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深夜,天氣還未回暖,寒風穿堂而過。
童疏疏剛打開房門,就被冷得打了個寒顫,她抬手將睡衣的帽子扣在頭上,這才探出腦袋看向隔壁。
小區設施老化嚴重,頭上的聲控燈年久失修早已停止工作,整個樓道一片昏暗,霧蒙蒙的像蒙了一層灰。
就著屋內微弱的燈光,童疏疏眯著眼睛,隱約看見隔壁鄰居的門前站了個人,那人身形高大結實,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西服,正靠在門上不停地敲打著房門。
劇烈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為突兀。
“你……”童疏疏眉頭微皺,心中騰升起一抹厭煩,現在的她必須飾演一個尖酸刻薄的女住戶,“大半夜的敲什麼敲?有病啊你?!”
男人這才注意到隔壁的童疏疏。
女孩穿著毛茸茸的小熊睡裙站在半開的門前,暖黃的燈光照進走廊。她一手緊扣著房門,另一隻手揪著裙擺,頭上的帽子遮住了半張臉,男人隻能看見她白皙的下頜,以及抿著一條線的唇。
“抱歉。”男人嗓音低沉渾厚,說起話來卻顛三倒四的,“你住這兒?你、你認識小媛嗎?”
“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說著男人徑直走了過來,一把拽住了童疏疏的門把手,“我每天在這裡等她,都好幾天了,卻一次也沒見到她,逼不得已才這個時間來找她,可是她竟然還是不在!”
男人應該是喝了酒,臉頰泛紅,高大的身軀在黑暗中極具威懾力。童疏疏被迎麵而來的酒氣熏了一臉,表情越發煩躁,卻也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男人。
男人痛苦地蜷縮著身子,情緒激烈地訴說自己的苦楚。
“她工作辭了,家也不會了,一聲不吭的人就跑沒影了,你說!她能跑哪去!”說著,男人竟憤怒地踹了一腳童疏疏的房門。
對方動作太快,童疏疏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砰的一聲關在了門內,俏麗的鼻尖被突然襲來的房門砸得巨痛。
童疏疏眼底瞬間泛起淚花,低頭小心翼翼地揉著鼻子,想著這小說究竟寫的是追妻火葬場還是強製愛?男主竟然是個暴力狂?!
要不是因為任務還沒有完成,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跟門外的人說任何話,童疏疏不情不願地拉開門,朝門外正欲離開的男人冷淡道:“隔壁那個女的兩個月前就搬走了,你明天不要再來擾民了,不然我真的要報警了。”
男人愣了愣,回頭猛地拽住童疏疏的胳膊:“搬走了?搬去哪了?!”
“好像跟朋友出國了?”童疏疏抬手一把推開神情恍惚的男人,“你是她男朋友,她都搬走這麼久了,現在才來找她,渣男在這裡裝什麼深情?”
那邊,男人卻像是沒聽到童疏疏奚落的話一般,連連向童疏疏鞠躬道謝,語氣真摯誠懇:“謝謝你!我一定回找到她,好好跟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諒!”
說完,男人歡欣雀躍地轉身離開。
冰冷的月光透過樓梯間的窗口,灑在地上。
童疏疏握著門框的手緊了緊,看著遠去的那道身影,忽然有些羨慕。
男人是一本追妻火葬場文的男主,性格冷漠狷狂,多次辜負女主的真心,在女主忍無可忍選擇離開後,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曆儘千難萬苦才追回女主。
而童疏疏則是這本小說裡出場不到三次的住在女主隔壁的惡劣鄰居。
每次出場不是欺負女主,就是跟其他街坊鄰居一起說女主壞話,各種造謠汙蔑女主,亦或者傳遞一些沒那麼重要的信息。
比如說現在……
童疏疏負責將女主已經搬離這個城市,並且已經出國的消息告訴男主,推動劇情,使男主順利開始追妻火葬場。
這種事情童疏疏十多年來早就做慣了,說起一些尖酸刻薄的話簡直信手拈來。
畢竟從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在各種小說裡扮演出場不到五分鐘的反派。
手機滴滴一響,收到指令的她要麼化身成狗血虐文中欺負女主的惡毒女配身後的小跟班,要麼成為校園文裡目睹男女主早戀後,舉報給老師的女同學,亦或者是挑撥男女主關係的惡毒白蓮花。
戲份或多或少,作用或大或小,不過這些童疏疏都不太在意,她最在意的隻有完成任務自己能得到多少獎金。
滴滴——
童疏疏關上門,就聽見桌上傳來的響聲,拿起手機一看。
“任務完成。”
“恭喜您獲得五萬獎金。”
五萬!
她瞬間高興起來,抬手就將五萬元一點不差全部存成了定期,還查詢了一下銀行卡的存款,竟然已經破了七位數。
不過距徹底還清童安蓉家裡的債務還差了不少。
童疏疏歎了口氣。
她得更努力地完成係統派下來的任務才行。
想到這兒,手機又收到新的訊息。
“請在明天早上八點前趕往萬城中學”
“你是高三三班一名叛逆學生。”
“午休時間,你因為嘲諷家境困難的女主寧欣悅,而被英雄救美的男主常彥暴揍。”
“推動劇情使男主常彥和女主寧欣悅產生交集,並且樹立起男主善良且正義的人物形象,即為完成任務。”
一夜過去,陽光猛烈,一眼望去,天空藍得像是被潑了一桶顏料。
童疏疏走出房門,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昨天晚上睡太晚,今天睡過了頭,現在已經七點半天了,早餐是來不及吃了,她拔腿跑向公共汽車站。
好不容易到站,童疏疏卻繞路跑到學校對麵的報亭。
路人甲的身份多而雜,她一會兒是身穿職業套裝的白領,一會兒又成了青澀稚嫩的高中生,擔心任務時間太緊,來不及換衣服,她便事先在每一個可能有任務需要完成的地方存放了一套衣服。
此刻她的校服正寄存在開報亭的大姨手裡。
童疏疏走近,然後發現……報亭沒開門!
上課鈴聲在身後響起,保安大叔大聲催促著還未進校門的學生,他馬上就要關校門了。
……算了,不守規矩的叛逆學生不穿校服也挺正常的吧……
童疏疏硬著頭皮走進校門,卻被一個長得矮矮胖胖的男老師逮個正著:“那個同學!幾班的,為什麼沒有穿校服?”
童疏疏下意識屏住呼吸,怯怯道:“高三三班的?”
“跟我去辦公室!”
行吧……反正係統隻說了必須要在八點前趕到學校,也沒一定要先到班上去。
童疏疏便跟在老師身後去了辦公室,沒想到剛進辦公室就聽見一位女老師嚴厲的訓斥聲。
“常彥!你自己看看你現在都排在年級倒數第幾了,還天天逃課出去打遊戲?!”女老師抬手扶了扶眼鏡框,憤怒地怕拍了拍桌麵,繼續道,“要是再讓我抓到你打架逃課,你就把你家長叫來!”
常彥?
逃課打遊戲?
看來這篇文應該是……叛逆校霸愛上聽話乖學生?
童疏疏抬起頭,好奇地看了過去。
男生頂著一頭淩亂的短發散漫地靠在牆上,個子很高身形瘦削,校服鬆鬆垮垮地穿著身上,外套拉鏈也沒拉,就這麼隨意地敞開,聽著老師的訓斥時不時敷衍地點點頭。
待聽到門口傳來動靜,他抬眸看了過來。
童疏疏嚇了一跳,怕節外生枝影響後麵的任務,低下頭躲過常彥打量的視線,儘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叫什麼名字?”帶自己過來的男老師一屁股坐在辦公桌前,翻了翻抽屜拿出一個冊子,然後翻開。
“……童疏疏。”童疏疏猶豫了一下。
男老師眯著眼睛,又翻了翻冊子。
童疏疏這才看見老師手裡拿的是高三年級上個月的月考成績表。
男老師找了半天終於在高三三班中偏下的位置找到童疏疏的名字,隨後不屑地嗤笑一聲,當著辦公室一眾老師的麵,將童疏疏的各科成績挨個兒念了出來。
“就你這成績,也好意思不遵守校規校紀?”男老師滿臉不耐,用油膩的手指不停地戳著成績表,“我在那校門口等了一早上,全校就你一個沒穿校服的!你看連那個誰……連你們班的常彥都穿了校服!我告訴你,你們班就因為你操行分扣四分……”
“江主任,你諷刺誰呢?”少年說話的聲音懶洋洋的,卻帶著對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顧的狂妄,“要罵就罵,提我名兒乾什麼?”
童疏疏一愣,回頭見辦公室的一眾老師皆看著自己,連原本還在給常彥做思想工作的女老師都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
常彥依舊靠在牆上,雙手散漫地揣在兜裡,眉眼線條淩厲,冰冷的視線掃過自己。
完蛋……
童疏疏撇了撇嘴。
根據童疏疏多年積累的經驗,提前接觸任務對象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
童疏疏見常彥口中的江主任表情陰鬱,剛準備開口說話,卻被包裡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什麼東西!拿出來。”江主任的注意力瞬間轉移,神色慍怒,伸手徑直從童疏疏的外套裡掏出一個手機,“還敢帶手機來學校!”
“江主任,疏疏她是走讀生。”一旁的女老師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江主任麵前,幫童疏疏解釋。
“走讀生?走讀生到了學校,手機也必須關機!”江主任不依不饒,“而且學校規定過,走讀生就算要用手機也隻能用老年機,怎麼?田老師開家長會的時候沒有跟你們班上的家長講清楚?”
田老師被江主任三言兩句罵得滿臉羞愧。
見事情開始失控,童疏疏主動上前。
“對不起江主任,我不是故意違反校規校紀的,我不知道不能帶手機來學校,你能不能彆罵田老師了……都怪我,我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人來給我開家長會,所以我才不知道的,對不起……”
哽咽的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室,童疏疏調整好表情和狀態,下一秒,眼淚就恰到好處劃過臉頰。
“啊?”江主任愣了愣。
“我、我是孤兒,家裡隻有爺爺奶奶,他們年齡大了,沒辦法跑這麼遠來給我開家長會。”
說著說著童疏疏哭得泣不成聲,直接蹲在地上,雙手環抱住腦袋。
“我沒穿校服是因為,我昨天才手洗的校服,今天一直沒乾……我、我用智能機是因為晚上下了課,還、還得出去打工……方便跟老板聯係……”
十分鐘後,童疏疏得意地挑了下眉,跟常彥先後走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