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不高懸掛在東南方向
卻因雪地的映射炫目刺眼...
...沒有一絲溫度
漫天的飛雪緩緩的飄落在她臉上
不再迅速消融
是的
...
她好像快死了
她能感覺到生命一點點順著溫熱的血液流出體外
是被箭射死的嗎？
亦或是馬背上掉下來摔死的
不知道
但裴思懿希望是前者
她覺得死於箭下應該比摔死傳出去更配得上她將門虎女的名聲
...
許被自己沒用的自尊心逗笑
她周身的痛意在這一瞬似乎突然消失了
耳鳴聲散去
世界仿佛靜止一般地安靜
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仿佛有人向這邊奔跑而來
她想看清來人
但看不真切
鼻息間傳來淡淡的桂花香氣
是她最愛的味道
心生歡喜
這是她最愛的少年郎裴仰止
也是她的夫君
努力抬手想乘機摸摸他英俊的臉龐
但她呼吸都費力，隻是指尖微動
他仿佛在說什麼
聽不真切
眼前隻剩虛無手緩緩垂下
靈魂一點點抽離出來升騰
視線也漸漸清晰
他不該在此
臨行前他曾言此次進京恐有變故
因此他們按計劃分兩路回京
她和側王妃徐昭歌照例走官道乘馬車進京
他則率王府親兵快馬繞道回京
按說此時他早該到京城了才對
她看著他在雪地裡脫下外袍包住她
用長劍削去箭羽毛
撕下中衣給她止血施以急救
指節分明有些顫抖但手法仍是乾淨利落
她飄到他麵前，可他聽不見也看不見他
她想告訴她
她已經死了便是她活著 她也比他抗凍，莫要糟踐了自己的身子
是的她就是這麼近乎愚蠢地愛他
勝過一切
似是本能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為了救他的愛人
以身擋劍
....
其實差一點她就能躲開了
若是她能果斷地推她下馬興許她二人都不會有事
但他的愛人有孕在身
那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自新婚夜後他就再未碰過裴思懿，可她剛進門月餘，那邊院子就傳出了喜訊
想來，他這麼多年守身如玉也是為了她
讓她的孩子能成為他的長子吧...抑或說他孩子的母親隻能是徐昭歌
曾經她還自欺欺人，他是真的在乎她，怕她年紀小不好生養
直到徐昭歌入府
她才明白原來愛與不愛是這般顯而易見，涇渭分明
他定是極為看重這孩子的罷...
因此，她猶豫了
她原是想著，像說書人口中的江湖大俠一樣帥氣地用劍擋開
可惜...
她拔劍的速度太慢了
...真是有辱劍客之名
咳...
總之 她死了
他的侍衛們將所有的山匪悉數剿滅
留下唯一的活口竟撞向長槍
長槍穿過他的麵顱鮮血順著紅纓在雪地上綻開
未料場麵這般血腥裴思懿慌忙閉眼
她也未料這山匪竟這般果決
雖然她的死是拜他們所賜
但他這般慷慨淩然倒是令人有些肅然起敬
他定是認可他以死捍衛的價值吧
許是因為她沒什麼信仰又這般草率的把小命交代了才有次感慨把
雖說出身將門
但她自小也算是錦衣玉食千寵萬愛著長大的
真的從沒想過自己會英年早逝
更是也從未想過自己會為了救誰而慷慨赴死
他們也許不是普通山匪吧....
她蹲下身來，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思忖著
會是什麼人呢？
腦袋墜在地上的鈍痛感又漸漸襲來
罷了
這定是朝堂的事 可不歸她這個內宅的王妃管
而且她堅定地相信蕭仰止定會查明真相
他動作輕柔，將我的身子緩緩抱上馬背，旋即翻身上馬，縱馬便走
她自暗歎，初見時的馬球會上，這廝就是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英姿非凡，勾得我對他一見傾心
真是美色誤人啊...
侍衛們也急急驅馬跟上
“王爺！”徐昭歌急急呼喚從身後傳來，如泣如訴
她有了身孕，不宜顛簸，又受了驚嚇，此時更是六神無主我見猶憐
是了，方才逃命時是裴思懿硬逼著她棄車上馬的
混亂中裴思懿安排喜妹兒、靜芸和我們分頭前行，此地離京師不足百裡，不論是誰先到了都會立刻向禁軍求援，也許他是收到了她們的求救？
好像也不該這麼快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他頭也不回：“楊副使，你留下一隊護送側妃回京，餘下的跟我走。”
呃...
裴思懿也是沒想到他會撇下愛妃幼子帶著“她”先走
不過...對不住了小美人...畢竟死者為大
多多體諒吧
一路跟在馬屁股後邊兒
她甚至有些嫉妒自己的屍體
她活著的時候可都從不曾與他共乘過一騎
他馬騎得很穩也很快
不多時她就看到了皇城....
她才開始怕了....
怕用這副模樣見到爹娘...
但她的身體在他的馬背上，根本容不得她做主...
見到父母的那一刻
淚水突然決堤般湧出
這些年的委屈毫無防備的湧上心頭
回到家裡，她再也不用裝大度扮賢妻了
終於不用再忍受不公
她想撲進母親懷裡訴說這些年來的委屈
任性控訴蕭仰止對徐昭歌的偏愛
想讓父親狠狠地抽他一鞭子
想讓母親替她把徐昭歌攆出王府
...
也終歸是想想，若是活著這些話她也不會說出口
...
現下她真的很想安慰父母，彆難過
哪怕是抱一抱他們
她飄在空中
看著侍女們端著水盆、一疊疊紗棉進進出出
一眾太醫在她床前束手無策
母親哭的昏死過去
白發幾乎肉眼可見地爬了父親滿頭
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開始無限的自責，後悔
.......
意識也漸漸模糊陷入混沌
次日將軍府掛了白
...
出殯那日將軍府裡抬出了一具棺槨
一具是安陽王妃蕭裴氏裴思懿
扶靈的是安陽王蕭仰止
老人們說 “這麼隆重的葬禮二十餘年未曾見過了”
婦人說：“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安陽王是個重情重義的絕世好男子。”
她相公不服：“你死了我也給你扶靈”
婦人怒錘一拳老實了
未出閣的姑娘說 “這安陽王生的真是神仙樣貌，安陽王妃也是有福氣的，若是我能嫁給他，死了也是甘願的。”
她身旁的姑娘們咯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