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正此刻用術法將南沃大海之底連通,中間慢慢浮現出二司殿的景象。
恢宏的樓宇宮殿沐浴在夕陽下,琉璃瓦熠熠生輝。後殿二層樓的回廊氣勢磅礴,二司大殿之間在中軸線上也有連廊連接,各個大殿梁柱上的彩畫保留著古樸的原樣,既是沒有豔麗的覆蓋,仍然顯示出地獄陰司的威嚴神聖來。
他正與與二殿楚江王密談,卻突然感知到周邊一絲鬼氣。
還是那個很熟悉的氣息,那個家夥似乎有點陰魂不散,連這都敢來。
他轉身就看到自己派去暗中保護蔣曌的陰差身上帶血連滾帶爬的飄過來。
楚江王一身青衣,端坐在高台上。他五官極其精致,比蔣正略多些儒雅的氣質。
隻看術法連通的那邊天色將暗,氣氛詭譎,有些沉悶壓抑。
“剛剛所說的,我會去五殿上報閻羅天子,你便放心去吧。”
蔣正按耐住急切的心情,應了一聲,收回術法。
二殿的法門關閉,他趕緊閃身往東邊去。
明空已經飽受折磨,肉身浸泡在血汙之中,因為優越的五感,所有感知被放大。
生魂被剝離的過程異常殘忍,她的魂魄強行離體,明空感覺自己快要疼暈了。
眼前的厲鬼眼見得手笑得很誇張,露出沾血的牙齒,一雙被血染紅的眸子貪婪的盯著她。
蔣正站在床前,手中長劍白光一閃,瞬間把厲鬼的血衣劃破帶著它背上的肉一起削掉。
厲鬼身體一抖,抓住明空的爪子力量減輕。它眼見明空的生魂此刻就要脫竅,想躋身進那具身軀。
借陰時陰刻之人的身體還陽,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
正在它發力的時候,一陣白光過去,它的胳膊被砍掉。
蔣正手中掐訣,隔空畫了幾筆在明空的眉心點了一下,便用術法將她的魂魄輕輕放回去。
做完這一切,他將門關啟開,親自扼住厲鬼的咽喉,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躺在床上的明空毫無知覺,厲鬼留下的血跡慢慢乾涸凝固,整個房間就像是犯罪現場,血腥味賊重。
門關關閉的那一刻帶走了所有的鬼氣,取而代之的是從黑暗中走出來的蔣正。
法相顯出,他周身儘是嗜血的寒意,一步一步,朝著明空緩緩走來。
再慢一點,明空的身體就要被厲鬼搶走了。
不過,即便及時處置了那隻厲鬼,她的生魂在拉扯中還是受到了傷害。
如果不把她身上沾染的陰邪氣息去除,可能明空就會變成眾鬼追逐的替死對象。
蔣正去衛生間找了毛巾,用熱水洗乾淨,坐在床邊。
此刻的明空渾身冰涼,滴落狀的深紅色血跡襯出她雪白的肌膚。
不像他們在森羅殿中待久了,早就被陰氣養的跟紙人一樣得白。
而明空這種膚色,是凡人那種特有的,有氣色略帶紅潤的白。
蔣正掀開絲被和羊絨毯,看見那股血跡順著她的脖子一直往下,有的地方還腐蝕了皮肉,留下紅紫色的血痕。
“撕拉”一聲,明空身上淡粉色珊瑚絨的睡衣被撕開,上麵帽子邊的兔耳朵抗議一般的耷拉在旁邊。
蔣正身後的小陰差強忍著傷痛,眼睛瞪的老大,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王君竟然如此直接凶猛嗎?!?
這還是那個視萬物如塵土的王君嗎?!?哪怕殿中端茶倒水的奴仆,都是男兒身。甚至看慣了七爺八爺這對好朋友的人,都以為王君以後不是孤獨終老就是要找一位好朋友過活。
沒等他看清楚蔣正的下一步動作,隻聽見一句駭人的低吼。
“還不滾回去?”
小陰差委屈巴巴的飄回去,除了撕衣服的聲音,自己什麼都沒看到呢。
剛剛就不應該感歎那麼多,趕緊看才是,結果把萬年難遇的場景錯過了。
後頭的鬼氣消失,蔣正把明空身上剩下的衣物褪乾淨,用熱毛巾把血跡擦乾淨。
他皺著眉,糾結的看了看明空蒼白的臉,然後俯身低頭,湊近她雙唇慢慢渡氣。
明空身上受傷的地方瞬間完好如初,皮膚從紫紅色慢慢變淺,不久就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入體的陰邪氣漸漸消退,明空轉醒,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周圍好冷。
天都全黑了,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待她完全睜開眼,隻看到蔣正的臉慢慢靠近。
脖頸間濕乎乎的,蔣正的雙手扣在自己肩上,唇部慢慢移動。
明空一下子反應過來,使勁用手推他,沒想到蔣正沒注意身子一晃一吻落下來,一口白牙磕到她的唇上。
小聲的驚呼被淺淺一吻取代,她還被迫咽下一口兩個人的口水。
蔣正看她醒了,內心毫無波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趕緊抬頭,空檔沒忍住和明空來了個對視。
明顯感受按著自己的手鬆開了,看著眼前的人看她的眼神帶有令人不適的壓迫感。
一下掀翻壓在身上的人,明空扯過羊絨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蔣正,你神經病啊!”
“陰時陰刻出生的人最容易陰邪入體,你剛剛差點被生魂剝離。我在為你渡氣,沒想到你突然推我嚇我一跳。不過也好,現在沾染上我的氣息,一般的陰魂近不了你的身。”
明空看著這人臉不紅心不跳的,羞憤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旁邊放著她的小兔子睡衣上麵全是半乾的血跡,她隻能靠羊絨毯遮擋一下。
就算剛剛那厲鬼要強行搶她肉身,蔣正的行為也太過分了。
妥妥的趁人之危。
還是跟自己長大的人,他真的是……
兩個人坐在床邊大眼瞪小眼,蔣正被瞪的終於有些動搖,他手上變換出一小撮棉花來,把棉花分成兩部分搓成小球。
然後轉身輕輕塞到明空的耳朵裡,低聲囑咐,“你這幾天多注意,那個厲鬼是從下八獄出來的,戾氣傷到了你的五感和靈識。”
“最近家中的事就交給我和蔣鈺,你在學校裡好好休養,有事第一時間聯係我。”
明空徹底蔫了,她剛剛腦補了無數種怎麼緩解尷尬的畫麵,沒想到蔣正卻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該乾嘛乾嘛。
嘴張了又張,實在不知道還說什麼,明空愣在原地。
蔣正看著她這彆扭的樣子,冷酷的丟下一句話,站起來直接消失在半空中。
“凡人終歸是凡人,入不得極樂神仙境。你之於我,不過同一簇花火一樣。”
“轉瞬便消逝了,什麼都不會留下。”
明空在原地呆愣了好幾秒,回過神後氣的破口大罵。
“啊啊啊,靠!氣死我了。蔣正,你就是個大....憨批。”
還沒發泄完,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明空,飯點都過了,你還不下來?”
是蔣鈺的聲音。
肯定是他看自己還沒過去,跑來叫她吃飯的。
“明空,醒了沒?趕緊來吃飯。”
“你們先吃,我馬上來。”
她裹著毛毯光腳走到衣櫃前,隨意搭了套衣服,趕緊套上。
把燈打開,她才看到自己的床鋪上的褐色血跡。
那身最喜歡的小兔子珊瑚絨睡衣上麵滿是血跡,還有絲被上,毛毯上,蹭的到處都是紅褐色的印。
明空趕緊把所有沾血的東西撤下來,打電話叫來底下的女弟子。
“把這些都拿出去燒了,燒乾淨以後把灰埋掉。”
女弟子趕緊叫人送來乾淨的絲被鋪上收拾好。
仔細瞧這那血不太對勁,房間裡也是陰冷潮濕,像是有陰魂來過。
看出不妥,她們把房間裡挨個檢查了一遍,裡麵年齡最大的一個還拉著明空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這幾個女弟子都是外姓學徒,祖輩也是跟著蔣氏一起生活,平時多負責下麵的喪葬事宜。
“明空,你這是怎麼了?”女弟子擔憂的看向她。
明空臉上蒼白,雙頰很紅,其餘一切正常。
“宅裡怎麼會來陰魂呢?咱們這都是驅鬼邪的,那些東西怎麼敢?”
“你們隻管把那些沾了血的東西燒乾淨,等我把生活用品取走。就把這個房間封起來,白天曬完再開。”
沒什麼陽氣是比自然的太陽光更好的東西,一時半會這裡都不適合人住了。
說著明空把洗漱用品和衣物拿出來,女弟子一起幫忙拿上,幾個人退出房間。
明空掏出黃符貼在門外,把自己的東西放在回廊外麵的臥房裡。
宅子很大,套著好幾處大院子。每個院子都被分給掌管不同事宜的人。
比如她,蔣鈺,蔣正,住的就是最中間的主宅,外麵掛著的木牌上是陰陽二字。
負責斂葬的門口叫做梓妝,裡麵全是外姓弟子。收藏買賣法器的則是中古,由二叔管著。
今晚上,她就在側麵角落的房間睡覺了。
正好和蔣正臥室連排。
明空心中鬱悶,又想現在也不是做貞潔烈女的時代,頓時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說實話,她記得那個厲鬼放開自己的時候,還是蔣正提劍過來把它胳膊砍了才救了自己。
可…
不是她白眼狼,救了她也不能這麼…
何況她還叫他一聲大表哥。
路過蔣正臥室的時候,她故作鎮定,什麼都不看快步穿過,就差飛奔了。
還說什麼她跟一簇煙花一樣轉瞬即逝,簡直放屁。
而且她很怕,害怕一會兒吃飯的時候遇到蔣正。
那得多尷尬啊。
想到這,她一點也不願意去吃飯了。
就在她墨跡的時候,前麵霍媽媽端著托盤走過來。
“明空,你怎麼才來,快去吃飯了。蔣鈺專門給你帶了食味樓的菜,好幾個都是霍夫開小灶炒的,去晚了就涼了。”
聽著霍媽媽熱情的招呼,明空扯出一個彆扭的笑容。
“這孩子今天怎麼了,你哥和二叔都在那等你呢,說你到了才動筷子,快去吧。”
她哥和二叔?蔣正不在?!?
明空開心往霍媽媽手裡的托盤看了一眼,有幾個是蔣正愛吃的菜,這個方向也是去他房間的。
太好了!
“蔣正,哦,大表哥不去吃?”
“他本身說不吃了,可我怕他這樣對胃不好,就給他送點吃的。”
“那我去吃飯了。”
聽到了好消息,明空加快腳步往餐廳奔去。
一切不愉快都能被美食趕走。
什麼蔣正,什麼大表哥,都跟著那隻厲鬼一起滾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