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扶光自出生起,就注定和旁人不同。作為當世大儒的唯一傳人,她承載了太多的期望。
但即使師從高人,自出山後就一直被譽為天下頂有謀略者,她到底隻是人,不是神,逆天之事,她行不來。
日薄西山,行將就木,她無能救治祖父。
江河日下,沉屙積弊,她無力扭轉國運。
如此,舉世讚譽,浮名爾。
又是一個雪夜,周扶光望著窗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一旁的人見狀,趕忙添了些炭火。
周扶光道:“多謝。”
“相國客氣。”
周扶光聽後,很是無奈地道:“方歸,我從未接旨,更從未答應過要做你們君上的相國。”
方歸道:“可您不是說,您會考慮嗎?”
周扶光笑道:“那是哄你的。”
方歸有些錯愕,“您哄我做什麼?”
周扶光湊得離炭火更近了些,“不然你總是擔心我,皺著眉,不好看。”
方歸聽她說這話,不自覺地又皺起了眉,“啊?”
周扶光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說我和你的兄長同歲嗎?”
方歸仍然不明白,這二者關聯何在。
“沒事,就是……我見過四代帝王,無數達官顯貴,但都是過眼煙雲。”周扶光這話說的,簡直驢唇不對馬嘴。
但方歸卻莫名有些明白了,“相國是說,我和我兄長之間的情誼,您不多見?”
周扶光先是搖頭,“我可不是你的相國。”後又點頭,“沒想到你竟然能聽出來?”
方歸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猜的。”
周扶光道:“猜得好。”片刻後,她又惋惜道:“如果我當時能猜得有你一半好,今日興許也就不在這天牢大獄之中了。”
方歸不知該怎麼回。
“也許得怪師父。”周扶光自顧自往下說,“我師父年紀大了,沒見過現在這些不講武德的帝王。”她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連生殉都不讓人如願。”
生殉不成倒也罷了,她當時就不該想著一頭碰死,喝個毒酒多好。
這沒碰死,可太受罪了。
且不說在喝了無數天材地寶、養了三個多月後,她還會時不時犯疼。就因在親身體驗了這未死成的慘痛代價,她麵對新君的軟硬兼施,放狠話時可“軟弱”了太多,好半天竟然隻說了一句:“寧做階下囚,不為座上賓。”
搞得現在,生不如死。
方歸以一種帶著崇敬的口吻說道:“那是上天還有事情托付給相國。”
“不是相國。”周扶光不厭其煩地反駁這個稱呼,“可我不值得托付,我還沒你靠譜呢。誒,你彆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我這可是真心話。換作我是你,若兄長病重,我不見得會如你一般,女扮男裝來此處替他。”
“您是做大事的人。”率先妥協的是方歸,她不再喊“相國”。
周扶光問:“什麼叫大事呢?”
方歸憑借著自己的理解道:“我隻能幫我兄長一人,而您能幫天下人。”
周扶光良久才道:“我聽過很多讚譽,也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方歸眼睛亮亮地望著她,“但是我不是在誇您,我是在說實話。”
周扶光問道:“是因為你們君上堅持等我答應出任相國?”
方歸很嚴肅認真地道:“是因為您不僅聰明,還很心善。心善的人,總是不忍心袖手旁觀的。就像您三天前救下我一樣。”
周扶光道:“舉手之勞。”
方歸道:“可是隻有您‘舉手’了。”
她在獄中被人欺負了三年,隻有這位“新來”不過三天的“相國”,替她說過話——“你們不要為難她。”
明明她可以什麼都不說,因為她們並不認識。
她為階下囚,都在救獄卒。
若她為座上賓,怎會不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