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宋家老爺子的八十大壽,宴會將在中午十二點前開席。
秦家也在受邀賓客之列。
一輛低調的黑色寶馬從秦氏集團車庫駛出,融入城市車流,然後漸漸駛出鬨市區,穿過寬闊的沿江公路,進入到安靜幽遠的環山地帶。
山的另一邊,便是宋家主宅了。
宋老爺子過的是虛歲。
因為十代表“十全十美”,在傳統文化中,凡事講究不要過滿,整數做壽,稱為壽滿。
壽滿的言下之意,就是活到頭了。
忌諱!
除了“做九不做十”,八十的生辰,還應該“不祝壽”。
此舉是古代人對於生命和死亡的敬畏和恐懼,以及對於老人的尊重和愛護。
所以,原本耄耋之年的人應該以靜養為主。
隻要一家人溫暖地圍在身旁,就足夠了。
然而,宋老爺子為什麼要宴請客人呢?
莫非真的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秦楚屏不願意去想,也沒有問父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再關心那些從前覺得好玩的事情了。
有點犯困,今天上午參加了一場大規模的師訓,早上起太早了。
這會兒在安靜的車子裡,聽著輕緩的音樂,忍不住打起了盹。
能眯一會兒是一會兒吧。先把手機調成靜音。
秦楚屏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根本就不知道此刻的微信群裡,有一條消息,丟了進來,仿佛一滴清水濺進滾燙的熱油中,炸開了鍋。
在他們圈子的聊天大群,宋希雁新拉進來一個人。
昵稱是“pH 7.0”。
「宋希珩。大家歡迎一下。」宋希雁屬於潛水一族,基本不在群裡說話,大家也很難找得到她。
原本寂靜的聊天群,因這一句話,顯得愈發寂靜了。
過了大約有好幾分鐘之久,才出來第一個人回應。
蘇卿靈:「雁子姐,你確定沒拉錯號吧?」
宋希雁:「你在懷疑我的智商。」
「大家好,我是宋希珩。請多關照。」pH7.0先生說話了。
聊天界麵突然開始被瘋狂刷屏。
消息數瞬間達到99+。
內容無外乎都是“天呐”、“大佬”、“求抱大腿”……
諸如此類。
但是大家各自建的小群,聊的明顯就不一樣了。
秦楚屏所在的“不如眾樂樂”閨蜜群:
「啊,原來謠言是真的,宋家真的有孫子。」蘇卿靈。
「語文沒學好,回爐重造。」唐如酥。
「有誰見過他嗎?很好奇。」鄧一禕。
「沒。」
「沒有。」
……
「等等,他是我微信好友誒。」
「他是江恒!」
「怎麼可能!」
「幻滅。」
「楚楚,你前男友回來了!!!」
秦楚屏被瘋狂@。
電話也被打爆。
————
秦楚屏是被她媽叫醒的。
秦總在一旁盯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睡睡睡,就知道睡!”
莫教授瞪丈夫一眼:“女兒工作累了,休息一下怎麼了?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一下。”
秦總無語凝噎。
算了,馬上都到地方了,也沒必要跟這對母女倆爭出個什麼子醜寅卯來。
車子開進宋家。
宋宅具有典型的蘇州園林建築風格,自然古典,幽靜輕盈,與環境融為一體,四處都流淌著濃濃的曆史古韻。
停車坪那邊已經停滿了各式低調的豪車。
前院正廳布置得喜慶而不繁複,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秦楚屏跟在父母的身後,往待客廳走去。
她穿著一款高級私訂的新中式旗袍,款步姍姍,小巧白嫩的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一路上跟長輩和來客們問好。
東邊百米開外,有一座水榭亭台。
從遠處望去,能看見一位年輕的男人側身倚靠在欄杆邊,修長的指尖撚著一根香煙,中午的陽光透過嫋嫋煙霧,映在他的麵容上,令人看得不太真切。
隻能從輪廓上判斷,是個樣貌俊美,姿態悠閒的出色男子。
年輕男人熄滅了煙,一雙深黑的眸子,如沉靜的古井幽潭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庭院裡的窈窕女子。
量身裁製的淡雅係旗袍,將她完美的身材展現得淋漓儘致,肌膚勝雪,筆直細膩的小腿,露在外頭,白得耀眼,一頭烏黑的秀發,柔順地鋪散開來,幾縷發絲貼在頰邊,隨著整個人一起巧笑嫣然。
她跟在父母的身後,亦步亦趨。
嗬!
乖乖女!
亭台樓梯處傳來些微聲響。
男人感知敏銳,撇過頭去,發現是有人上來了。
再一聽腳步聲,薄唇微微一勾,不再管它,繼續盯著樓底下的嬌小女人看。
上來的是位年輕女子,留著一頭精致的短發,妝容明豔,杏眸裡流露出的眼神澄澈不失鋒芒。
宋希雁慢步踱至男人跟前,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瞄。
瞧見底下那個纖細的人兒後,神色了然。
隨後不免調笑:“看夠了嗎?你這眼神,恨不得要將人吃掉似的。”
宋希珩終於轉過身來。
離開前,睇一眼女人的服飾裝扮:“你先穿這身出場?”
“有問題嗎?”女人揚眉。就算對方提出質疑,她也不打算接受。
“沒問題。”原本盤旋在心頭的擔憂,被宋希珩硬生生給吞了回去。
他知道,她能處理好的。
不需要他一再叮囑。
——
秦楚屏一直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看。但不知道是誰。
直到最後確定那目光的來源,想對視過去,卻隻追尋到一抹頎長的黑色背影,還有一位與自己遙遙對望的明麗女子。
原來是希雁姐。
秦楚屏微笑著點頭示意,然後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什麼其他危險人物。
她已經看過手機了。
所以裡麵的信息也基本刷了一遍。
宋家獨苗……
宋希珩……
江恒……
前男友……
這些字眼已經在她腦海、胸口瘋狂地盤旋了千百遍。
從一開始的莫名其妙,到後來的懷疑、激動、不可置信,再到此時此刻,對著那個沉寂多年的微信頭像,遲遲不敢發消息過去確認的顫抖與欣喜。
剛剛,她好像看到他了。
就是那座亭台上正準備離開的男人。
若是在大街上,她定是會追過去,喊他一聲的。
但是,良好的家教不允許她在今日這種重要的場合,有任何行為舉止上的失態。
微信那頭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好像這個賬號已經被人遺棄了一樣。
六年多以來,除了那句“大家好,我是宋希珩。請多關照。”之外,便再無多一絲的痕跡。
他在怨恨她吧。
畢竟,當年先說“分手”的,是她。
秦楚屏努力讓內心翻湧的情緒鎮定下來,捏緊手機和包包,跟隨父母入席。
參加中午壽宴的幾乎都是C城的各大名門望族。
秦楚屏坐在秦家這一片的桌兒,隔著其他幾大桌,她看到了方才那個亭台上的男人。
這一回,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他穿著黑色的高級定製西裝,頭發修剪得精致爽利,眉眼間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與俊秀,整個人在歲月的打磨下,顯得愈發英俊和穩重,也愈發吸引人的目光。
他在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
那些都是宋家人。
她認為自己的目光夠明目張膽的了,可對方卻好像一直沒感受到一樣,壓根不予任何理睬。
算了,低頭吃菜。也將各種情緒一起咽進肚子裡。
開席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宋家老爺子和老夫人起身,在一對中年男女的攙扶下,站在廳堂上方,幾大主桌中間。
有人遞過話筒,中年男人麵帶微笑,聲音渾厚:“在這美好的日子裡,我們歡聚一堂,慶祝我父親八十歲壽辰。首先,我代表我們整個家族,向參加壽宴的各位來賓和親朋好友的盛情厚意,表示真誠的歡迎和衷心的謝意。”
鞠躬。
“父愛如山,厚德載物,父愛如山,海納百川。撫今追昔,父親八十年的人生曆程,飽經風霜和坎坷。此時此刻,想說的千言萬語,彙成一句:父親,生辰快樂!祝父親、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賓客們鼓掌。
“另外,借此良辰吉日,我們宋家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跟在座的各位宣布。下麵,我將話筒交給我的父親。”
宋老爺子接過話筒,精神矍鑠,聲音鏗鏘有力:“各位來賓,大家好!今天是20XX年8月29日,農曆7月22,感謝大家的祝賀和祝福。水有源,樹有根,兒女不忘父母,父母也希望子孫們茁壯成長。”
秦楚屏看到江恒,哦不,應該是宋希珩,陪同一對相貌淳樸的中年男女登上了台。
“正如各位所見,這三位,是我宋家的長子、長兒媳和長孫,他們為我宋培光的前妻常氏所出。今日,正好讓他們跟大家認認臉,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秦楚屏突然有種全身被抽乾了力氣的不真實感。
實錘了!
他真的是宋家的孫子。
到底是什麼時候確認的事啊?
是在他們分手前,還是分手後?
台上的人還在發言,秦楚屏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直到宋希珩隨著宋家一行人到她們這桌來敬酒,才回過神來。
她跟著長輩們一起站起身,舉杯,大家的笑臉和逢迎,刺得她兩眼酸澀。
忍不住朝他那邊望過去。
男人卻從始至終,沒給過她一個正眼。
眼睛更酸了。
她需要早點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