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下一秒，火車的汽笛聲被風聲裹挾而來，綠色的車廂在不遠處的橋上連成一道模糊的影，玻璃窗上扭曲的臉在光的照射下顯出幾分斑駁，眼中滿溢著渴望，伸出手來——

玻璃一瞬炸裂，尖銳的聲響直插入耳膜，將人定在原地。瞳孔中映出觸碰到眼前的無數雙乾淨細膩的手，從四麵八方鑽出來，爭先恐後地拉著她的四肢，咽喉被死死扼住了。

脖子傳來的力氣讓她本就在空中飄忽著找不到定點的目光渙散起來，她張開嘴，試圖汲取空氣，卻隻無力的發出一聲短促的“啊”，下意識的掙紮被抓在四肢上的手儘數鎮壓。

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秒，麵前純黑的扭曲的影子，大概是臉龐的位置，白色的線雜亂成一團組著亂七八糟的形狀，又裂開成一個悚然的笑容。

壓在身上的所有力氣忽然消失，她墜入了水中。

從水中看天空的感覺很奇妙，水麵閃著粼粼的光，一片蔚藍，又映出了被夕陽染出的赤橙紫。周身的空氣被剝奪，下意識屏住呼吸，卻在幾瞬後因為抵擋不住本能張開了嘴，湧入滿嘴鹹苦——是海水。她的思維不受控製的飄散。

手腳和腰間好像被什麼纏住了，繞了一圈又一圈。海麵逐漸遠離。

“閉上眼睛”——有什麼覆蓋上了凝滯的思緒。如果能就此睡去…

視線被緩緩遮住，萬物歸於沉寂。

當世界再次清晰起來時，麵前是自己稚嫩但扭曲的臉。

下意識地試圖做出一些逃離的舉動，然而事實隻是她在魚缸裡原地轉了個圈，再次麵向了那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自己。

那個自己用兩隻手扶住魚缸的兩側，靠近到幾乎要貼到冰冷的玻璃上，於是她成功地看到瞳孔中自己現在的身軀——一條紅色小金魚緩緩擺動著尾，像是燃燒在水中的火焰。

她張嘴吐出了一串泡泡。

提起金魚會想起什麼？和朋友一起遊玩的煙火大會，亦或者狹小的世界外扭曲的難以認知？

聽說魚的記憶隻有七秒，她的思緒亂七八糟的跳轉著。尾巴用力一甩，水珠和身軀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

那個小時候的自己以及周圍的景色倏然消失，一片漆黑中，與地麵狠狠相撞。

仿佛上方被安放了刺目的聚光燈，用力翕張著嘴的金魚濕漉漉的狼狽著，凸起的無法閉合的眼中映出無數光點，讓她想起了標本製作時的準備工作。

最後她變成了一灘死火。

再次劃水了一節課，腦子裡思緒紛紛擾擾繞來繞去，下課鈴響起的一瞬，場景停留在七歲那年從花鳥市場的白色塑料大盆裡撈出的用力掙紮的金魚。

她想起那條金魚在新買的魚缸裡遊動的樣子，以及注意力轉移不久後，再次回來欣賞那團遊動的火焰時，靜靜躺在地麵的僵直。

火焰死掉了。

入夜，她躺在床上等待睡意的到來，樓道的燈從門上的小窗透進來在天花板映著朦朧的影，像是深夜天空中飄著的雲。

她一翻身落進了雲裡，軟乎乎的，被風輕輕推著向太陽的方向靠近。

太陽…？

看著近在咫尺的太陽，她一瞬停止了思考。

摸起來像是果凍，還帶著一絲違背常識的涼——在發覺感受不到本應存在的光和熱後，她大著膽子觸碰上去。

沒有給她繼續探究的機會，她一腳踏空，狠狠的摔進了小水窪。

太陽毫不留情的將溫度漸漸攀升，本不應出現在漫天黃沙之中的透明水母緩緩的擺動觸須，對此時境地一無所知。

身體構造95%以上都是水，沒有大腦，沒有心臟，她身為人時所具有的一切生理機能都仿佛消失了。點眼模糊的傳來四周的光與影，水和空氣摩擦產生的次聲波衝擊著聽石，帶來一個殘酷的事實——她的棲身之所，這個淺的剛能裝下她小水窪就要蒸發殆儘。

但是，身為一隻水母，她又如何能思考呢？

她融化在沙子上，像一灘被人隨手丟棄的凝膠。

忽有誰從此處經過，毫不留情的一腳從死了許久的她身上踩過。她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