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裴時序加班的第二天,唯一能讓他快樂些的是,遲霽和冰激淩。如果是遲霽帶來的冰激淩,那便是,雙倍快樂。
“你今天正式殺青了吧?”遲霽走過來,見裴時序化著妝都要打盹兒,不免有些想笑。
“嗯。”裴時序接過他給的冰激淩,聲音有些上揚,“你拍完戲,回京城來找我玩啊。我還欠你頓飯呢,聽陳姐說,我沒少給你添麻煩。”
關於那天醉酒,裴時序隻記得一半。
“還好。”遲霽回想起那天的裴時序,“就是喜歡搶我戒指。”
裴時序對這一part完全沒印象,支支吾吾:“哪一個戒指?我回去找找……”
“你手上這個。”遲霽用下巴指了指他無名指上的雙環戒指。
小裴總的私人配飾多得可以拚樂高,完全沒注意多出來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怪不得最近喜歡戴這個,原來是遲霽的。
正要取下物歸原主,卻被戒指原主人攔下:“帶著吧,你帶著好看。”
這戒指遲霽戴著有些鬆,裴時序戴著正正好。
小裴總從小就很喜歡互換禮物。立即從自己的配飾箱裡,挑挑揀揀,找到一枚蛇形設計的戒指。
這是他特地去定製的一款。
他抓起遲霽的手,給他套上,“禮尚往來。這個送你。”
這枚戒指上鑲嵌著暗色珠寶,質感上做舊,有些沉,蛇身纏繞著遲霽半個指節,不誇張,卻襯得他更貴氣了。
遲霽識貨,他知道這枚戒指是品牌私人定製,剛想取下來,裴時序開口:“好看,收著。”
明明是他送東西,臉上卻流露出期待,感覺遲霽不收下,他又要淚灑現場。
“好吧。謝謝,我很喜歡。”遲霽摩挲這枚戒指,心裡盤算著下次要怎麼回禮。
見他收下了,裴時序心裡又開始冒泡。
審美得到朋友的認可,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高興不全是因為被認可,更多的是,他和遲霽的關係無形之中更近了一步。
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占據心臟。
弄好妝造,裴時序把手上的戒指取下來,放到單獨的盒子裡。遲霽則讓助理妥善保管這枚戒指,最好是找個盒子裝起來。
兩人走到竹林外景,這兩天拍的都是師兄弟的年少時光。妝造上,從寬大的外袍變為修身的勁裝,勾勒出完美的腰身比。
遲霽的腰身掐得更緊些,高高束起的馬尾在後腰晃動著,手裡轉動著劍柄,舉手投足皆是不羈。
“好了,準備,action。”導演的聲音將裴時序推入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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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竹林,幾片竹葉隨著劍刃起舞,月澗用劍挑起一片竹葉,手腕一用力,將葉片紮到竹筒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邊上的石墩後麵傳來簌簌聲。
“誰?”月澗厲聲道。
岑鬆提著書袋緩緩從後麵走出來,見是師弟,月澗收斂鋒芒,露出平日的玩世不恭。
“怎麼來後山了?”
“來看師兄練劍,師兄好厲害,師傅前些日子才教的,師兄今日便學會了。”岑鬆興致不高,聲音悶悶的。
“怎麼啦?吃醋了?”月澗特彆喜歡用畫本子裡的詞兒逗師弟,儘管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詞是何意。
“師兄又在說什麼胡話?吃醋不是這樣用的。”
“沒吃醋,怎麼臉上酸巴巴的?”
“師兄,又拿我解悶兒。”岑鬆知道,師兄這是在轉移他的注意力,但還是苦著臉。
“那鬆兒因何苦悶至此啊?”月澗把前日山下帶回的梨花露分給他。
師弟這才道出:“掌教罰我抄書。”
“我當時什麼呢,不就抄書嘛,我幫你抄。”月澗一把攬過他,“彆不高興了,師兄帶你去抓水猴子!”
“水猴子是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
月澗拽上岑鬆,把他帶去後山的溫泉,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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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過。”唐導很滿意,兩人的演繹都很自然,就是編劇這台詞寫得有些濃情蜜意,不過影響不大。
劇組都在趕岑鬆的進度,沒一會兒水池裡就儲滿了水。
兩人有段水邊嬉戲的戲,裴時序關切詢問:“你腿上的傷,能碰水嗎?要不和導演說一聲,等你傷好了我再回來補拍。”
“沒事,好多了。”遲霽撒謊,傷口前兩天還在發炎,但他不想耽誤拍攝進度。
現在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雖說拍攝用的是熱水,可褪去衣服的瞬間,還是會猝不及防地被冷空氣抱一下。
裴時序打了個冷顫,往溫水裡鑽,白色的裡衣貼在肌膚上,肌肉線條透過白布,若隱若現,令人遐想。片場的工作人員看得更是熱血沸騰,寒氣都被驅散了不少。
遲霽也緩步走向水中,傷口接觸到水麵的一瞬,疼得他蹙起眉頭。他一瞬間的表情失控被一人捕捉到,裴時序走到他身邊,問:“很疼?”
他硬撐著搖搖頭,“適應一下就行。”
“先彆泡著,站水淺的地方。”裴時序把他帶到一個水深合適的地方,水沒過膝蓋,又低於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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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說的水猴子呢?”岑鬆問。
“來,你過來。”月澗趁他不注意,用法術聚起一圈水,把岑鬆從頭淋到尾,隨後指著他,“你看,這不就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知自己又被師兄耍了,岑鬆也向水麵打了一掌,濺起的水花將月澗澆個透。
二人你來我往,好不恣意。
岑鬆也忘卻了抄書的煩惱。
最後兩人都累了,躺在石板上休息,陽光照著他們,眼睛裡隻剩湛藍和翠綠。
“師兄,夏天好長啊。可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還是那麼短?”
“我也不知道。或許跟畫本子裡說的一樣,和喜歡的人呆一塊兒,時間就過得特彆快。”
岑鬆有些困倦,憑借殘存的意識問道:“那師兄有喜歡我嗎?”
他們都不清楚喜歡是什麼,一個敢隨意問,一個敢自信答:“喜歡啊。不僅喜歡你,還喜歡師傅,還有狸花和菜狗,還有……對了,師傅近日撿回師門的小師妹我也喜歡,成天掛在樹上,不成樣子……”
說著,月澗也困了,兩人就躺在石板上,享受著午後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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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一喊卡,工作人員立馬圍上來,給他們裹上毛巾。這倆人要是有個好歹,粉絲不得把劇組給撕了。
這幾場戲來來回回拍了半天,人在水裡很容易透支體力。
裴時序被寒氣刺得頭疼,嗓子也有些發癢,估計是冰激淩吃多了,他沒太在意,仗著自己身體壯,毛巾也不好好裹,大剌剌地往更衣間走。
還剩最後一場夜戲,小裴總在換妝造,看著鏡子裡困得睜不開眼的人,他果斷選擇補覺。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小蔣,一會兒時序醒來讓他把感冒靈喝了。”
遲霽方才就察覺到裴時序說話鼻音有些重,他把藥箱都搬到了遲霽車上。
裴時序被化妝師搖醒,他徑直往房車走,根本不管在一旁念叨的小蔣。
“好好好,你放著,我睡醒喝,開拍前一小時再叫我。”
他說完就拉上房車門,把一切噪音隔絕在外。
地上的樹影漸漸被黑暗吞沒,拍攝點散發著微弱的光,攝影機無休止地工作,打板聲不絕於耳。
裴時序這一覺睡得特不痛快,身體沒有褪去疲憊感,反而更加沉重。助理來喊他時,甚至有些耳鳴。
小蔣把手背貼到裴時序額頭上,倒吸一口涼氣:“完蛋了……”
“老板!你怎麼燒起來了!?”
“安靜會兒。”裴時序一開口也被自己嚇到了,“小蔣,我的嗓子……”
“裴哥,你還是先彆說話了,我去給你衝藥。”小蔣給裴時序裹得嚴嚴實實,生怕這少爺病情加重。
裴時序身體一不舒服,就犯冰激淩癮。手剛打開小冰箱,門口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秒後,清亮的聲音如約而至。
“你發燒了?”遲霽穿著戲服,喘著粗氣踏上台階,低頭就看見裴時序拿著一盒未開封的冰激淩。
裴·百靈鳥·時序一見到遲霽臉上就不自覺掛起笑:“好巧啊……”
“你……聲音,怎麼……”很顯然,遲霽也被這嘶啞的聲音嚇一跳,“都這樣了,彆惦記你那冰淇淋了。”
說著,遲霽把他的冰激淩塞回小冰箱,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體溫。
這細微的動作,緩解了他的煩躁。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是得知遲霽關心自己的瞬間,就不那麼難受了。
“體溫計在嗎?”遲霽問。
“在——”裴時序拖著嗓子講話。
翻箱倒櫃找到體溫計,一量,38度。
小蔣端著藥跑來,片場助理也來詢問,關切道:“小裴總還ok嗎?實在不舒適可以明天再拍。”
裴時序喝著藥,扯著嗓子:“可以的可以的。最後一場戲而已,不過這段不能現場收音了。”
他每說一句話,遲霽的心就跟著提起一分,“真的沒事嗎?”
“我有事我會說的,我還想問你呢,你的腿……”裴時序說著,聲音被咳嗽聲代替,小蔣立刻為他順背。
片場助理發出爆鳴:“遲老師的腿!!怎麼了!!?”
遲霽慌忙解釋:“前幾天的擦傷而已,已經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這幾秒內,片場助理感覺自己在過過山車,心臟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裴時序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拖著酸脹的身子往內景拍攝地走。
唐導見他走來,關切問道:“小裴感覺怎麼樣?拍不了可以不用勉強。”
他擺出OK的手勢,他勉強不了也得勉強啊,他訂的今晚的航班啊。
唐導對他投去讚許的目光,看來裴總對弟弟的專業要求很高嘛。
倒也不是。主要是小裴著急下班。
這場是文戲,兩人榻上夜聊。鑒於小裴總這嗓子,估計隻能後期配音了。但該搭的詞兒還是得搭。
於是花絮裡就多了一條,百靈鳥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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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雷雨交加,一道雷劈開黑夜,讓屋內亮了一刹。岑鬆把自己縮進被子裡,再一道閃電伴隨雷聲,把被子裡的鵪鶉炸了出來。
岑鬆抱起被子就往師兄屋裡跑。月澗本就淺眠,聽見動靜就把燭燈點燃。
“師弟……怎麼是你啊。”見來的人是岑鬆,月澗放鬆警惕,打了個哈欠。
“師兄,打雷了……”他聲音有些哽咽。月澗忽然想起,師傅說過,岑鬆的父母就是在雨夜失去聯係的。
“鬆兒快上榻,一會兒打雷了,我也害怕。”月澗讓出半個床位,“我們今天一起睡。”
兩人的體格都不算小,擠在一張榻上總歸有些局促。
月澗又用畫本子裡的事兒打趣,岑鬆起初還有功夫和他扯嘴,但抵不住困意,漸漸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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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先不動,我們備一個30秒的。”導演說。攝影老師也對著兩人的睡顏一陣拍。
其實他倆說台詞的時候,遲霽還能用彆的事轉移注意力,讓他不那麼在意身邊這燙人的溫度。比如說裴時序嘶啞的嗓音。
小裴總這嗓子,一開口,遲老師不笑場已經是專業素養高了。
畢竟戲外的兩個主演從裴時序一開口就在啞笑。
隨後導演又發話:“換幾個姿勢,生活一些的。彆跟兩塊木頭似的。”
裴時序隻好把頭往遲霽脖頸間靠了靠,他的溫度太高了,遲霽的耳朵也跟著紅了。
“好。過!恭喜小裴總正式殺青!!”
在掌聲中,他們倆都默契地抹去了被褥裡的錯亂。
“恭喜殺青。”遲霽對黑暗中的一切隻字不提,宛如局外人。
裴時序扯出一個笑,用粗糙的聲線約定:“京城見。”
擁抱轉瞬即逝,如同剛才的觸碰一樣。
喧鬨聲中,裴時序覺得自己的病情加重了,鼻尖發酸,心裡像是壓了一堵牆。
他不明清楚,這些沒來由的委屈,是因為感冒了,器官在抗議?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大家也都知道裴時序身體不舒服,沒多留他,幾番客套後,便各忙各的。
裴時序衣服已經收拾好,現在去機場時間正好。可他還是想多留一會兒,和某人單獨說句再見。
十分鐘,二十分鐘,裴時序逛遍了片場,幾乎和每個工作人員說都了“再見”,始終沒有遇到那人。
裴時序看了看時間,開口對司機道:“走吧。”
車子緩緩離開片場,遲霽看著逐漸消失在夜色裡的車尾燈,他第一次如此迫切的需要尼古丁。
他回到片場,雖然臉上一如往常,但也有人發現了他細微的反常。
白曦被其他人推搡著向前,她磨磨蹭蹭移到遲霽身邊:“遲哥,你已經看著這個冰淇淋三分鐘了。”
“啊?是嗎,估計是最近太累了。”遲霽收起心中的情緒。
“遲哥,你和小裴總關係那麼好,怎麼不去送送他?”白曦帶著全組的八卦之魂詢問。
“我……”我們關係已經很好了嗎?
遲霽一時間答不上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但理智告訴他,今天的逾矩很危險,他需要整理一下的心緒。
“我今天還有夜戲啊。”遲霽慣會用工作做借口。
見他不想說,白曦不再多問,興致缺缺地背台詞去了。
遲霽今晚的夜戲在裴時序殺青的時候就結束了。他回到酒店,讓自己陷進被子裡。
兩個距離越來越遠的人,心中惦念著同一件事情。
在那短暫的三十秒裡,無人看見的地方,他們模糊了戲裡戲外的界限。
劇組的道具床空間有限,兩人的手不可避免地交疊在一起。
裴時序燒得整隻手都在發燙,遲霽冰涼的手沒來由地捏了捏他的掌心。起初他沒管,可那一抹冰涼卻越來越放肆,竟在他手背上打了節拍。
手背傳來的癢意讓裴時序不得不“製裁”肆意妄為的指尖,他反手將遲霽的整隻手裹住,用力捏了捏。
遲霽服軟一般扭動著手腕,用指關節蹭著他的手掌,裴時序順勢鬆開,遲霽將手指舒展開來。他們掌心貼著掌心,手指緩緩錯開,即將扣下的一瞬間。
導演發話了。
遲霽撤回即將扣下的手指,裴時序愣在原地的手緩緩握拳,發燙的指尖貪戀著方才的微涼。
找回思緒。
他們盯著手上的戒指,腦海中是關於戒指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