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當晚便留在了軍營之中,林明找來大夫給司幕診治,當脫下司幕身上衣服的時候,場中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氣。
隻見司幕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青紫紅綠的傷痕交織混雜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慘不忍睹。
沈從愣住,他以為大哥沒有真的傷害到司幕啊,沒有打司幕的要害,可沒成想,司幕的傷勢竟然嚴重至此嗎?跟他當初在宗人府的時候實在沒好多少啊!
沈從心中突的有些愧疚,夾雜著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他咬著牙麵上不顯,可心中卻是想著,如此傷痕,都是大哥打的,那算不算,司幕已經償還了過去對他的傷害?
想想過去司幕本人並沒有對他動過手,進宗人府他也是被林非涯陷害的,司幕雖絕情,可自始至終,他隻是沒有對他伸出援手而已,隻是不愛他,所以不在乎他生死而已。
他不愛他這點,又有什麼罪呢?
他是因為自己喜歡司幕,卻得不到人喜歡,所以才被人傷害了,這一切或許是他咎由自取不是嗎?
沈從這麼想著,心中對司幕的怨恨排斥就幾乎全部消散,他慢慢在司幕床前坐了下來,幫助大夫給司幕包紮好了傷口。
林明細細的盯著沈從,今天剛看到沈從的時候嚇得他連下巴都差點掉下來,若不是他心態好,怕是會直接被嚇出毛病來。
這人三年多前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西域?而且他還叫對麵的西域大王子大哥?這不是很奇怪嗎?
隻是林明接受度很好,他明白這中間肯定出了什麼問題,反正人沒死就對了。
等司幕的情況穩定下來後,林明這才終於上前跟沈從交流起來。
“公子,好久不見。”他道。
沈從點頭,看著眼前的人也是感覺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看您的樣子,這些年應該過得不錯吧?不像將軍,這幾年孤身一人,思念成疾。”林明眼睛暗了下來,話語裡明顯是在暗示沈從什麼。
沈從很想克製自己不去細想林明話中的意思,可他幾經心理鬥爭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將軍怎麼會孤身一人,他身邊人可是多的不計其數,你們不都一直在他身邊嗎?”
林明卻是苦澀一笑,“我們隻能算是將軍的戰友兄弟,我指的,是將軍枕邊人,情感上的……另一半……”
林明說的委婉,但聰敏如沈從,當即明白,他笑了笑,“將軍府中美人眾多,若用孤獨來形容將軍,未免也對府中人過於不尊敬了吧!”
林明看著沈從,想了想還是將這三年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畢竟他作為司幕的貼身侍衛,這三年看著司幕如此折騰自己折騰彆人,司幕不累他都累了。
如若能助司幕一臂之力,他自是要竭儘全力。
“公子,將軍府中早就沒有彆的美人了,自您走後不久,他就解散了整個後院,一個都沒留下來了。三年時間,將軍始終孤身一人。”
沈從手指瞬間抓緊了身下衣襟,像是被林明這話給驚著了,同時又像是心中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要活過來,所以跳動了一下,“為何……如此?”
林明望著他的眼睛,“沈公子不明白嗎?將軍他思念您,喜歡您,所以不願再與彆人在一起了。”
聽了這話,沈從卻一臉不信,甚至有些惱怒,“真是笑話!將軍當初親自下令要按府中規矩處置我,若非有人相助,我怕是早就死了吧!”
林明知道這是事實,無法反駁,卻還是繼續道:“沈公子,當初將軍不懂得什麼是喜歡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現在不同了,他從您走後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這三年多來他四處征戰,也是因為心有悔意,想懲罰自己所以自我放逐罷了。”
“將軍每征戰一個地方,都是直接與對方將領單挑,從不傷無辜之人性命,他隻是……想要尋一個解脫……”
沈從卻是嗤笑出聲,“那那些被司幕挑戰的將領就不無辜嗎?他們就活該參與戰爭,被人擾了家園清淨?”
林明閉嘴了,他也感覺司幕在這一方麵有些理虧,他暗中捶了自己一拳頭,不會說話就不要說,現在好了,給司幕在沈公子心中又加上了一條罪名。
也不知道將軍醒來會不會扒了他的皮。
“抱歉沈公子,我隻是想說,將軍這些年真的很思念你,我知道將軍過去不管是對您,還是對彆人都做了很多錯誤的事情,我的確沒有資格和立場讓您原諒將軍,但是……”
林明抿了抿唇,“但是至少,拜托您,這三個月,就好好留在將軍身邊吧,拜托您了!!”
看著林明鄭重懇求的神情,沈從卻是冷著臉不說話,憑什麼司幕讓他留下他就留下,他現在對司幕早就沒了當初的情感,這樣算什麼事情?
他勾了勾唇,想不到人竟是如此奇怪的物種,當他喜歡需要司幕的時候對方不喜歡他,視他如敝履。
現在他不喜歡司幕了,對方反倒巴巴地想要留他在身邊,簡直諷刺。
也不知道林明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司幕在他眼中可不像是一個會被情感困住的人。
夜深了,沈從被安排在隔壁休息,隻是他一晚上都輾轉難眠,心中不斷想著自己和司幕的過往。
逝去的情感似乎又開始重新破土而出,像是被壓抑了許久的樹苗,一掙破土壤就開始瘋狂生長,幾乎要長成參天大樹。
沈從突然有些害怕這樣的自己,被人不需要的時候傷害了,現在司幕才出現在他麵前多久,他就又這般情感複蘇了嗎?
他就如此輕賤嗎?
可是司幕,是他人生中喜歡過的第一個人,也是他人生中唯一喜歡過的人,這種喜歡過於濃烈,在他人生中最好的時光生根發芽,紮根極深,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是能輕易撼動拔起這棵大樹的吧。
沈從就是在這種心緒萬千中沉入睡眠的,隻是即便睡著了他腦中夢境也都是與司幕有關的。
司幕的笑,司幕的表情,司幕的臉,司幕的身形,司幕的背影,司幕的話語,司幕的動作……每一樣都埋藏在他腦中深處不曾離開。
像是被打開了什麼記憶開關,伴隨著這種記憶出現的,是一種洶湧澎湃、熱烈至極的思念情感。
三年多來藏在表麵的平靜之下的,對那個人思念至深的情緒徹底衝破了禁製之網,重見天日,肆意在他胸膛中馳騁起來,叫他難受的有些難以呼吸,睡夢中也極不安穩。
兵營外麵栽種了許多的梧桐樹,此刻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此情此景,像極了他當年居住在梧桐苑時的場景。
……
第二日上午,沉睡了一天的司幕也終於睜開了雙眼,第一眼就見到沈從正坐在他床邊,手中拿著藥瓶,似乎正要給他換藥。
“啊,醒了啊,那就自己換藥。”沈從說著,將藥扔在男人的床上,若不是大夫一早上就不見了蹤影,林明又說他不能隨便看司幕身體,非要他來做這件事,他才不想管司幕。
“彆走。”司幕卻是手快的抓住了想要離開的沈從,之後一拉將他拉到了自己身上。
隻是這樣又撞到了他身上的傷口,疼的他五官都有些扭曲。
“你乾嘛,知道自己受傷了還這樣?”沈從本能道,隨即坐正了身子,小心的避免自己再壓到司幕。
“我可以自己給自己上藥,但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我還需要你幫忙。”司幕道,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沈從,像是生怕一眨眼,人就從自己眼前消失了一般。
“反正你都把我留在這裡三個月了,我能跑到哪裡去。”沈從咕噥著,但還是留了下來。
司幕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過去他做了很多混賬事,現在想要彌補,想要讓沈從對他改觀肯定是需要時間的,他要慢慢來,畢竟有三個月的時間。
他慢慢脫下衣服給自己上藥,可身上哪裡的傷口他都能碰到,就是背上碰不到。
他叫沈從,沈從也知道他的情況,就轉過身來打算給司幕背上上藥。
可一扭頭,看著全身不著一物的司幕,沈從還是愣了,整個人麵色頓時通紅,氣惱道:“你上藥就上藥,乾嘛要把衣服都脫了?”
“不脫衣服怎麼上藥?”司幕振振有詞,目光中卻有戲謔,很明顯是故意的,畢竟上個藥也不用脫成這樣。
沈從氣極,卻不知該說司幕什麼,想了想故作不屑道:“愛脫就脫,反正你現在看上去像個青青紫紫的蝦,也沒什麼好看的!”
蝦?沈從居然把他比作蝦?司幕臉色驟然黑沉下來,可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體,卻又知道沈從沒說錯,隻能吃癟般的又將被子拉過了身體,蓋住大部分地方,他怕沈從真覺著他醜。
見司幕停止了自己的流氓行為,沈從內心卻是有些暢快,高高在上的司幕,也有被他嫌棄調侃的一天,真是解氣。
其實經過昨晚一晚上的糾結,以及看到司幕身上被雲淩打的傷,沈從已經無法再厭惡或者恨司幕了。
畢竟他是他的年少初戀,初戀的殺傷力足夠大,他抗拒不了內心對司幕的情感,也不準備跟自己作對去抗拒。
他隻打算現在儘量堅守好自己的內心,不要對司幕再次動了深情,大家就當是朋友相遇,簡簡單單走完這段時光,然後一拍兩散,永不相見就是了。
給司幕上好藥之後,沈從發現司幕臉上也有傷,尤其是眼睛位置有條傷有點嚴重,若是不處理怕是會感染發炎。
他隻能又去給司幕臉上上藥,可這次司幕就沒那麼老實了,因為距離司幕過近,對方就刻意捏住了他的腰,美其名曰為了防止自己亂動上不好藥,怕傷害了他的眼睛。
沈從明知對方胡說八道,卻也耐心配合著,打算等上完藥就跟司幕攤牌,徹底說清楚兩人之間的狀況。
可剛上完藥,他還沒來得及收回身子,人整個就被司幕壓到了床上,緊接著帶著藥香味的吻就落在了沈從唇邊。
沈從早有預感司幕不會老實,所以剛被吻到唇角,他就借力身子一翻離開了司幕的懷中,當即怒道:“剛起來你刷牙了沒有,堂堂大將軍這麼不講衛生嗎?”
剛想動作的司幕頓時渾身僵硬,麵色不自然的變紅,變得深紅,像個熟透了的番茄,他被沈從的話戳中了尷尬處,這瞬間他幾乎想要在地上立刻打洞鑽進去。
可……他能說自己覺著自己不臟嗎?身上衣服很清爽,明顯昨晚有人給他洗過澡,而且被關在西域地牢的日子,他基本的梳洗還是有的,怎麼會被人這樣嫌棄呢?
“你……”司幕盯著沈從,頭一次感覺氣勢如此不足,“好,那我要洗漱,你去叫人。”
接連兩次打擊了司幕,沈從心情立刻變得很好,也樂得在此時被司幕使喚,出去給他叫水。
一刻鐘後,司幕洗漱好,衣服也穿的人模人樣後,沈從終於坐在了旁邊,打算跟司幕來一場明明白白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