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時曾說，山下的人常提生辰，那天有人問我，我說我生在臘月初一，可他不知道，短短一句話，就成了塵不到往後的牽掛。每年那日，塵不到總會狀似漫不經心地回到鬆雲山，他哪舍得生辰讓人孤零零地過，即使聞時不回去，他也是要去找他的。又是一年的臘月初一，塵不到剛剛解開一個籠，準備回鬆雲山“討茶”，可就在那一刹那，他的白玉鈴鐺響起，周遭黑霧肆虐，須臾間，天譴落下。聞時隻知道，塵不到要來了，他還用那年山頂新下的雪烹好了一壺香茶，“怎奈鬆風明月三千裡，天不許歸期。”

塵不到，時時自有春風掃。

謝問不知道，那日天譴降下，封印陣起時，聞時生剝靈相落地成籠，堵上灰飛煙滅，隻為護住他。小時候被謝問捂著眼睛保護的人，已經長成了高山霜雪。那日之後，聞時，死生同日。謝問不知道，千年前，聞時生掰傀師指骨，隻為求再與他塵世相逢。謝問不知道，千年內，聞時十二次出入無相門，死了生，生了死，他忘了來時路和歸去途，唯有沈橋這一執念，隻因他連著自己靈相成籠的地方，那裡有塵不到。謝問不知道，千年後，聞時以自己空蕩蕩的軀殼吸納了他身上漫天海地的塵緣和天譴。

很久以前，有個說法說，人將死的時候，如果有誦過經的福珠和貼身之物，浸以周身之血，就能護住一個人。那年生辰，塵不到沒能討到茶，但還是送出了祝福——“今日畢竟是你生辰，總該送些什麼，那就將我這畢生的福報都送給你，祝你生生世世平安喜樂。”祝福帶著福珠、青羽，接上了聞時生剝的靈相，於六合之外生出了獨屬於聞時的、塵不到用畢生福報給他換來的輪回路——無相門。“那道門安靜、黑暗，無聲無形。在極偶爾的瞬息裡,他會忽然感覺到一道瘦高而孤獨的影子，走在一條漫長沒有儘頭的路上。而他好像一如當年在鬆雲山頂倚著門，在背後看著對方。就這樣，看了十二場輪回，整整一千年。”聞時第十三次進入無相門，一千年，煙火人間終於換回了一個活著的塵不到和一個完整的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