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臉人1 她不敢大聲呼吸,也不敢貿然……(1 / 1)

霧氣騰騰,倏然炸開,很大的一團,砰!一切都藏在白氣茫茫裡,無數的幽冥鬼影悄悄潛伏,伺機張開血盆大口,吞掉來往的過客。

一堆不知名的身影幽靈似的遊蕩過來,他們走路沒有聲音,瞳仁發白,他們隻剩下了上半張臉,走在最前麵的眼睛正在消失,仿佛一片麵皮上的縫隙在合攏,融入到皮肉裡,然而他們無所知覺。最前麵領頭模樣的人提著一盞碧綠的燈籠,不知要將他們領去何方。

*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鬨。

不知不覺,三月已暮,百花凋殘,紛紛飄落的花瓣落在水裡,碧波蕩漾,是四月初的絕勝佳景。

遊船上,紅衣的男子懶洋洋地靠邊坐著,微仰著下巴,曬著太陽,陽光落在他雪白的肌膚上,襯得他膚色幾近透明。

另外一名書生模樣的儒雅公子站在船頭,對酒當歌,吟詩作對,好不快活。

來者正是溫行止和蘇邪雪二人。

不知抽了什麼風,溫行止也不回幻雪宮,留了張字條便與蘇邪雪一同出來遊玩四海,逍遙自在了。

“行止,你都站了兩個時辰了,不累嗎?”蘇邪雪扶了下麵具,撐著下巴。

“不累!”溫行止意氣風發,“哎呀阿雪,你就彆掃我的興了。以前天天困在幻雪宮裡,無聊死了,好不容易出來遊玩一趟,怎能不儘興呢?”

蘇邪雪微眯著狐狸眼,嘖了聲,“我記得,在你們人類眼裡,你的這種行為,算是叛逃吧?”

溫行止從甲板上跳了下來,扶著船桅杆,整個人腳底不穩,搖搖晃晃。

“我留了信,告訴他們出去玩一陣子。隻不過,如玉兄怕已經氣的罵人了。”不知想到了什麼好玩的場景,溫行止噗嗤笑出來。她移開腳,防止踩到蘇邪雪的衣角,又好奇的蹲下去,捏了把他的手,“阿雪,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天氣明明挺暖和的。”

“涼一點不好嗎?正好借著你避暑。”蘇邪雪淡淡道。

溫行止居然心大地點了點頭,“說的在理。”她真的把這隻手抱在懷裡。

“你乾什麼?”蘇邪雪倏然抽回。

溫行止舔了舔嘴唇,訕訕道:“阿雪你彆生氣嘛,我就舔一下手指,隻是好奇狐狸爪子是什麼味道的。”

蘇邪雪冷哼一聲,笑容很淺,“我以為你想咬下去呢。”

船行了許久,約莫晚上才到了岸。

“阿雪你看,好多螢火蟲!”溫行止像沒見過世麵的孩童,蹦蹦跳跳地去抓。蘇邪雪望了一眼,隔空一點,草叢裡聚集的螢火蟲全都飛過來繞著他的指尖打轉,宛如一盞心燈。

“我也要!”溫行止伸手去抓,捏了一手磷粉。

蘇邪雪無奈,隻好抓過她的手,畫了個熒光色的咒文,那些螢火蟲便自動圍著她飛轉。

他們走的這條路正好是夜市,道路兩旁都是燈火輝煌,擺著各種零食小攤,蘇邪雪倒是目不斜視徑直走過去,隻是溫行止初次出來遊玩,心情十分激動,見到什麼都要去看個半天,蘇邪雪有種自己在帶小孩的錯覺,萬般無奈,又嫌棄溫行止太過丟人,隻好把她沿街看過的物件都買了一遍。沒過一會兒,溫行止懷裡便捧滿了各種各樣的零食。

隻見她一手舉著冰糖葫蘆,嘴裡嚼著青團糯米,懷裡小心翼翼抱著紙包,艱難的騰出兩根手指夾住蘇邪雪的袖子,扯了兩把,“阿雪阿雪,那兒有賣河燈的,我想放。”語氣頗為理所當然。

“嗯。”蘇邪雪也不拒絕,朝著賣河燈的老伯走去。

付完錢拿了兩個河燈,蘇邪雪把筆遞給溫行止,溫行止此時手裡嘴裡不得空閒,於是道:“阿雪,我來說,你來寫。”

蘇邪雪提筆的手遲疑了一下,未等他拒絕,隻聽溫行止已經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日日思君不見君……”

提筆落下,又聽溫行止哇哇大叫:“阿雪,你這寫的啥?我怎麼不認得?”

隻見河燈上一團歪歪扭扭的小字,恁是看不出來寫的什麼。

“……妖族文字。”蘇邪雪丟下了筆,“你自己寫。”

不知為何,感覺周圍氣溫下降了幾度。溫行止感覺到蘇邪雪心情不好了,但又想不出自己哪裡得罪了他。

玩到了子夜,二人打算找個客棧休息,卻是左拐右拐到了一個死胡同裡,憑空還起了霧氣。

“奇怪,還沒到大清早,怎麼起這麼大的霧?”溫行止嘀嘀咕咕。

蘇邪雪把手伸給她,“抓住我,彆鬆開,這霧有古怪。”

溫行止丟下了竹簽子,握住蘇邪雪冰涼的手掌。這隻手骨節分明,單是握著便很安心,原本是有一點怕的,現在卻很平靜。

明明前方原本是個幾步就能到達的死胡同,結果二人在霧裡怎麼也找不到路,走了好久都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

“不好。”蘇邪雪忽然神色一凜,“霧裡有毒。”

他回頭看了眼溫行止,隻見她臉色發青,唇色慘白,暈乎乎的,神誌不大清晰,隻是茫然地被他牽著走。搖了搖肩膀,“行止?行止?聽得見我說話嗎?”

半晌沒有反應。

當機立斷,他半蹲半跪下來,將人扶在懷裡,劃開手掌,捏開她的嘴,把血喂給她。但沒幾口下去,溫行止就咳嗽起來,把血吐出來,抗拒異物的喂食。

沉吟片刻,蘇邪雪含住自己的血,以唇相對,撬開她咬緊的牙關,又以法力暗驅使,費勁千辛萬苦才把血喂進去,末了溫行止還不老實的咬了下他的舌尖,滿口鮮血的鐵鏽味,蘇邪雪被激怒了,一雙狐狸眼裡的瞳仁變成了獸類的暗金色豎瞳,冷冽地盯著敢咬他的人類,目光徘徊半晌,慢慢熄火,恢複了平常人的黑瞳。

這一番變故,溫行止卻是一無所知,隻覺得自己做了個滿心疲憊的夢,醒來時對上蘇邪雪陰陽莫測的眸子,下意識抹了把嘴角,又觸及蘇邪雪嘴角殘留的一絲鮮血,麵露疑惑,“阿雪,怎麼了?”

蘇邪雪簡直要被她氣笑了,看著她一臉無辜,嘴角耷拉下來,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疏離。

“噓!彆出聲!”他把手指按在溫行止唇上,拉著她避到一旁,零食散落了一地。

溫行止瞪大眼睛,下意識咬住了麵前的手指,隔著空氣都能感受到蘇邪雪冰冷的目光。

卻在此時,迷霧儘頭出現了一隊人影,他們排著隊,一個跟著一個,男女老少都有,如同幽靈般走了過來。

溫行止嚇了一跳,差點喊出來,嘴裡卻被一個冰涼的東西堵住了。

那一隊人像沒看見他們,就這樣徑直從他們麵前走過去。直到很遠,腳步聲才消失。

“阿雪,那些人……”

“那些人有什麼古怪,你看得出來嗎?”

溫行止話音未落,便被蘇邪雪搶問道。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已經被溫行止咬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齒印和口水。於是嫌棄地甩了甩,立刻恢複的光潔如初。

“最前麵的人,好像……沒有臉?”溫行止不大確定。

“準確來說,是四個,剛才走過去的一共十三人,前麵四個腳步虛浮,有氣無力,靈魂怕快被抽空了,剩餘七人,有大人也有小孩,臉部從下往上依次在消失。”蘇邪雪微眯著眼,不知在思量什麼。

二人過去看他們的腳印,皆是雜亂無章,深淺不一。

“看樣子,是普通人。”蘇邪雪眸色冷了下去,沉吟,站了起來,拍拍衣上灰塵,“走吧,行止,離開這片霧,還得先找到源頭。”

溫行止緊跟在蘇邪雪身後,什麼都沒問,無條件地信任著他。

在霧裡看不清方向,一手按在牆上,順著石磚的紋路走,到後來,白霧越來越大,幾乎看不清麵對麵的人臉。溫行止張口想喊,沒發出聲音,嗓子已經被霧氣灼燒似的,疼得說不出話來。無奈,隻好悻悻閉嘴。

到了後來,實在看不清了,溫行止隻好伸出手去抓前麵那人的衣袖,抓是抓到了,不過觸手的感覺卻是一塊被寬大的布包裹著的瘦削的骨頭,這觸感,跟以往摸到的不太一樣。

溫行止心底突然升起一陣不安,她的呼吸都停滯了幾秒,隔著霧氣,看不清前麵,但明顯看得出來自己前麵的已不是一襲紅衣。

她心裡僵持不下的時間裡,為了不打草驚蛇,保持著原來的步數,跟著前麵的身影又走了一段路。她不敢大聲呼吸,也不敢貿然鬆手。

她不敢去想,她現在拉著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阿雪又去哪兒了?

腳底下磕磕絆絆,似乎已經脫離了官道,走上了泥濘的小路。周圍的環境也變得濕冷起來,四處透著不祥的氣息。

她頭腦裡迅速轉著,分析著得到的線索。同時又萬分恐懼,害怕越走越遠,內心深處顫栗,心裡第一個想到的竟是蘇邪雪的名字。

一不留神絆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撲倒在地,心道不好的同時,手裡拽著的東西竟一同被拉在地上,赫然一根泛著冷青色的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