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睡吧,快到了我再叫你起來。”江蔚接過許恬手裡的背包,拿出耳機遞給她,“聽會兒歌吧。”
舒城的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兩三天,終於在兩人的期待中迎來了晴天。江蔚麵上不顯,實際上每天都在刷新著天氣預報,十分期待天氣放晴。
許恬觀察到他暗戳戳的小動作,也沒揭穿他,隻偷偷和爺爺奶奶聯係上,告知他們江蔚要來的消息。
接過耳機,許恬分了一隻給他,“一人一個,一起聽。”
許恬的老家在舒城較遠的農村,爺爺奶奶都是中醫退休後不願呆在城市裡,最後回了老家過起了養老生活。此時坐上回家的汽車,顛簸的路也不再令人難以忍受,歡快和期待的泡泡充斥在整個車廂內。
聽著歌,許恬早已經昏睡過去,搖搖晃晃的汽車左右亂顛,這使她睡得並不安穩。
江蔚望著窗外一晃而過的風景,心中湧上一陣躁動著的歡喜,他低頭看向被顛得左右搖擺的女孩,偷偷揚起笑容,小心地將她的頭靠向自己的肩膀。
有了支撐點後,她總算能靠著他睡個好覺。
這一覺睡得並不長,直到太陽一步步挪向最高點,熱切的普照大地,一路的艱難才算是結束。
許恬一醒來便發現自己靠著江蔚的肩膀,她悄悄轉向窗戶擦著嘴角,沒流口水吧應該?
江蔚已經將行李箱拎了下來,在過道裡整理著他和許恬各自的行李,隨著動作幅度的增大,他抬起胳膊時衣服的下擺也隨著上揚。
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許恬一抬頭,看到的就是江蔚隱約露出來的腹部肌肉和胳膊緊繃著的青筋。
她猛地低下了頭,裝作尋找狀。江蔚一把將箱子拉起來,隻把背包遞給她,“你是熱到了嗎?臉這麼紅。”
許恬一個勁地點頭,“對,空調效果不好,熱死我了。”
江蔚沒盯著她瞧,隻將自己的棒球帽壓在她頭上,自己推著兩個行李箱走在前方下了車。
“呼……”許恬扭扭捏捏一步步跟著他走,滿腦子都是他整整齊齊的腹肌和胳膊賁張的青筋,記憶裡的江蔚一直都是高高瘦瘦的啊,什麼時候就長成這樣了?
裡縣作為舒城新興起的旅遊城市,這幾年在政府的大力幫助和支持之下,已經發展的十分完善了。小橋流水、層林樹影、熙熙攘攘的售賣當地紀念品的小攤、以及穿著漢服拍照的女孩們,構成了一幅美好的小鎮生活圖。
江蔚一路走來,看著周邊已經和記憶中不甚相像的建築,邁著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他曾和許恬在這裡,度過一個又一個快樂充足的暑假,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回來。
視線一點點轉移,就看到許恬背對著他走了好遠,“哈哈!終於讓我追上你了吧?讓你走那麼快,我回家吃飯咯!”她轉身用手指著他嘲笑道。
“來了。”江蔚迎著陽光,追逐她活蹦亂跳的背影,飛奔著追向她。
許家爺爺奶奶已經等在了小橋路口,終於看到許恬和江蔚兩人的身影,兩位老人一同向孩子們招手。
“爺爺!奶奶!”許恬激動的跳到兩位兩人麵前,伸手抱住後撒嬌說:“我好想你們啊!”
“哎喲,我們糖糖又長高啦,這是小蔚吧?這麼多年沒見越長越帥啦!”許奶奶攬著許恬,又將江蔚攬進懷裡,許爺爺已經替江蔚拎了個行李箱,招呼道,“走走走,回家吃飯去。我和你們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們來了。”
跟隨著爺爺奶奶,江蔚的笑容就沒消失過,一個勁地回應道,“爺爺奶奶最近身體還好嗎?”
一行四人的歡聲笑語迎著微風向四處飄散,勾起人內心最美好的向往。
“來來來,都快坐啊,再來個湯就齊全了。”許爺爺看著兩個小孩,心中高興,恨不得搬出全部看家拿手菜。
銀魚炒蛋、清蒸黃魚、白斬雞……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擺在精致的方盤裡,圍繞成一個圈。
許恬已經已經迫不及待拎起了筷子,滿嘴都塞滿了菜,她的胳膊肘頂了頂旁邊的江蔚,“快吃快吃,回家可吃不到這麼新鮮的魚。”
“我回頭跟爺爺學。”江蔚也品嘗到了魚的鮮味,邊肯定許爺爺的手藝邊說道。
“想吃,爺爺天天給你做。”許爺爺樂嗬嗬地擺上番茄毛圓湯,先給江蔚盛了一碗,奶奶心疼的摸了摸江蔚的臉,說道:“小蔚可瘦了呀,爺爺奶奶得給你好好補補。”
江蔚忍下眼中的淚水,給許奶奶也盛了湯,“國外的飯不好吃,跟爺爺奶奶比可差遠了。”
江蔚的嘴甜,幾句話就把許家爺爺奶奶哄得高高興興,兩位老人仔細給兩人介紹了裡縣新開發的、能遊玩的地方。
一頓飯結束後,江蔚和許爺爺一同在廚房裡刷碗。
許恬拉著許奶奶來到院子裡,偷偷和奶奶咬著耳朵,“奶奶,我有個事想和您說。”
許奶奶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許恬驚訝地捂住嘴巴,小聲問道,“奶奶,你知道什麼?”
許奶奶不再和許恬對視,目光放到很遠。
“剛剛一見到小蔚,我就覺得他精神不太好。剛拉著他的手說話,悄悄給他把了個脈。”
許恬緊緊貼著奶奶,情緒突然有些低落,“奶奶,我就是想讓他開心一點。”
“我都知道,奶奶會幫他的。”許奶奶摸著許恬的頭發,慈愛的說道,“小蔚一定吃了很多苦,他既然不願意講我們也不要逼他。我們能做很多事,能幫他慢慢好起來。”
落日的餘暉一點點灑到這個充斥著笑聲的院子裡,帶著輕拂過麵的微風,吹起人內心最深的蕩漾。遠離世俗喧囂的寧靜會撫平一切傷痛,帶著希望與期盼走向充滿光亮的未來。
許恬已經換上了連體下水褲和膠鞋,戴著橡膠手套興衝衝的朝正在竹椅上曬太陽的江蔚喊道,“走啊江蔚!咱們摸魚去!”
江蔚接過她遞過來的粉色下水褲和膠鞋,又看了看她身穿一樣的衣服,滿意地說,“好看,我喜歡。”
許爺爺收拾手上的藥材,衝兩人招呼道,“去玩吧,晚上回來給你們燉菌菇雞湯喝!”
迎著金色的夕陽,許恬高高興興地挽著江蔚的胳膊,提著小水桶,向目的地出發。
裡縣的生態環境和江蔚記憶的並無半分區彆,甚至可能會更好,一腳下去就噗嗤一聲陷下去的泥土,和清澈泛著光的淺河,以及早已經蹚進河流裡彎著腰撅著屁股開始撈魚的許恬。
江蔚塵封已久,深深埋在心裡的活動因子冒出了頭。
他在許恬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夾擊,兩手一捉一隻小白條已經被扔進桶裡。
“這魚好,回家讓爺爺給我們做炸魚吃。”許恬抹了把粘在臉頰上的頭發,提議道。
江蔚想到要做炸魚,便更加努力地逮起了魚。
“這裡是不是比舒城好?”許恬問道。
伸手將又一隻小白條放進桶裡,江蔚聽到許恬的話,回答道,“嗯嗯,我喜歡這兒。”
說完又轉頭看向許恬,由樹葉撒下來的稀碎光芒落到他的眼睛裡,盛滿了欲言又止的溫柔與期待。
滿頭大汗的許恬對上江蔚的眼睛,一時晃不開眼睛,隻呆呆的與他對視。
“許糖糖!!”一聲大喊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平靜,戳破了剛剛產生的彩色泡泡。
許恬的思緒猛地被拉回來,腳下一滑向後栽去,江蔚眼疾手快伸手攙扶,卻被重力與河流的急救流絆住了腳,倆人一同栽在水裡。
完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時摸了摸後腦勺,向他們跑來,“不好意思啊,嚇到你們了?”
江蔚才抬頭看向麵前的人,黝黑的臉頰在太陽的照射下反射出蹭亮的光,豎起的一雙劍眉此刻輕輕扭在一起,穿著黑色背心透露出他鼓鼓囊囊的肌肉,江蔚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瞄了兩眼自己的腹肌。
坐在水坑裡的許恬渾身濕透,氣急敗壞道,“梁先行!都怪你!”
梁先行嘿嘿一笑,剛想伸出手拉她一把卻被人搶先,這才注意到旁邊的人。
“許糖糖,這是誰啊?”肌肉大漢問道。
江蔚沒等許恬回答,搶先說:“我是江蔚,是糖糖的發小。”
肌肉大漢伸出手,“哦,我是梁先行,是她爺爺奶奶的鄰居。”
看到大漢的友好態度,江蔚也沒再抱有敵意,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
“哦,你就是她發小呀?我小時候放假不常在這住,還沒碰到過你呢。不過後來我經常聽糖糖說你……唔”梁先行嘰裡呱啦沒說完,就被許恬堵住了嘴,“他說見到你很高興……嘿嘿。”許恬衝江蔚說。
許恬在梁先行背後捂住嘴的動作愈發刺目,江蔚感到有些哽住,默不作聲伸手將她拉回身邊,沒等他繼續開口,梁先行就已經直接蹚進河流裡,健壯的肌肉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他赤著胳膊衝兩人揮手喊道,“來啊!愣著乾嘛!繼續捉魚啊!”
江蔚:“……”
三人在臨黑之前捉了一桶魚,滿載而歸回了家。
許爺爺在院子裡做好了晚飯,還拿出自製的楊梅酒,隻等孩子們回家。
“哇!許爺爺,您老還挺有情調啊!”梁先行一進門便咋咋呼呼的喊道,“在桃子樹下吃飯,嘿嘿。”
許爺爺笑嗬嗬地招呼孩子們進來,“先行來啦,一起吃飯啊。”
熱熱鬨鬨的一群人落坐,江蔚貼心的給老人家搬好板凳,擺好碗筷,坐在一旁一言未發。
許奶奶已經注意到沉默著的江蔚,忍不住誇道,“我們小蔚也懂事,知道心疼我們啦。”
江蔚抿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在一旁和梁先行搶肉吃的許恬。
許恬並沒接受到信號,隻顧搶奪最後一塊熏魚,成功從梁先行筷子下搶到後,遞到了江蔚盤子裡。“快吃呀!爺爺做的熏魚可好吃了,最後一塊留給你。”
在梁先行不滿的埋怨聲裡,江蔚夾起魚塊,愉快的塞進嘴裡。
小鎮的夜晚靜謐而迷人,滿天繁星似鹽粒一般灑滿整個天空,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不知名的昆蟲躲藏在草叢裡,時不時發出吱吱聲,叫嚷著夏天的歡快,微風一吹,許爺爺家的秋千便附和著搖晃。
收拾完家務的江蔚坐到了秋千一旁,跟著許恬一起蕩了起來。
許恬將懷裡的小狗放回地上,順勢拿起放在石台上的碗,遞給江蔚。
“這是奶奶熬的中藥,我給你放涼了一會。”許恬說道。
江蔚伸手接過,向許恬投去詢問的眼神。
“奶奶說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無法解釋的事。”許恬搖晃起秋千,直視著江蔚,“我同樣不會去問你,你也不要問我如何知曉、知曉多少。”
“無論好壞,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江蔚。”
許恬的話伴隨著吹起樹葉沙沙作響的微風、附和著不停歇的蟬鳴聲,在這個獨一無二的夏天刻下屬於江蔚永遠難忘的記憶。
他摸索著藥碗,一口飲下。
“如果在這兒沒有好,那我們就去北城,無論天南地北,總會有能治療的辦法,我陪你一點點找。”
江蔚捧著藥碗的手並沒放下,它遮蓋住了許恬的瞧向他的視線,寂靜無聲之中,淚水早已經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