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泠五歲前八歲後大部分是時間都長在阿翁膝下,兒時她以為阿耶對她諸多挑剔是因為自己是個女兒身,是以她處處作對父女關係一度緊張。
她武學天賦很高,阿耶有心培養她做個女將軍,她既無心軍事也本著與阿耶作對的想法,不肯聽從安排。為此還說自己喜歡打理生意,其實她經商天賦一般,鋪子打理的隻能算馬馬虎虎尚可維持,可阿翁卻將部分衛家的鋪子給她打理,任她管理。
阿耶去世後阿翁還交予她兩百私衛聽她調遣,認她為主,無條件的信任自己、維護自己。
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也是她最敬重的人。
八年前,她已有十七阿翁仍無意讓她嫁人,她雖樂得自在卻也奇怪,後來得知阿翁竟有意讓她接管衛家,她生性不愛拘束便借口出海遊曆,希望回來時祖父能改變想法。
大鄴雖也有女子掌家,可那都是家無男丁的情況,衛家既有叔父也有衛清,哪裡輪的到她。也決定回來後若是阿翁仍矚意於自己,那她就再也不任性妄為了,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家主。
還記得阿翁對她說,對不住她,族中子弟不是平庸之輩就是空有野心,衛家萬不可交於他們之手。如今方才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
定下的兩年歸期,被途中意外耽擱了,晚了大半年才從嶺南離州港上岸,若是她能如期歸來,定來得及救下阿翁,也可看穿叔父的狼子野心。
若不是她認出劫殺自己的為首之人,又怎會相信,從小對她疼愛有加的叔父會對她痛下殺手。
重生又如何,這五年的時間再難追回。
衛泠拚命告訴自己後悔無用,可腦子卻難以控製,阿翁已去世了,追悔莫及。
心口的疼痛越來越□□泠將頭埋於水下,將眼淚流乾到再也哭不出來時,才起身出來,期間菘藍想進來服侍,她也不許,她不想被人看見自己的狼狽,從不在人前示弱,這就是——衛泠。
衛泠強迫自己理智行事,告訴自己接受祖父之死的事實,並暫且不去想它。她現在就好像分成了倆個人,一個小人淚流滿麵沉浸阿翁去世的真相中,另一個小人兒好似旁觀者理智的指揮著自己的身體,在腦子裡規劃著下兒一步如何走。
避開菘藍衛泠從衛府出來,打聽了最大的茶樓就隔了一條街,衛姈的身體太過孱弱加之她前日又心神俱傷,不過走了大半條街就頗感疲憊。
不留神間衛泠踩到一人“沒長眼睛啊!”
衛泠蹙眉,但她不想節外生枝:“不好意思,我沒看見。”
那人抬頭看見她慌慌張張如見鬼一樣,扭身就跑了。
衛泠將這茬拋之腦後。
這茶樓,好似進城那日便路過過,倒不算很大,大堂十來張桌子,二層有些個雅間。
衛泠坐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沒有心情的聽著前方吐沫橫飛的說話先生,講著幾百年前的劍客行俠仗義的故事。
直講了半個時辰才算結束,衛泠叫來小二給了幾兩碎銀。
說話先生聽有人要求講安西都護的故事,這件事五年前他可沒少講,爛熟於心,如今居然還有人愛聽?不過哪裡會有人跟銀錢過不去,且聽他娓娓道來。
這說話先生的本事不小,人儘皆知的故事也能吊足人的胃口,一時間茶樓內拍案叫好聲不絕,隻有衛泠越發孤寂。像是一個人泛舟湖中,一麵聽著岸上的人嘈雜聲不絕,一麵沉浸於寂靜好景。
確如菘藍所說,阿翁與安西確實已於五年年前失陷,縱然說話先生為了吸引客人有些誇大其詞,但也也終是改變不了阿翁的去世的事實。
隻是其中細節傳的天下皆知,必然有人推波助瀾!
聽到叔父被朝廷封為樂都侯,心下了然。阿翁之死惠及叔父,恐怕叔父想要的是隴右節度使的位置,然而他政績尚不夠格,樂都侯已是便宜他了!
想到此處衛泠捏緊了手中的杯子,按下情緒,一切都得從長計議。
衛泠默默從茶樓中出來,緩緩吐了口氣,隻想平複一下心情,隨意走著。沒有注意身後尾隨了幾個小混混。
期間這些小混混多次想碰瓷衛泠,第一次想佯裝被她碰倒,被她下意識躲閃過去,隻是衛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未察覺。
第二次小混混想絆倒衛泠,誰知被她直接垮了過去,也未上心繼續往前走。
第三次小混混有些惱羞成怒了直接躺倒攔在衛泠麵前喝道“你走路不長眼睛嗎,把我撞到了。”
衛泠這才驚醒,看著眼前地上的人,麵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周圍稀稀兩兩的行人很是同情麵前這個姑娘,明知道這些人都是故意找茬的,卻也不敢多管些事,甚至還有閒人看熱鬨。
“是嗎,那對不住了。”說完衛泠繞過這三個小混混準備超前繼續走去。倒不是衛泠脾氣好,而是她現在無心理會任何事。
“你,你給我站住!”扶著倒地小混混的兩人立馬起身攔住衛泠,地上的小混混本是靠在其中一人身上,不妨那人突然起身,直接哐的一聲又著地了。
場麵頗有些有些滑稽,不過衛泠卻沒心思笑。
這些人是在找她茬?圖什麼?可真是好久沒見到這麼...,粗陋找茬的手段了。
她與師父雲遊時,見過橫行鄉裡的村霸、騷擾小生意的流氓、不作為的官府、勾結匪賊的官宦富商......,但還是沒明白這些人唱的是哪個戲碼,按照她現在這個長相氣質莫非是......,強搶民女?
時隔多年,居然又遇上了這種事,隻是從前都是她看戲,今變作戲中人?
衛泠還在思索是給錢了事還是‘出手傷人’,卻發現都不是好主意,一來她如今身無分文衛家的錢她也不能這麼浪費,二來十有八九給了錢他們看她好欺負也會繼續糾纏,第三嘛,這身子弱不禁風的,萬一打壞了又得躺十天半個月可就糟了。
“你們乾什麼!”一道聲音從身後傳出,衛泠應聲看去是一位瘦弱郎君,著藍色長衫祥雲銀紋看起來文質彬彬。
“你少多管閒事!”地上的小混混嘲弄道。
“我剛剛都看見了是你們故意滋事,找這位娘子的麻煩。”
“你說是就是,我還說她給我裝傷了呢!”故意呲牙咧嘴,哀聲痛叫。衛泠都想笑了,似曾相識的場麵,以前她打的那些人也都是如此裝樣,不過他們是為了求饒或告狀。
藍衫男子看了衛泠好幾眼,繼而道:“若是你真的傷了,去醫館看看,診錢藥錢我都出了。”
“那不行,你先賠銀子,我才能去。”小混混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
“我是頑石居的東家,跑不了,倒是你真敢去看大夫?”
這位少東家貌似義正言辭的維護著衛泠,隻是被衛泠看出,他們是一夥的。有意思,‘強搶民女’的話本接下來不就是‘英雄救美’嗎?這種戲碼她從來都沒體會過,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
“你,你等著我們這就去看大夫,這事沒完。”說罷還招呼另外兩個小混混架著他走。
三人急匆匆走了,看戲的人散了,隻留這位少東家,笑意盈盈的看著衛泠。事實證明這是三人這麼快就撤了,更證明他們是一夥的,看了個沒頭沒尾的戲衛泠覺得一點都不精彩,隨即淡淡的道了聲謝,轉身就走。
“衛娘子。”頑石居的少東家擋在衛泠前麵:“是要回府嗎,在下可以順道送你。”說完這句話好像還有些羞赧。
可惜衛泠根本沒心情想這些風花雪月,不過他也認識衛姈,那就更不用他送了,是怕自己不會露出破綻嗎。
“不用了,謝謝你。”
她擺出一副冷漠麵孔阻斷一切苗頭的燃起,不是她自戀,確實是衛姈小美人長的還不錯,弱質纖纖,雖然她不喜歡這種病美人氣質,可架不住郎君們喜歡。
衛泠看見他欲言又止,提醒他:“你的玉佩掉了。”
一塊玉質上好的羊脂玉,被這少東家的衣擺擋住隻露了一角,這位少東家聞言扭頭一看,神色有些慌,趕忙撿起塞進袖中,回過身時,早已不見衛泠的身影。
回到家中就看見菘藍慌慌張張跑來,原來菘藍以為衛泠丟了,哭的眼睛都腫了...
衛泠尚不能理解一個不怎麼出門的女子且前幾日剛丟過一回,今日又不見了會如何讓人擔憂的狀況。
鄯州便是書香世家的女兒也斷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道理,何況野馬駒子的她,若要適應衛姈的生活尚需時日。
衛泠安慰了好久菘藍才止了哭泣,抽抽搭搭說有客人在前廳等著呢。
客人?她如今改頭換麵,理應處理衛姈的事情,衛泠歎口氣:又是一個要小心應付不能露出破綻的人。
“那人前幾日就來過,還為家主上了香,可娘子那會兒尚未回來。”
“是何人?”多套一點消息是一點。
“婢子不認識,他說是家主的好友。”菘藍不認識,那衛姈應該也是不認識的,她放心不少。打發菘藍去洗洗臉她自己過去就行。
邊走邊想,這身子骨還是太弱了,就是一般女子體質她也比不上,遑論從小習武的她了,若要回鄯州複仇這身體可太不夠塞牙縫了,還是得日日操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