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峰青在五歲生日時,對著蠟燭許下願望。
“希望我能擁有一個無敵可愛的妹妹。”
可人生每每事與願違。
一晃眼,十年過去了。
十五歲的許峰青回到家,爸爸告訴他:“妹妹和媽媽等下就到家了。”
觀察一下許峰青的神情,爸爸接著說:“阿青,記得要出來跟媽媽和妹妹打招呼……叫阿姨也行。”
許峰青依然麵無表情:“嗯。”
許峰青早就不奢望有個妹妹了。
可一個名義上是他妹妹的女孩,突然要出現在他生活裡。
他說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
畢竟,他早已過了想有個妹妹,然後好去跟大虎和小胖炫耀的年齡了。
可是,當後媽帶著女孩朝她走來,他看著女孩從後媽身後露出頭時,突然屏住了呼吸。
“峰青,快叫人。”
爸爸主持著大局,聽得出來他還有點小緊張。
雖然一早做好了雙方的工作,但兒子不肯抽時間提前見麵,他心裡也是忐忑的。
因此沒敢一來就讓許峰青叫媽媽。
“媽媽好。”
好在,許峰青叫得自然流暢。
父親孤單挺多年了,終於找到人陪伴了,挺好。
“峰青好,好孩子!”後媽臉上的笑容綻放開來,看起來是個很溫和的人。
“妹妹好。”
許峰青看著眼前的女孩。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他說。
謝小棉看著眼前的許峰青,眼睛睜得好大,耳朵慢慢變紅了。
一聲哥哥卡在喉嚨口,怎麼都叫不出口。
…啊,阿阮誤我!
可是許峰青說過那句話後,就表現地若無其事了,還幫著媽媽和她去放行李。
所以,他並沒有認出自己來吧?
小棉決定了,她就要這麼想。
否則,她的尷尬將把她淹沒。
第二天依然是上學日。
許峰青和小棉在同一所初中,他已初三,小棉初二,於是許叔叔開車,送他們上學。
媽媽特意和小棉一起坐在後座。
聽著車裡偶爾的對話,小棉莫名不安。
直到進到教室看到阿阮,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到了中午,她和阿阮來到食堂。大概因為是周五的原因,食堂裡的氣氛莫名雀躍。
阿阮咬著筷子尖問對麵的謝小棉:“小棉,你在新家,住的還習慣嗎?”
謝小棉咬了一口青菜,說:“還行吧。”
阿阮翻了翻白米飯,問:“你後爸怎麼樣?”
“也還好……我叫他叔。”
“哦。”阿阮安靜了半分鐘,拿筷子奮力與雞扒戰鬥,終於撕下來一塊白肉。阿阮又問,“對了,上次你說你後爸有個兒子,他怎麼樣?”
小棉頓了頓,“不怎麼樣。我和他不熟。”
她在阿阮麵前,根本不敢說許峰青就是她繼兄。
“啊,不熟啊……”
阿阮說著,突然瞪圓了眼睛,一臉花癡地看著小棉身後不遠處。
小棉轉過身,看到幾個男生端著餐盤在找空位。其中一個男生,明明和彆的同學一樣穿著校服,和彆人一樣端著餐盤站在人群裡,卻顯得異常醒目,氣質卓然不群。
正是許峰青。
小棉不由地捏緊了筷子。
阿阮興奮地湊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說:“喂,小棉,我覺得他在看我們呢。”
“對,他在看你。”小棉轉過頭來,“你比飯好看多了!快吃吧,冷了你就更吃不下了。”
話這麼說,但小棉拿筷子在白飯裡戳了幾下後,卻再沒了胃口。
小棉和阿阮端著餐盤去回收處的時候,和許峰青錯身而過,她目不斜視,似乎並沒有看到他。
和許峰青同行的張程注意到了小棉,她又白又美,想不注意到都難。張程看著小棉的背影,突然轉過頭問許峰青:“這是不是就是上次給你送情書的那個?”
許峰青一怔,頓了頓說:“不是。”
張程目光追隨了好一會兒小棉的身影。
下午放學後,小棉回到家,換了媽媽給她新買的拖鞋,還是一如既往的粉紅色。上樓到還有些陌生的依然是粉紅色係的臥室裡,換了家居的衣裳。
有人敲門。小棉打開門,就看到媽媽體態像少女一般從門邊探進頭來,笑眯眯地說:“回來啦?媽媽做了木薯糖水,你來喝一點嗎?”
記憶裡的媽媽並不總是這樣的,她與爸爸吵架的時候也會歇斯底裡。但是她在叔叔麵前卻總是像個少女一樣,被叔叔寵得不行。
小棉做出一個微笑:“好。”
許叔叔還沒下班,客廳裡就是她和媽媽兩人。小棉一邊喝著淡甜的糖水,一邊和媽媽說著學校最近一次的考試情況。這時候,門鎖聲響,她抬頭一看,是許峰青回來了。
“啊,哥哥回來了。”媽媽看一眼許峰青,又睇一下小棉,朝廚房叫道:“陳阿姨,幫峰青把糖水拿出來一下。”
許峰青對媽媽說:“謝謝媽。我回屋去放一下包再下來。”
這聲“媽”叫得自然又親近,讓小棉捏緊了湯匙。
等許峰青上樓進了臥室,媽媽看著小棉,語氣有些撒嬌地說:“棉棉,怎麼不叫哥哥?”
“又沒大了我多少。”小棉說得聲音不大,語氣卻有些硬邦邦,媽媽的柔情似水她好像一點兒也沒繼承下來。
聽到樓上的門響了一聲,小棉趕緊喝完糖水,推開碗站起來說,“我喝完了,先上去了。”
不等媽媽回答,她噔噔噔就要上樓。在樓梯上正好碰到下樓的許峰青,他已經換了家居衣服,一件純白的T恤,看起來比穿校服更加活潑陽光。
謝小棉不看他,隻微微側著身子讓他通過,許峰青說:“謝謝小棉。”
他的聲音裡似乎有笑意,是他對待媽媽一樣的禮貌聲音。
謝小棉點點頭,沒有說不用謝,徑直上樓去了,輕輕關上了臥室的門。
“啊,這孩子。”媽媽站起來,看著許峰青,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的,媽媽。小棉有些怕生,過段時間就好了。”
許峰青和煦的態度撫慰了媽媽。媽媽看著正喝著糖水的許峰青,他身姿挺拔,坐在桌邊猶如一杆修竹一樣,媽媽簡直心滿意足:雖然是繼子,但卻是這麼溫和懂禮,長得又帥,成績又好的男孩子啊!
晚餐時,許峰青的爸爸許永回來了。
媽媽叫了小棉下樓吃飯,小棉看到許永後叫一聲:“許叔叔好。”彬彬有禮,但是又拒人千裡。
“哎呀,小棉啊……”媽媽聽到了有些不開心,她想說點什麼,卻被許永打斷:“沒有關係嘛,孩子願意怎麼叫都行,不要勉強。”接著他了然地看一眼許峰青說,“小棉和峰青相差不大,也不用叫哥哥了,就叫名字吧哈哈……”
小棉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趁著媽媽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趕緊乖巧地點頭,大聲說:“嗯!”
許峰青覺得有些好笑。
許峰青覺得小棉和學校裡的形象不太一樣,在學校裡她穿著校服,氣質冷清。穿著居家服的她卻怪是傻乎乎的,倒是有些可愛。
吃飯的時候,小棉照例低頭無語,卻不知道他們怎麼聊起了金毛的事情。金毛是許峰青從小養到大的狗,許叔叔說起金毛小的時候的趣事。媽媽聽得忍俊不禁,說起小棉小時候特彆想養一隻狗的事情。
那時候小棉家的小區裡,隔壁家有一隻表情看起來很悲傷的狗,看起來醜萌醜萌的,小棉很喜歡它,經常偷偷分早餐給那隻狗吃。可是有一次,那個狗的主人胖女人不知道生了什麼氣,遷怒小狗,把小狗甩到牆上甩出了血。
小棉知道這件事了哭得吃不下飯,第一次求著媽媽幫忙去把狗接到自己家裡來養。媽媽沒法同意這個要求,第二天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小棉看到那隻小狗一瘸一拐跟在胖女人的身後,還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這件事情讓小棉難過了很久,她把省下的錢都給那隻小狗買了火腿腸吃,直到那家人搬走了,小棉還念念不忘。
小棉聽得尷尬。媽媽似乎不憚把過去的事情講出來,似乎她的過去在這個家裡沒有什麼需要避諱的。許叔叔津津有味地聽著,許峰青則一邊聽著,不時看一眼小棉。
小棉裝作若無其事地一粒一粒地吃著碗裡的米,一點不為這熱烈的氣氛所動。媽媽說完了,似乎也覺察出小棉的情緒不太對,連忙笑著對她說:“現在好了,金毛可以圓了你想要養狗的願望了。”
那怎麼一樣呢。
小棉在心裡想著,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附和地笑了笑。
“吃完飯我帶你去跟金毛打個招呼。”許峰青突然說。
“哦……好。謝謝。”小棉乾巴巴地回答。
吃完飯,不好拒絕大家的好意,小棉在許叔叔和媽媽帶著笑容的目送下,跟著許峰青去了後院看金毛。
既然是許峰青養大的狗,自然會跟許峰青十分親近。但奇怪的是,小棉和許峰青站在一起時,這金毛卻歡天喜地地繞著小棉的身邊打轉轉,瘋狂搖晃著尾巴,好像喜歡她喜歡地不得了。
小棉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許峰青拿出骨頭形狀的狗糧扔給金毛,它才一下撲了過去,蹦起來接住就開啃。見小棉移動腳步,金毛又趕緊退回她的身邊,似乎生怕她走掉了。
“你摸摸它,它很喜歡你。”許峰青說。
小棉愣愣地站在那裡,卻不肯伸出手。
“你不喜歡它嗎?”
許峰青說完,靜靜看著她。
“啊?”小棉聽到他的問題,小小吃了一驚,等反應過來,連忙回答,“啊不,我、我喜歡它。”
許峰青笑了笑,朝她走過來,把狗糧袋子遞給她:“你來喂?”
許峰青的手指節長長的,小棉小心地接過袋子,看著金毛朝著她衝了過來,期待地搖頭晃腦,便趕緊從袋子裡取出一根骨頭,還沒來得及扔出去,金毛就跳起來從她手上把骨頭給接走了。
小棉嚇了一跳,許峰青也忙不迭走上去拍打金毛的額頭:“饞得你!”
又轉過頭問小棉:“怎麼樣,沒有咬到你吧?沒有破皮吧?”
小棉搖搖頭,金毛很有技巧,根本都沒有碰到她的手。
但是她還是很不喜歡此刻的氛圍,便把狗糧袋子往身邊一放,從許峰青和金毛的身邊急急經過:“我先回去了。”
“哦。”
小棉走著,聽到身後許峰青笑著說話,“金毛你是個姑娘,你溫柔一點,彆嚇到姐姐了。”
那聲“姐姐”傳入小棉的耳朵裡,小棉心中一動,突然就有些憤怒,腳步忍不住邁地更快了,回到屋裡關上門,書上的字卻一個也看不進去了。
透過窗戶,小棉看到許叔叔和媽媽也來到後院,和許峰青一起逗著金毛,三個人看起來其樂融融,像極了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哦,對,他們本來就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這家人還住著她想都沒想過的彆墅。
雖然是郊區並不太大的彆墅,但無論如何它也是彆墅,不是以前住的電梯樓。也不是擁有私家泳池那麼氣派,但是也有前後花園,裡麵種著各類需精心打理的花木,據說掛果很甜的龍眼樹旁,有一座小小的秋千架,一方小小的池塘和亭子,亭子邊掛著幾個鳥籠,裡麵的金絲雀嘰嘰叫著,於是彆墅中的人每天清晨都在鳥叫聲中醒過來。
這樣,媽媽就滿足了對嗎?小棉不願意去相信媽媽是因為錢才離開爸爸和許叔叔在一起,可是她又忍不住去這麼猜測著。
小棉終於做了決定。
第二天,小棉和媽媽單獨相處時,小棉說:“媽媽,我下周開始要住校了。”
媽媽吃了一驚。這裡雖然是郊外,但是每天坐許叔叔的車去上學非常方便,許峰青也可以和她做個伴,然而小棉並非是和她商量的語氣,她接著說,“我已經遞交申請,可以辦理住校手續了。”
說完,小棉轉身離開了,媽媽看著她的背影,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