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雖性格溫和,臉蛋柔美,但卻是實打實身材強壯,力能扛鼎。
足足比金霄高了一頭。
金霄被迫仰頭看他,雲慕此時與當日百花樓初見判若兩人,他眉頭緊鎖,雙唇緊抿,眼神中透露出的怒火幾乎能點燃周圍的空氣。
就那麼垂頭注視著金霄,直叫他感到脖頸一片冰冷,一絲陰鷙從脊背攀附上來,令人不寒而栗。
金霄急速後退兩步,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你們想做什麼?”他側身對著二人,右臂向前,顯然一副防禦的姿態。
孟玉樓諷道:“喲,太子殿下終於舍得從美夢中醒來了?”
“你究竟是誰?”
“我?”孟玉樓靜靜看著他,抬起青蔥手指,從下至上輕輕一勾,端的是風骨柔情,但說出口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是來索你命的惡鬼。”
話音剛落,金霄似乎感到什麼,神情大駭,低頭看去。
細碎布條堪堪遮蓋住,那處起初有些異樣的灼燒感,金霄隻覺得是自己喝多了酒,並未放在心上。
現在看來,才不是因為什麼酒液灼燒,是眼前這人搞的鬼!
金霄俊俏的臉龐逐漸扭曲,那處像是被重錘猛擊,或者是被灼熱的鐵塊燙傷,讓人無法忍受。
她到底什麼來頭!
外麵的守衛都去哪了!
疼痛愈加劇烈,並且由下身為原點向全身散開,他痛得麵容煞白,額頭全是冷汗,猶如閃電在神經末梢疾馳,將每一寸肌膚都撕裂成千萬片。
不行,再這樣下去,命都要沒了!
雲慕靜靜站在孟玉樓身邊,冷眼看著這一幕。
方才雲慕將火焰壓縮成針尖般大小,打入金霄□□,如今被孟玉樓靈力牽引發動。
他會先感受到溫暖,隨之由內而外的滾燙炎熱,到那時候,他會忍不住脫掉衣服,尋找寒冷之處緩解,最終死於內熱外冷兩極相撞之時。
彆人根本發現不了他的死因,隻會覺得這人想美人想瘋了,竟尋嚴寒之地澆滅心中□□。
三月仍寒,自尋死路。
“嘭!”
雲慕聽到聲響轉頭,這才發現金霄竟瞬移想要逃跑,他身上想必藏著不少皇帝給的法寶。
孟玉樓不緊不慢的放下手,提步向前走去。
發絲隨風飄起,模糊了雲慕的視線,隨之而來的,還有女子不帶一絲情感波動的話語。
“這招我稱之為‘方塊’,將方寸空間壓縮為平麵,可用來防禦,或者阻擋某人逃跑,就像現在這樣。”
她停頓半響,又補充道:“以後教你。”
“好!”雲慕眨了眨眼,掩下眸中敬慕,小跑著跟上去。
金霄狼狽地趴倒在地,鮮血從額頭凹陷處湧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他努力伸出手向前攀爬,卻被一雙小巧玲瓏的繡鞋無情地踩在腳下。
金霄艱難抬頭,睜開被血液糊住的雙眼,眼前一片紅色,孟玉樓正彎腰看他,清麗精致的麵容在他看來就像索命的惡鬼。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置我於死地!”金霄聲音嘶啞,用儘全身力氣衝前方那人喊叫,仿佛瀕死的野獸。
“你確是與我無冤無仇,不然早就死在我手下了,還能留你在這世間作惡?”
“我做不作惡與你何乾!你裝什麼救世主!”金霄不斷掙紮,傷口撕裂,鮮血如瀑雨般落下。
體內火熱的灼燒感愈演愈烈,他的血液好像早已沸騰,流淌在四肢百骸中,全身像是被烈火炙烤,又像是被千萬根針紮。
“噗嗤。”孟玉樓終是沒忍住,笑出聲。
她指了指自己,又看向雲慕,問道:“我看上去像是慈悲為懷的救世主?”
雲慕聽話的搖搖頭。
她又蹲下身,聲音在空中回蕩,仿若漂泊數百年的遊魂。
“還是說,我看上去有那拯救世人的宏偉抱負?”
金霄死死盯著她,眼睛裡是刻骨的怨毒,仿佛叢林野獸茹毛飲血般。
“我從不愛多管閒事,但是人活久了,總有那麼點脾氣,麵對不合胃口的人,離得遠遠的倒也能相安無事,但若是非要在我身邊鬨騰,最終是死是活可就由不得你了。”
孟玉樓緩慢地抬起手,金霄一怔,突然意識到這動作與之前那突然出現的阻擋他逃跑的透明牆體一模一樣,他剛想捏訣召喚父皇給他的法寶抵禦攻擊,但那動作在孟玉樓眼前,和年過半百、步履蹣跚的老人沒什麼區彆。
隻見她唇角微勾,伸出食指在空中輕輕一點。
男人痛苦的呼喊儘數被音壁隔離在大殿之上,傳不出去半分聲音。
金霄捂著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側躺在地上顫抖著□□,旁邊掉落了一枚沾著血跡的戒指。
孟玉樓勾勾手指,那戒指仿佛認主一般,乖巧的落在她的掌心,又被她擦淨血跡,隨意的丟給雲慕。
“這戒指可以用來儲物,等級較低,沒多大空間,也不需要認主,給你自己留著吧。”
雲慕手忙腳亂的接住那戒指,這可是多少人趨之若鶩的儲物戒指啊!她就這樣給我了?
他呆呆地看著孟玉樓,片刻,聽話地將戒指揣進懷裡小心收好。
再抬頭時,餘光瞥見金霄左手握著什麼,他盯著看了幾秒,瞬間瞳孔驟縮,心臟猛烈跳了一下,仿佛驚雷在頭頂炸裂。
“主子小心!”
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邁動雙腿,想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她麵前,替她擋下這一擊。
金霄投出的黑球直直地射向孟玉樓,這一幕在雲慕眼中仿佛變成了慢動作,他來不及看金霄的表情,也來不及看孟玉樓的反應。
他隻直直盯著那黑球,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不知道這東西有多大的破壞力,不知道孟玉樓能不能抵擋住這一擊。
他就那麼看著,恨自己反應如此遲鈍,恨自己沒有更靠近她一點。
撕破長空的淒厲呼喊在這一刹那顯得尤其無力。
“孟玉樓!!”
爆炸聲震耳欲聾,烈火濃煙衝天而上,接二連三的悶響裡,混雜著破空的刺耳尖嘯,大地似乎都在晃動,熾熱的烈焰四處亂竄,碎屑和殘片橫飛,猶如利箭一般四射而出。
雲慕被熱浪席卷在地,吐出一口血沫,忍不住劇烈咳嗽,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他蹲坐在地上,有些無措,啞著嗓子輕聲呼喊:“孟玉樓,孟玉樓你在哪?”
他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萬一孟玉樓沒防住怎麼辦,這麼大的威力,她一個築基期怎麼可能防得住,萬一她被炸得這裡一塊,那裡一塊。
我得把她撿回去,我得帶她回百花樓,我得帶她回家。
他嘴中不停地呼喊,腦子其實有些僵硬了,單憑一絲執念撐著。
“咳咳,彆找了,她死定了!這是父皇賜給我的,堪比元嬰期全力一擊,她不可能防得住!哈哈哈哈哈哈!她死定了!”金霄費勁地廢墟中爬出,方才那黑球爆炸的餘波波及到了他們每一個人,他本就受傷頗重,現在更是強弩之末。
不過,好在音壁已破,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他。
金霄拖著無力的身軀從一分為二的床榻下拖出柔軟的靠枕,墊在身下,冷眼看戲。
喲,小白兔變小野狼了!
雲慕猛然抬起頭來,猩紅的眸子緊緊盯著他,呼吸幾不可聞。
“她死了,你也要死!”
若是孟玉樓能看見他此刻的樣子,定會想起他倆初見時,那會,他剛從軍營逃出來,癲狂、仇恨、毀滅一切。
如果這世上沒有孟玉樓,他才不會收斂性子做什麼花魁,他才不會處處受製,就怕給她招惹麻煩。
如果這世上沒有孟玉樓,那這世道,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
夜色濃鬱,隻有微微搖曳的夜風,帶著死寂的味道,吹拂在雲慕眼底。
瞬間,血霧彌漫,陣陣腥風撲麵而來,那裡是一片幽冷的血色世界。巨大的魔像屹立不倒,無數骸骨漂浮,七八座高聳的白骨山直插雲霄,奔流的血河在雕像、骨山下咆哮奔騰。
那裡是魔域。
金霄眼睛微眯,頓感不妙。
他身邊好像有什麼東西漸漸顯露。
他不會要墮魔了吧!
金霄目眥欲裂,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人、仙、魔是從初生開始就定下的,沒有人能在後天轉化為仙或者魔,除非依靠外力洗髓換筋,重造仙骨或魔骨,但這根本不是人能所能承受的!
骨頭、血、筋、髓,這些都換了,那還是那個人嗎!
他敢肯定,金霄在此之前還是個凡人,必定沒有洗髓換筋,重造魔骨。
那他現在是怎麼回事!
金霄掙大了雙眼,不願挪開半分視線,他不由得咧開嘴,極度興奮令他的麵容有些扭曲。
他身體前傾,不自覺的離開倚靠的枕頭,連身體上的疼痛都仿佛消失了般。
雲慕會死,他絕對會死!
古往今來,不是沒有人在極度怨恨的情況下墮魔,但都會在轉變瞬間爆炸,凡人身軀豈能吸收魔力?
他會爆炸!血肉模糊!比方才那該死的女人還要碎!
哦對!她已經死了!
感覺到喉嚨溢出鮮血,金霄毫不在乎的咽了下去,全神貫注地等待雲慕身軀被魔力撐炸的那一刻。
下一秒。
“你在笑什麼?”
“誰準你喊我名字了?”
前一句話是對金霄。
後一句話是對雲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