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顏被凶獸們……“圍觀”了。知對方非敵,他的魔焰已熄去。
阿攀:“怎麼感覺他有點麵熟啊?好像在哪裡見過……阿寅,你們魔族的人,快瞧瞧認不認識。”
魔族?浩顏想起來了,凶獸中疑似出身魔族的隻有——
十二凶獸之一,臥寅。
阿寅看了浩顏有小半會兒,“不認識。”
阿攀以一貫的口氣對浩顏道:“小子哎,有點水平,報上名來。”
他的回答:“憑甚告訴你。”
阿點在浩顏身邊繞來繞去,像個鬼似的,還摸摸他的法器誇不錯——他猜不出這小凶獸是哪位。
阿攀:“……夠橫,阿寅,你們魔是不是都一個德行?”
阿寅:“最橫的就你,說什麼屁話。”
……
浩顏怎麼也意想不到,自己進入了一個充滿了強大妖獸、與世隔絕的新世界。
他隨著那位叫鬱景的司儀,飛往新世界中那座飄羽遍布的城。於上空可睹世界的一景一色,河邊喝水的,水裡遊的,草木中行走的,天上飛的神獸、魔獸等等,皆世屬罕見。凶獸們飛下去圍案吃喝嬉戲打鬨。
——他以為凶獸與凶獸之間,要麼井水不犯河水,要麼針鋒相對勢不兩立,怎成了……“兄弟姐妹”??
那麼他在外麵時深淵的聲音出自誰呢?在他正前往的城堡裡麵嗎?這片土地的……統領?簡直匪夷所思。
他看向離他最近的“匪夷所思”。
“司……儀?”
“何事?”男子語氣平和。
浩顏並不必依靠自身的力量飛行,腳底是神力凝成的幾乎透明的隨心移動的平麵。
“‘何事’?我是被莫名引來的,你們不該主動解釋下麼?”
司儀謙和一笑,“不周之處敬請見諒,待你入了城便可知曉。”
“你是神靈魂軀?”
司儀稍顯意外,“魔尊好眼力。”
“哦,我天生可辨識很多東西——我從沒見過可以離體而生的神魂,如何做到的?”
“說來,百感交集。”引他想起久遠的從前,“鬱某有幸,得人相助。”
“就是我要見的人?”
“對。”
“聽聞人界第一妖王攀申曾一挑神界六尊,遭致肉身撕毀、元神破滅;人界狼王亦段承、水神太生曾遭天譴打入噬魂域;魔界大魔王坐騎臥寅戰中重傷致死……而他們後來竟都複活現世,成為足踏三界、人人皆懼的凶獸……”
肯定地說:“正是她所為。”
“其他凶獸呢?”
“因為她,才有凶獸。”
*
浩顏麵見幽灼,位高者絲毫不比他想象中的遜色。另外,那身裝束,他認得的。
“紫紗裙,玄羽耳墜,你是當年的紫衣女魔?”
幽灼不怎麼意外,“認識我?”
是“深淵”的聲音。
浩顏道:“是你殺了我爹。”
這倒意外了,幽灼眉一挑,後道:“我殺過的人千千萬,你爹是哪位啊?”
“魔王依步森。”
更意外了些,但仍是平靜,回憶著,“想起來了,當年在魔界,穿著一身笨重奢華的鐵袍、開口就說‘到本尊碗裡來’的家夥?居然有兒子?我說怎麼有點似曾相識的味道。”
浩顏:“三界最堅韌強悍、魔界強尊之首才有資格穿的魔王戰衣,你是敢蔑視它的第一人。當然,無可厚非,那戰衣是讓你毀的。”
高高座椅上的幽灼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那麼,你要報弑父之仇?”
“報仇?”浩顏覺奇怪,表現得無所謂,“見都沒見過,他死不死關我何事?”
“……果真魔族。”
“說吧,你引我來做什麼?你為什麼能化出她的樣子?”
“我隻是看了眼你的記憶,變出她的虛影,開個玩笑。”
“並不好笑。”
“但很有用,不是麼?”
“……你想怎樣?”
“是你想如何。”幽灼直言,”你想找她,我可以幫你。”
“找她……”天性的強勢不會讓他輕易趨赴他人,“憑我的勢力,就算她人在外界,三界之中,找到她也隻是時間問題。我又何必求人?”
幽灼深解人心地一笑,“若你一心甘願自食其力、久等長耗,我自當尊重。魔尊如何來,我便如何送你回去,煩請隻當此行是場無關緊要的小事故,還望莫怪。對此,我隻能說,可惜了。”
“……可怕的女人。”
*
萬魔地深處。
石林恢宏壯闊,奇石異木鬼斧神工、千姿百態;石與石間曲折狹道盤互交錯、雜亂無章,鑄就了攻守無常、瞬息萬變的天然的險要戰場。
“這裡是……你剛才哭的地方?”幽灼道。
為什麼當時讓她撞見……
“咳,你不會忘了吧,你當年就是在這兒殺的魔王。”
幽灼跟剛知道一樣:“哦~”
“……”
偌大的石林中,隻剩下兩個人。除了兩個活人之外,地上或石木上還有許多散亂的、或完好或破損的武器,空氣中彌漫著對這個地方來說再平常不過的硝煙火氣。
沒錯,此前此處發生了一場激烈戰役。
戰死的士兵都不可避免地灰飛煙滅了。起初還殘存一些頑強地堅持到戰末、受重創奄奄一息的傷員,他們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或不死不休地同敵人拚到同歸於儘。隨著時光消逝,生命也在消逝,最後,都沒有了。
剩下那二人,各屬對戰雙方。
相較於彆的戰役,這場算是很小的,原先兩人各自皆認為能夠速戰速決,事實是群戰很快結束了,而最終生生多出的一場一對一戰鬥卻斷斷續續僵持了將近十日。
怎麼回事呢?
原因是兩位超群者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誰也不讓誰。
戰場上弱肉強食、你死我亡,是個亙古不變的規則,何況在這幾乎人人殺戮成性的魔界。
此戰的結局,似乎將隻有兩種——要麼一死一活,要麼同歸於儘。
二者其中一位正是瀾族一方的“浩顏”,敵人是洛族一方。(魔族為魔界的主要人種,其中又具體包含不同的族類)
二人各著己軍戰服,麵部皆覆滿炭灰和塵土,武器是做工複雜、充滿機關的特製弓箭,不顯笨大,有點像暗器,原本有實箭的——包括他人廢棄的箭,後來用光了隻好用自身內力化的影箭(內力經武器助推衝擊力會增強),若一直下去,隻等誰先功力耗儘了。
攻擊防守一舉一動亟須謹慎,借著掩體在石林中穿梭,若浮光掠影,危機潛藏。動靜時起時落,箭交錯往來、針鋒相對。
對峙之時,“浩顏”改主意了,他不打算消滅對方——經多日觀察判斷,對方體力損耗好似比自己快,要不了多久贏的會是他。
能不快麼,那身板在軍隊中過於瘦小了。
他很佩服一個瘦小的普通士兵竟有如此強的戰鬥力與耐力。
對方好像不想再耗下去,攻擊變得發狠,幾枚經過一點改造的影箭打過來,利用“浩顏”所在掩體後方恰好質地光滑的石壁反彈向藏身者。要不是他閃得快就被擊中了。
“聰明。”
“浩顏”誇了句,不得不轉換方位。
他們保持的距離不遠,但亦不太近,真彆說,魔死正後化無也挺好的,否則橫七豎八的屍體會帶來阻礙——大概這也是常在此設戰場的原因。
任何一個突破口都將是獲勝的關鍵,同時也是必要但浪費的損耗發生的誘因。
對方耗不起,對方急了。
大損功力的強攻洞穿岩石、擊毀焦木,密集迅猛——浩顏從其中的浮躁看到了求生的欲望。他把對手逼急了。
待四下平複,二人離得更近了些。
“浩顏”隱隱能聽到對方疲憊的喘息聲,他考慮一二,動作放輕,朝聲源處靠近。對方很敏銳,及時轉移,保持在安全距離。
沒法,他隻好停下。看來偷襲擒拿的法使不出,他抬高聲音說出了兩個敵人之間的第一句話:
“喂~對麵的兄弟你累不累?歇會兒行麼?”用的是族內語言,“聽得懂瀾語嗎?”換成了洛語,“休、息!”
言語乏力中帶輕快,毫無敵意。
對方聽到他坐靠在石邊停下來的動靜,過了一會兒“浩顏”亦聽到對方的細微響動,之後兩邊歸於長久靜默。
“浩顏”嘴角勾了勾,在嚴肅而殘酷的站場上,他竟同敵人聊起了天。其實是自言自語,用的都是洛語。
“兄弟,你很強,在隊裡當的什麼啊?”
“……怎不說話?”
“兄弟,跟你商量個事兒唄。你看,洛軍死光了就剩下你,瀾軍也死光了隻剩下我,多大的緣分才能讓你我二人在兩軍萬千士兵決戰中以單挑收尾?我們打那麼久了,非拚個你死我活落得兩敗俱傷豈不是太悲慘了?我們都很強,死了怪可惜的謔。萬魔地少死兩個人沒關係,要不咱們彆打了,停戰言和吧,能化敵為友更好……”
“喂,聽沒聽懂?吱個聲好麼?”
仍然沒有回應。
“浩顏”起身,不怕死地脫離掩體暴露身軀試探,對方或許在心裡罵蠢貨,放了箭,擊損了緊鄰他的岩石一角。他閃到彆的掩體後麵,反而開心了——那箭是故意射偏的,那麼好的機會怎會射不中?
有戲,“勾結”之罪他是犯定了。
他翻了翻納間(一種用於存放物品的虛無空間,那些能將法器等化有化無的人一般都有,空間大小因人而異),以為是彈儘糧絕,沒想到竟真翻到了寥寥幾個苦果——萬魔地某些焦木上長的,應該是他在收掠那些廢箭時一同收了進去。
苦果顧名思義,苦,苦到沒人吃。不過氣虛力竭之時,倒勉強可以成為救命之物。
他想,送人家苦果會不會沒禮貌?於是費了些功力把苦果變成了甜果,他先嘗一個,滿意地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