她正坐在吧台邊，看著鶯鶯站在吧台後麵，手指輕點著酒櫃上的酒水。

白天的酒吧不營業，除了鶯鶯和慕黎外，這裡沒有其他人。

“喝點兒什麼？”鶯鶯取出調酒工具，問了一句。

“橙汁。”

鶯鶯不滿地睨了慕黎一下：“又不用上班，陪我喝兩口。”說著，就把櫃上的龍舌蘭拿了下來。

慕黎沒作聲，她沒有反對。

她不喜歡喝酒，隻是單純不喜歡酒的味道，但她還挺喜歡和朋友一起喝酒，喝個氛圍。

龍舌蘭傾到入杯，鶯鶯還是拿出了橙子榨汁。

在最後的紅石榴糖漿沉下，一杯龍舌蘭日出推到了慕黎眼前。

很簡單的一杯雞尾酒，沒有什麼炫技，也沒有什麼誘惑，隻是推了過來，就像是家裡的主人做好了飯邀請客人品嘗。

慕黎用唇抿了抿，雖然橙子的甜味占據中心，但隱藏在其中的酒味還是不喜歡。

當然，這杯酒一直也不是重點。

等鶯鶯端著一杯莫吉托坐下時，慕黎才提起剛剛的話。

“隻是個側影，但是太像了。”鶯鶯喝了口手中的酒，“隻是看到了一下，若不是我的記性好，可能就錯過去了。”

慕黎沒說話，端起酒杯抵在唇邊，杯中滿沿的酒液下降了一少半。

鶯鶯沉默片刻，問道：“八百年，還是九百年了，你就要這樣等著他嗎？”

舉杯喝了一口，不同於之前的輕抿，這次杯中的酒隻剩下了一少半，紅色彌漫上了慕黎的臉頰，眼神有了些許迷離：“一千年了吧……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隻是再等等罷了。”

“等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嗎？”鶯鶯已經不記得問過多少次這個問題，但她得到的答案每次都不同。

她覺得她已經足夠了解慕黎，卻在這兩人的感情中，從來不知道慕黎的真實想法。

慕黎將酒杯放下，歪了下頭，用一手支著，另一隻手的手指摩挲著杯壁，靜靜看著杯子裡宛如紅霞的色彩。

“嗯……怎麼不同呢，隻是又是一個新的生命罷了。”隻是並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罷了。

鶯鶯將手中的被子放過去，兩個杯子發出輕輕的碰撞聲，並排放在了一起。

“我會留意的，有消息會告訴你。”

“多謝。”慕黎站起身，她的酒量不好，這一杯酒度數並不高，但卻讓她的頭有些暈眩，有種踩在雲上的感覺。

鶯鶯看著她緋紅的麵頰，知道她醉了，但沒有挽留，隻是說有空再來。

她知道慕黎現在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那個人的消息在這些年並不少，從開始動用一切去尋找，到後來隨緣，直到現在即使有消息卻也不會立即驗證，鶯鶯經曆了全過程。

鶯鶯不相信感情，更不用說他們這種相處十年，分離千年的感情。

現在支撐慕黎的，可能就隻是一種執念吧，畢竟所有人都知道，轉世之人並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鶯鶯歎口氣，開始收拾桌上的杯子。

慕黎慢悠悠地從鶯鶯的酒館裡出來，步履平穩，完全看不出喝醉了。

其實慕黎是喝不醉的，酒精這個東西，隻要她不想要，完全可以剔除出去，但現在她並不想，所以就這樣讓紅色漫上臉頰。

不能回去，上班不能喝酒。

慕黎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在微微發熱，她知道，現在一定泛著紅色，不想在單位讓人看到。

怎麼說也是單位的門麵，上班喝酒是違反紀律的。

雖然大多數人也不會將她看作工作人員。

反正已經請假了，就隨便逛逛吧。

慕黎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中滿是雜緒，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間似乎還穿過了什麼，不想回憶。

慕黎再回神時，已經走到了河邊，嗯，坐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鶯鶯的記憶好，慕黎的記憶也不差，她記得他的麵容，也記得他的笑顏。

她還記得他的離開，也記得他的死亡。

轉世之後並不是同一個人，她明白，但她隻是想確定一下，他能否完整地轉世，那片殘魂會不會影響到他的下一世。

他那樣的人，值得天道好好補償。

至於他們兩人的關係……

新的人生，有不一樣的精彩，誰會知道他會與誰相伴，萬一他是單身主義呢。

又是一次希望，這種希望並不少見，似真似假的消息，慕黎收到過太多太多，

慕黎發現自己現在的情緒不太對。

隻是將自己的期望與失落放大了而已。

似乎有一些精怪會做這些事，嗯……問題不大。

就這樣坐在河邊，她感覺到不遠處有人，卻沒有回頭，將手搭在水裡，水波蕩漾，似乎有生命般輕蹭著她的手心。

遠處的草叢裡，正縮著幾個人。

“煊哥煊哥，咋有人在那兒。”段屹城用望遠鏡看著那邊，輕聲叫著身邊的人。

“人？這地方不就咱們幾個？”陳瑜拿過來望遠鏡，向那邊看去，“還真是。煊哥，看著不像是來考試的，這測驗場地還有人當NPC？”

說完，他回頭看向身後的人。

那人身量高挑，俊美勻稱，正半跪著閉眼念叨著什麼，聽到這句話，抬頭看了過來，剛睜開的黑色眼睛幽邃深淵，卻又在瞬間恢複如常，染上點點光亮。

“我看看。”辰煊湊上前去，遠遠望去，他沒有接段屹城遞過來的望遠鏡，這點距離，恰好是他可以目視的範圍。

段屹城用崇拜的目光看了過去。

他算不得天才，隻是家族裡天賦好的一個，一直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他仍然被辰煊的天才所折服。

這是特殊事件調查局的入職考試。

調查局每年會招人，卻隻有很小一部分人符合報名條件，而符合報名條件的人也不一定能通過考試，最極端的情況下是好幾年都不會進新人，寧少勿濫。

段屹城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玄門世家，但進入調查局的人卻隻有寥寥幾人。

調查局是維護第二麵治安的官方機構，也是一種榮譽，現在圈子裡能叫的上號的家族多多少少都有成員在調查局擔任職務。

段家現在也隻有輩分最高的老爺子在調查局中任職。

段屹城不是家裡天賦最好的，也不是最強的，他這次來也沒有人抱有希望，但沒想到卻遇上了辰煊。

這次考試的內容看起來很簡單，下山抵達集合點，但這個過程就尤為艱難。

段屹城就是在被網兜兜在樹上時被辰煊救了下來。

咱們就是說，一個入職考試，有必要用捆仙鎖編網嗎？

在接下來的路程中，什麼講假話說話的兔子，披著羊皮的老虎，會噴毒的蘑菇是數不勝數，困符劍陣是防不勝防。

那個捆仙鎖還算低級的！

他也不是沒見識過妖鬼，但也沒見識過這麼頻繁的妖鬼，就這短短半天，他的應變能力是突飛猛進。

如果不是辰煊，他可能早就淘汰了。

段屹城不知道辰煊的能力有多強，但他看到辰煊每次應對都輕輕鬆鬆，直達要害，就明白，他很強，比他見到的人都強。

段屹城唯一的疑惑就是為什麼並沒有聽說過辰煊的名字。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天之驕子，是不可能籍籍無名的。

不過煊哥這樣的天才一定會加入調查局，未來一定會大放異彩！

隻是煊哥也看了太長時間了。

但陳瑜哥也沒說話，我……

像是知道段屹城的想法，陳瑜湊近低聲問了一句：“煊哥，是有什麼問題？”

其實陳瑜也感覺有些奇怪，的確是有些時間長，難道有問題？自己怎麼沒感覺到，難度這麼高？

辰煊收回目光，摩挲了下下巴，幽幽開口：“我覺得我戀愛了。”

“沒事兒就好……”陳瑜聽著並不是考試的問題放下心來，但剛剛煊哥好像說了什麼……

“啥？戀愛！”

段屹城聽到陳瑜這一聲都有一點破音，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冷靜的陳瑜第一次情緒波動這麼大。

段屹城與他們相處時間不長，並不了解他們，也並沒有十分驚訝，還很奇怪陳瑜這見鬼的反應。

但陳瑜可太了解辰煊了。

一米八的個子，長得好，成績好，體育好，家境好，性格好，可以說從小到大就從不缺追求對象。

但是卻從沒有哪個異性能和他發展出曖昧關係。

人家和他拋媚眼，他說人家眼睛斜視，建議去醫院。人家想和他交往，他說女人影響他拔劍的速度。兄弟們給介紹，他說大丈夫不立業何以為家……

也不是沒有千金小姐不挑明，假裝朋友交往，但他是真能和人家直接混成兄弟。

這一群一起玩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過段情，彆管是玩玩還是真純情，都談過那麼一段。

隻有辰煊，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陳瑜懷疑他都沒反應過來有花。

這個時候說戀愛了，莫非是見鬼了？

“嘖。”辰煊揉了揉耳朵，被這一聲嚇了一跳：“不就是一見鐘情，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是，這……那……”陳瑜有些語無倫次：“這是考試，你確定不是被什麼玩意兒蠱惑了？”

“要真是美人計，我也心甘情願。”

說完，辰煊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