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想了想,把他對著神腳子說過好幾遍的話又說了一遍。
“我們家總發生事,孩子常常進醫院,晚上也睡不好,天天失眠。兩個老人也是,不是突發什麼事故,就是做噩夢,生病。就連我們兩個最近也特彆不順。那天小秦回娘家,正好他們娘家那邊縣裡搞拆遷,村裡蓋新農村,幾家子特彆講究的就請了人看風水。”
“我們剛開始也不信這些,現在都是法製社會,講究科學。沒想到她娘家有一個人突然說起是不是有什麼地方風水不對,成了煞,把我們家衝了,越說越邪乎,所以我們也趕緊去問了一下。沒想到幾個陰陽來看了以後,還真是,唉,我們家裡沒人信這些東西,隻有一個姑姑就愛倒騰這些。”
小秦看著趕緊添了幾句,“事到如今我們也不想說這些了,那個神腳子也挺有名的,算這些倒是很準,他說我家西邊供了處光亮的東西,擋住了家裡的福路,正向我們討債呢。要是不趕緊找出來怕是要有血光之災,那姑姑正事不乾,淨搞些邪門歪道的東西,把我們害慘了。“
“可我倆找了將近一個月都沒找到,我們還把所有的親戚都問了一遍,誰也不知道這東西在哪裡,更不知道供奉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可惜自己沒帶塊表出來,明空聽著兩個人把家裡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全講了,又問了下時間,準備打發兩個人走。
“我知道了,現在能肯定的是,你們忘記了家裡還供奉著這樣的東西,所以很長時間都沒有添香火。你們也聽過,俗話說了,請神容易送神難,不管這是什麼神,你們廢棄或怠慢他,他當然要來找麻煩。”
“那我們該怎麼辦?”
“你們留下地址,回去照我說的去做,等明天我們就過去。”
年輕的夫妻留下了住址,由著人帶出去。
明空起身喊上她哥,“哥,趕緊準備走了,我可不想遇見大表哥。”
誰成想話音剛落,明空透過玻璃就看到外頭她二叔和後麵那柄熟悉的黑傘齊刷刷的站在那,一度十分尷尬。
“我給你說,咱家這地界就不能在背後說人,你剛說了人家就出現在你麵前,巧不巧?"
明空一下就蔫了,“可太巧了。”
外頭那柄黑傘從回廊處移動,直到門口沒有光的地方才被收起,一位黑色中山裝的男人進來。他皮膚白的發青,有一絲絲病態,身形修長,麵上清冷。
這人站著,誰還敢坐著,屋內所有的人趕緊規矩的站著,明空甚至還往她哥的背後縮了縮,生怕被看到。
“蔣鈺,你和二叔他們先上車。”說完,他點出明空,“蔣曌,你去我屋裡拿一下銀風鈴,剛剛沒拿。”
明空本不情願多跑一趟,更不敢拒絕,隻好一路到蔣正的房間。他的房間跟人一樣,東西放的整整齊齊,外間書房牆邊的架子上擺滿了書,很多都是自己特彆熟悉,從小背到大的書,上麵記得各種各樣的口訣,還有一些是每一年的老黃曆,黃曆側邊還有記事的標簽。
銀風鈴就放在書架最上麵的盒子裡,他的東西基本都是拿這種雕花的木盒封起來的。蔣家幾十輩人留存下來的東西,有和彆人換的,還有靠不正當手段拿來的。
明空拉過木椅踩著去拿,小心翼翼的把木盒取下來。等她到前頭,大家已經焚了香準備出門。
一輛黑色的吉普車後跟著幾輛suv,裡麵坐的都是蔣家直係血親,所有的外姓學徒,還有傭人全部留在宅裡。
明空規矩的挨著蔣正坐在吉普車後座,前麵駕駛位是二叔和坐在副駕的老哥蔣鈺。她這賴皮親哥趁著拿銀風鈴的黨,自己占了副駕駛,害得她又要和冷冰冰的大表哥蔣正坐一起。
一路上不能看手機,也不能說話,憋的明空鬱悶極了。她悄悄側頭,蔣正蒼白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略微發青,趁的他好像不似真人。
看了不過三秒趕緊回頭,她不安的看著外麵的風景,緊張,每次看到蔣正這個大表哥,她都緊張的不得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大表哥就像是一粒毒藥,外表讓人好奇,內裡讓人喪命。
“今天來的那對夫妻,他們的事好處理嗎?”
蔣正的聲音不大不小,聲調優雅的就像是一曲小調。
“啊?”明空回神,“不難處理,我明天就過去把那茅鬼神送走。”
蔣正眉頭一皺,“我過來的時候碰到他們了。那煞氣,看著不太一樣。”
如果隻是一般的事,蔣正從來不過問,隻由著他們去做。
看著他那認真的樣子,明空有些虛,連帶著前排坐的蔣鈺都有點緊張。
“我今天也感覺不太對勁,蔣正,要說咱們家裡眼力最好的就是明空,要是她還看不準就隻有你了。我倆過去,肯定涼涼……要不咱們明天一起去吧。”
蔣鈺給明空使了使眼色:快,你也好好說說,帶上他堪比開掛啊。
明空雖然生在這樣的大家裡,從小到大唯一沒練出來的就是膽子,她一接到這暗號,就趕緊附和。
“是,是啊。表哥,我們兩個哪能搞定受過香火的茅鬼神呢。”
“明天再說。”
蔣正眉頭慢慢舒展開,閉著眼睛靠在後座椅背上。
他這麼說那肯定就是答應了,明空回想那對夫妻和小孩子,有什麼不對呢??
她腦海中簡單過了一遍兩個人說的話,突然想起來那小女孩最近夜夜失眠,還有家裡的大人噩夢連連。
這供奉的究竟是什麼?不像是一般的茅鬼神。
車子靠邊停下,所有人拿著備好的東西順著山道往上爬。
人人都說天門山間雙峰形成門關,周圍鴉聲陣陣,夜色淒清,悲戚寂寥,遠遠看去像是孤魂在中間嚎哭。整個景象就像是鬼門關,而兩邊樹木山石形成的黑影,好似地府的判官司掌,一句一句重複著,十人入,九不還。
明空心中有點害怕,緊跟在蔣鈺後頭。有時離他近了,還拽一拽他的衣角寬慰自己。
門關外五百裡前的片區已經變成了旅遊景區,可從來沒人晚上來過這。明空心裡默默想著,從小到大十幾年她可一直都是晚上來這的,一心想著過來看風景的人沒想到再往裡走就是鬼門關了吧。
時間將近,月色被濃霧和雲朵遮住,蔣正帶著所有人走上前。
他把帶的木盒一一打開,開始了明空最熟悉的過程。
蔣正手執人發所製,青玉為骨的玉湖筆,立在鬼門關前一筆一劃。
剩下人捧著木盒規矩的立在一邊,等著蔣正一字寫完,旁邊的明空送墨上前。
她隻覺得蔣正的字寫的磅礴大氣,筆畫有力張揚,不過她一個字也不認識。隻是中間寫的時候,感覺好像有七爺,八爺之類的,滿篇像是一個冊子,類似點名冊什麼的。
一係列工序做完,蔣正立在前頭念念有詞,而後比劃兩下,捏訣搖鈴整個過程就結束了。這是從明空記事起每年七月半中元節都要來做的事。
自此時辰已到,門關大開,他們也要回去了。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最前麵的蔣正突然停下。陰風越來越厲害,從他們過了門關一直沒停,一路上除了他們幾個什麼都沒有。
真是怪異,蔣正吩咐下去,“你們先往回走,路上不要回頭。”
聽見這話,二叔趕緊到最前麵帶路,加快腳步。蔣正往回趕,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行人中明空輩分最小,以往總是蔣正帶路,二叔在後麵收尾,這下子就變成她在最後麵。嚇得明空緊緊跟在蔣鈺後麵,抱緊手裡裝著硯台的木盒。
“明空,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能回頭看,我拉著你,彆怕。”蔣鈺緊緊的拉著她的手,通過皮膚傳過來的溫度給人一些真實感。
明空跟在後麵,一會兒前頭的蔣鈺邊喊法令邊喊她,一會兒喊她一聲,隻怕出什麼意外。
“彆怕,哥在呢。”
前頭的小叔也看這氣氛詭譎,護著手裡的木盒,心中默念清心咒。
周圍雲氣繚繞,寂靜一片,好像整個空間被封閉,連空氣都不曾流動。
開路的二叔看著前麵山道的岔路口,心中深感不妙。來時並沒有這條岔路,這條路這門關他都見了一輩子了,從來沒有今晚這麼奇怪的事。
“蔣鈺,你護著明空過來,看看能不能辨出路來,今晚真是怪了事了。”
“明空,你快過來。”
蔣鈺喊了一聲沒人應,又喊了一聲,前頭的二叔回頭找,看這隻有他們三個男人,心中慌了。
“明空呢?”
誰都顧不上鬼門開,莫回頭的禁忌,隻一路回去找。
蔣家從開祠堂前祖輩就靠著鐘山腳下建房種田曆代守墓,除了外來客死,自戧枉死,甚至還有當地出的名候將,常年過去也能給那些人斂容送行,多年下去竟然積了不少陰德。
可惜蔣氏現在留得兩代,人丁稀少,甚至當年還折了兩支。蔣家老大和老四,還有老二老三的妻兒全都折在了下麵。
蔣曌和蔣鈺便是老四家剩的苗苗,也是蔣家年輕一代唯一的支係了。蔣鈺擅長術士,比蔣曌大了三歲。而蔣曌,生於陰時陰刻,一雙慧眼,比老幾輩不知強了多少。剩下的蔣正,就是從滅了蔣家半門的鐘山古墓中用人命換來的少年。
山裡陰氣太重,又從門關那泄出不少邪氣,明空走在路上,就在剛剛她換了抱木盒的手,一切就不一樣。“哥,你不是說要喊我嗎,怎麼不說話了。”
“我在,你不要怕。”
這聲音冷冷的,感覺很怪,一點也不像她哥那樣溫柔低沉。
明空透過濃重的霧氣看前麵那個人走路一瘸一拐,身上好像還有血腥臭味,她試探的問,“哥,咱們快下山了嗎?”
那人自顧自的往前走,慢悠悠的回了一句,“快了,不要怕,趕緊走。”
即便前麵的人模仿的很像,但是卻缺乏了人氣,人的情感,說話抑揚頓挫的調子,是無法拿捏的準的。
周圍明顯的滯空感告訴她,現在情況危急,饒是她慧眼優越,再加上多年的學習和訓練,也根本分辨不出五行方位。
明空非常確定這不是蔣鈺的聲音,她一隻手悄悄摸到兜裡的黃符,一步一步往後撤,隨時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她看那東西沒注意,趕緊往回跑。周圍邪風四起,明空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往前衝。
那東西發覺後,一下瞬移到明空麵前,桀桀的笑著,“被你發現了,人氣好香啊。”
他說話的時候特彆刺耳,明空強裝鎮定,心中分析。
按照周圍的邪氣來看,這肯定是跑出來的惡鬼,剛剛大表哥要處理的一定是他。
口袋裡那符隻能驅散邪氣,想從這逃走,估計可能性為零。
惡鬼漏出沾血的牙,把帶著汙血的爪子伸過來,臉上飛綻的皮肉擠出一個瘮人的笑容。
明空快速掏出兜裡的黃符,隔空畫了字訣,一把拍過去,然後轉頭接著跑。
符紙散了惡鬼身上小部分的邪氣,明空看著又到了眼前的惡鬼,實在沒法了,根本跑不掉。
等她準備閉眼等死的時候,終於濃重的邪氣中有了一股人氣。旁邊的大表哥蔣正右手中握著長劍,左手拿了卷玉簡立在前頭。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現代還有人手拿長劍,用這麼古樸的方式來打架。
有點羞恥,外加一點點的感動。
“看這樣子,吞了不少小鬼才跑出來的吧。”蔣正瞧瞧那東西,冷哼一聲,“你陽壽已儘,一生功不抵過,還不快滾回去。”
惡鬼使出渾身解數,嘶吼一聲,轉身便跑了。周圍邪風一聽,隻有幾陣陰風吹過。
夜晚山中本身又陰又冷,惡鬼嘶鳴震的明空耳中嗡嗡作響,蔣正側頭看路邊小鬼規規矩矩往外走,收了長劍問她。
“蔣曌,你怎麼樣了,能聽到嗎?”
“能,就是耳鳴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