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本小說，也太爛了吧？”

我把平板從沙發的這頭扔到另一邊，深深歎息。客廳的指針指向三點，再過五個小時我就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學術交流會議。我恨自己把時間浪費在這麼糟糕的閱讀體驗上。清璃也沒有睡，她從廚房為自己倒了杯咖啡，我衝她抱怨道：“為什麼？你把所有的光環都給了她，她啥好事也沒乾吧？你居然賦予她神性，讓她作為‘死神’的轉世，而她做的幾件大事，除了輔佐明璨女王登上皇位外，她剩下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出於她的私心？還有，憑什麼全書裡所有的女性都喜歡她？她到底有什麼人格魅力？女王為她終身不嫁，聖女最後還為她造了個孩子。我的天！你到底怎麼想的！那可是阿海德聖女啊！好吧，雖然我對法環的人一直沒好感，對曆史不感興趣，但你這處理實在是太草率了！就因為她們倆身上背負著詛咒，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我真的好討厭你在書裡描寫的阿海德啊，簡直就是女主的掛件。拜托，雖然你說這是虛構的曆史小說，但是你也不至於所有的情節都是虛構的吧？”

清璃挑起眉，她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虛構的？就因為你上過曆史課嗎？”

“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這本書單從文筆和情節來說都是佳作，可是人物形象太令我反感。我真的不喜歡兩位主角，尤其是凡夏安。”

清璃靠在牆邊，她喝了口咖啡，不知為何，她黑色的眸子裡閃爍著狡猾的光芒：“不意外，我曾經有個密友也是這麼評價凡夏安的。”

清璃每次擺出這樣的表情時都會讓我感覺不寒而栗。她是我學生宿舍的唯一室友，從外表看我們年齡相仿，但她總是很神秘。她不告訴我自己是什麼專業，隻是說自己需要長時間地實地考察，所以經常不會在宿舍居住。她生物鐘紊亂，在她的眼中似乎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她非常有距離感，任何有關她私人的問題都會被搪塞過去。“你以後就會知道答案。”這是她最常說的一句話。不過這裡是校園，我並不擔心她會對我的生命造成威脅。我隻把她當做和我一樣的怪人。

“搞不懂你。既然如此你怎麼不改呢？”

“我倒是挺滿意的。”

我又看了眼時鐘，想起自己那生死攸關的學術會議，計算著自己還剩多少時間。如果現在下樓買一大杯速溶咖啡的話，我大概能不眠不休工作五小時，把早該看完的論文和書籍整理完畢。我朝清璃告彆：“我下去買個東西，你幫我開門。”

“一路順風，下次見。”

“神經，我隻是去便利店。”

夜晚的空氣微涼，我拉緊外套的拉鏈，還沒走幾步，我聽到背後有聲響，連忙回過頭去，卻發現隻是一隻野貓匆匆跑進草叢。是我多疑，校園治安很好，學生個個臥虎藏龍，一般歹徒才不會把這裡當做下手的地方。我又散漫地朝前走去，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身後傳來，我還沒來得及回頭，一個冰冷的鈍器直接狠狠地擊中我的後腦勺。我頭暈目眩，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一束藍色的光芒裹挾著一個人影在我麵前閃爍，我昏死過去。

“嘿，快醒醒，咱們快趕不上了。”

我掙紮著爬起身，撫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對身邊的人說：“我感覺我的頭昨晚被人打了一棍子。”

“誰叫你在酒吧鬨事的？明明和你說過我們這次行動要低調，你倒好，做好事也不是你這麼做的。”

“啊？”我一頭霧水，環顧四周，房間複古的裝飾使我感到疑惑。我望向木桌子上的煤油燈，再看著坐在邊上的穿著白色襯衫和馬褲的陌生女人，我雙手抱頭，完全搞不清楚什麼情況。

“你快點換衣服。還是說我在這你不方便？”說著，女人往門外走去：“我們直接在廣場集合吧。”

“啊？”

我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我伸手猛地掐了下自己，仍有痛感，說明這個夢真的真實。我記得有學幻術的朋友和我說過，他們在學習冥想的過程中也曾掉入深層夢境，唯一醒來的方式就是找到這個世界的缺口。房間有一麵落地鏡，我站在鏡子前，想要尋找不符合邏輯的地方。鏡子裡映射出一個完全不同的女人，她中等身材，頭發是深藍色的，身體有著訓練過的痕跡，看起來相當結實。除了那雙黑色的眼睛是我自己的，其他地方我根本認不出來。我隻能先聽那個陌生女人的話，先拿起放在箱子裡疊得整齊的衣服。一把匕首放在衣服的最上麵，看起來鋒利無比，刀柄鑲著紅寶石，刻有符文。我思索片刻，還是將匕首彆在腰間，接著朝屋外走去。

旅館裡已經有很多人，有些人看見我便開始竊竊私語，討論的內容和昨晚的騷動有關。我看著他們複古的打扮，心想一定是因為我看清璃的小說看得太多，導致整個夢境都來到了兩百年前的舊時代。我朝服務員詢問廣場在哪，她指了指西北方向，問我是不是要去看影溪家族的演講，我並不否認，而是朝著廣場的方向走去。

街道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嘈雜臟亂，馬車踏過泥濘的道路，我連忙閃過，不想因此弄臟自己淡色的外套。我跟在一輛有著紋章的馬車後麵，心想它應該也是朝著廣場的方向去的。果不其然，跟著它我很快便找到了路。

當我看到廣場正中央的白色大理石雕像時，我便知道了自己身處於哪個城市——赫帝國的首都火京。這個雕像去年旅遊的時候還來參觀過，這是赫帝國開國皇帝的雕像，一個手持長槍的威武男人正朝著北方眺望。在雕像下，影溪家族的旗幟在隨風飄揚，一個貴族打扮的男人正站在雕像下，準備著演講。影溪家族的人無論到哪裡都如此張揚，他們可是四大家族之一，尤其是當欒暮幫助陰影地的女王統一各國後，影溪家族和玄家族幾千年來的恩怨終於以影溪家族的勝利宣告結束。我見過幾個影溪家的人，除了傲慢與愚蠢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詞。

“凡夏安！”

陌生女人在人群裡朝我揮手，我艱難地朝裡麵擠去。我疑惑地問：“你剛剛叫我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在公共場合叫你的名字？”她問道。

“不不不，我？凡夏安？”我指著自己，她露出無奈的表情，朝著我的後腦勺又狠狠地打了一下，我感覺自己差一點又昏過去了。“你腦子真的被打壞了？”

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閃現在腦海裡，我恨不得在人群裡捶胸頓足，可這裡是公共場合，儘管可能是夢境，但我還是不想做出任何失態的表現。我似乎穿越了，有可能還穿越到清璃的那部爛小說裡，成為我最討厭的那個主角。天哪，我真想轉頭跑到神堂前，雖然我平時不敬神，但我還是想抱著時間的腳踝哭泣，我怎麼能遇到這麼倒黴的事情！我祈禱，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讓我趕緊醒過來吧。

如果這真的是清璃的小說，那麼我清楚的知道眼前的陌生女人是誰，她是斯蒂婭蘭頓，哦，又是一個莫名其妙愛上凡夏安的人。我突然想給我自己兩拳，以此懺悔我在書中做過的一切沒有分寸並且令人討厭的事情。而如果這真是小說，那我也很清楚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台上講話的是影溪曉，他在發表戰爭動員，接下來人群前就會有刺客出現，凡夏安會阻止那個刺客，那便是凡夏安和阿海德的第一次相遇。我沒興趣按照情節推動，但我還蠻想知道要是凡夏安不去阻止阿海德，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雙手抱在胸前，目光開始在人群裡搜索，一個戴著兜帽的女人在一點點地朝人群前方擠去，相當可疑。斯蒂婭也發現了異常，她拍了拍我，指向那個方向。我聳聳肩：“你去看看，我在這幫你把風。”

“同胞們，我們善良勤勞，隻為了安穩地生活。北方陰影地的妖族和魔族卻完全不給我們安定的生活。戰爭不是我們挑起的，要捍衛和平，就不能隻靠退讓！如今，國家需要我們，我們需要強壯的戰士和優秀的術士來保家衛國。”

影溪曉的話很有感染力，身旁的人群開始歡呼，表示願意為國捐軀。我卻帶著嘲諷的笑容。戰爭是愚蠢的，影溪曉又不會上戰場，他隻會躲在自己的彆墅裡吃著山珍海味然後對著局勢指手畫腳。

“你不讚同他的話嗎？”一個女聲在我身後傳來。我不想回頭，隻是平靜地回答道：“要看哪部分了。要是真的是他那麼說的，這是一場正義之戰，我當然讚同。可是先打破和平條約的不是赫帝國的人嗎？”

“聽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算是遊客吧。”

“那你支持哪一方？”

我無奈地搖頭：“彆問我。這裡可不允許有其他答案。你看看人群裡有多少帶著武器的保鏢，他們在抓來自陰影地的間諜呢。左前方就有一個，他腰間那個匕首多鋒利。”

“你不也帶著武器嗎？”

“那我也是保鏢。”我笑著回頭，想看看身後到底是誰在和我說話。一個戴著兜帽的女孩與我四目相接，她那雙紫色的眼睛如同澄澈的紫寶石，隻有親眼看到才會讓人相信居然有這麼美麗的眸子存在。我張大嘴，記得有關這雙眼睛的描述：“來自陰影地的血精靈，至高無上的聖女，死神的另一麵。”

她的鬥篷下藏著武器，匕首抵在我的腰間，她警告我不要做任何出格的舉動。我感覺我無法呼吸，咬著牙低聲說：“姐，你的目標為什麼是我啊？你不該往前走嗎？”

“閉嘴，你怎麼知道我的目標的？是你昨天在酒館引起騷動，導致我的同伴被抓，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輕重緩急啊？”

“多謝你的提醒，我知道這次刺殺不會有結果。但是殺了你，我還是有信心的。和我走！”

她的匕首有近了一分，刺穿我的外套，已經能貼近我的肌膚。我真害怕她身後有人擠她一下，那我可能真的得死在這裡。就算這裡真是夢境，死去也意味著意識的終結。我不敢不從。她貼得很近，我能聞到她的呼吸——薰衣草和一種鮮血的黏糊糊的味道。她抽走我的匕首，讓我一步步朝人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