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下山被方祁跟蹤了之後，胡雲覺得解除生死契這事還是要儘快。

於是，在一個清風徐徐的上午，胡雲又來到了杏林。

褚明宇道：“你來了。”

胡雲找了個位置坐下，道：“昨日我去見了燕臻青。”

褚明宇頓了頓，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也沒說出口。

“他好得很。”胡雲道：“生死契的事如何了？”

褚明宇道：“目前隻能查到一些零散的信息，要完全弄清楚還需要查閱玉照閣的藏書。”

玉照閣就是那個守護著鏡湖的派係，是雲川山最特殊也最神秘的派係。

胡雲來了興致：“我跟你一起去玉照閣。”

褚明宇道：“最近玉照閣管理很嚴格，恐怕不行。”

“若是白蕪仙君同意了呢？”

“那自然是可以了。”

“何時去？”

“明日。”

胡雲點點頭。

第二日，胡雲準時到達杏林，跟著褚明宇來到了玉照閣門前。

玉照閣位於山峰之間的低窪處，大門緊閉，門前擺著與人間尋常府邸一樣的兩座高大威嚴的石獅子。

二人推門而入，一位二十歲左右，身著紫衣綾羅的女子迎了上來，她行禮後道：“褚師兄。誒……這位是？”

胡雲自報家門道：“胡雲。”

褚明宇向胡雲介紹道：“這是玉照閣現任家主，許清也。”

胡雲向對方點頭致意。

許清也有些疑惑：“今日玉照閣沒有接到有名單之外的弟子要來的旨意。”

褚明宇愣了愣，看向胡雲。

胡雲自然是沒有詢問過白蕪的，不過他早有準備。他將白蕪先前留給他的傳送符改成了通行符，符上凝聚著白蕪的法力，或許可以蒙混過關。

“最近仙君有要事在身，許是忙忘了。”他將“通行符”遞給許清也，開口道：“這是她留給我的通行符。”

許清也仔細確認後，笑道：“二位請吧。”

許清也帶著兩位來客穿過垂花門來到藏書閣門前後，留下一句“二位有事可以隨時喊我”後便離開了。

二人進屋後，褚明宇開口道：“胡雲，你是不是根本沒請示過白蕪仙君？”

胡雲也不打算瞞他：“是。”

片刻後，褚明宇深深地歎了口氣，走向書架翻找起來。

胡雲問道：“玉照閣為何都是一群孩子？”

方才一路走來，胡雲看到不少十歲左右的孩子在整理院子或是追逐打鬨，沒有一點修仙門派的樣子。

褚明宇解釋道：“玉照閣是由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組成的，他們並不修仙，同尋常人一樣會生老病死。在他們二十歲時可以自行選擇離開或留下，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離開，所以這裡孩子居多。”

“那這裡的家主要一直待在這裡？”

“山神每十年會在這群人中選擇新任家主，那時舊任家主可以選擇離開。”

“真的有山神？”

褚明宇有些驚訝：“當然，怎麼會這麼問？”

“你見過山神？”

“沒有。”

胡雲在藏書閣中轉了轉，沒再搭話。

片刻後褚明宇突然補充道：“真的有山神。玄燭仙君見過。”

“玄燭？”胡雲頓了頓：“他同你說的？”

褚明宇點點頭。

胡雲遲疑著開口：“你與玄燭仙君關係不錯？”

“嗯。”褚明宇一邊說著一邊抽出幾卷竹簡：“玄燭仙君略懂一些醫術，我們偶爾會交流。”

胡雲：“……”真是見鬼了，他周圍的人怎麼都和玄燭有關係？

他看著褚明宇坐到書案前安靜地翻閱竹簡，決定出去轉一轉。

玉照閣的後院是一個簡約樸素的小園林，青石板小路串聯著由竹、鬆、石組成的景觀小組團，路旁還散置著幾組白石桌椅。

園中有三個孩童坐在一起聊天，看到胡雲出來了，紛紛向他笑著打招呼。

胡雲笑著回應他們後，打算沿著遊廊找找鏡湖的入口。

就在他走到側室的位置時，聽到從裡麵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交談。他停下腳步仔細傾聽。

“嘿！這種奇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這個難道是……他的氣息？”

“真的假的？！我來看看！”

聽到裡麵的人要出來，胡雲連忙走開準備假裝隻是路過。然而他沿著遊廊走了大半圈也沒見側室有什麼動靜。

他懷著疑惑的心情走回到房間門口，裡麵的聲音還在繼續。

“嘿！又有了！”

“我剛走就又有了？你是不是在耍我！”

“哇！快來！真的有了！”

胡雲悄無聲息地打開一條門縫往裡望去，但沒看到任何人影。

“嘿！還真是。但是怎麼看不到他人啊？”

“誰知道他又在搞什麼啊？”

“好久沒見他了，我竟然有點想他了。”

胡雲皺著眉再次掃視屋內，書簡、案幾、毛筆……就是沒有人影。

他遲疑著推門而入。

“誒誒誒，有人了有人了！”

“這誰啊？”

“好像是生麵孔……”

胡雲確認了聲音所在之處，是牆上掛著的一麵銅鏡。

他緩步走向鏡子。站在鏡前，他在鏡中看到了麵色平靜的玄燭仙君。

“嘿！這不就是他嗎！”

“我看看我看看！”

“是他！玄燭回來了！”

聽到“玄燭”二字，胡雲瞳孔驟縮。

更令他膽顫的是，鏡中的玄燭竟與他一樣瞳孔緊縮。

那一瞬間，胡雲渾身血液凝固，冷汗直流。他用有些發抖的手摸向自己的臉，鏡中之人果真做著同樣的動作。

“他在乾嘛？怎麼不進來？”

“嘿，怎麼感覺他看不到我們啊？”

“這麼久不見，他怎麼變傻了？”

這時，一道不屬於鏡中的細微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胡雲的心砰砰作響，他極力克製著恐懼打開了門，直到方才在園中聊天的孩子們映入他眼簾，他才終於鬆了口氣。

一個稍微年長些的孩子有些興奮道：“哥哥，你竟然能進到這個房間裡！”

其餘兩個孩子則一臉好奇地往屋內瞅去。

胡雲愣了愣，問：“這個房間不是所有人都能進來？”

“嗯嗯！連家主大人也進不去。”

“聽說這是玄燭仙君曾經的房間！”

再一次聽到那個名字，胡雲不由得一驚。

“哥哥，你好厲害！”

在孩子們讚歎時，褚明宇一臉愁容地從藏書閣出來了。

他看到胡雲後不禁瞪大雙眼，快步走向胡雲，他開口道：“竟然開門了。”

“褚師兄，是這個哥哥打開的！”

褚明宇愣了愣，而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他說道：“剛好，藏書閣沒有我要找的藏書，應當是放在玄燭這裡了。”

褚明宇步入房內，三個孩子識趣地回到了園中。

胡雲看著在書架前忙碌的褚明宇，開口道：“你似乎對我能打開這扇門並不意外。”

褚明宇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胡雲道：“師尊跟我說，你是能夠拯救雲川山之人。這樣的天命之人能做到什麼都不奇怪。”

拯救雲川山？

胡雲愣在原地，蕭策與白蕪隻同他說過他是能找回月螢劍之人，何時又成了拯救雲川山？

他問道：“拯救雲川山是何意？”

褚明宇有些意外，片刻後他垂眸道：“抱歉，明宇失言了。”

胡雲：“……”原來雲川山還有事瞞著自己。

胡雲轉頭看向那麵銅鏡，他與褚明宇一前一後，分明都在鏡子的範圍內，但鏡中卻隻有他一人。

不，準確來說，是隻有玄燭的身影。

這段時間鏡中的聲音也沒停過，但仿佛隻有他能夠聽到。

鏡中兩個不同的聲音在激烈地討論著“玄燭”是不是傻了，以及褚明宇是否是雲川山目前最有潛力的弟子。

從他們的討論中能夠得知，他們身處鏡湖之中。

胡雲開口問道：“鏡湖的入口在哪裡？”

褚明宇道：“在主室。”

“這裡為何要放這麼大一麵銅鏡，真是奇怪。”

聽到胡雲的話，褚明宇才注意到室內牆上掛著一麵銅鏡。他看了幾眼後道：“我也不清楚。應是玄燭仙君放的吧。”

胡雲再次走向那麵銅鏡，伸手觸摸光滑的銅片。指尖傳來的觸感告訴他，這隻是一麵普通的鏡子。

鏡中聲音陸續響起。

“嘿！看來他進不來。”

“什麼嘛，看不見聽不到又進不來。他肯定不是玄燭。”

“但他身上的氣息分明就是那個人啊！”

“誰知道他又在盤算什麼。”

“咦！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

一柱香的時間後，鏡中之人早已散去，褚明宇興奮道：“胡雲，找到了！”

胡雲側耳傾聽。

褚明宇滔滔不絕地向胡雲解釋了一遍對方根本就聽不懂的藥理後才開始進入重點：“所以，吃了這個丹藥後的下契人之血就是藥引。”　　又要喂藥又要取血？胡雲覺得這藥方有與沒有差彆不大。他道：“是個好方法，定能叫我有去無回。”

“還有一種方法。”褚明宇補充道：“當被結契之人修為境界超過下契之人時，兩者的關係就會反轉，這時候再解契就輕而易舉了。”

胡雲：“……”　　褚明宇問：“是何人給你下契？很棘手嗎？”　　胡雲道：“很棘手。”　　“這樣啊……”褚明宇有些惋惜道：“我先把做藥引要用到的藥丸給你準備好，以防萬一。”

胡雲點點頭。

胡褚二人要離開時，胡雲問許清也：“若是有人要硬闖玉照閣你們該如何？”

許清也有些詫異道：“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想過……修仙之人應當不會如此。但若真有那種情況也不必擔憂，山神會守護玉照閣，未經允許者是無法踏進玉照閣大門半步的。”

胡雲默默地點點頭。他今日分明就是闖入者的身份，為何能進來？

回去路上，想起玉照閣那群天真的孩子們，胡雲不禁感歎道：“如此天真的一群人回到人間該如何活下去？”

褚明宇疑惑道：“為何活不下去？”

“人間險惡。”

“人間也有好人。”

聞言，胡雲勾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