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燈火與晚宴(1 / 1)

徐衍作為石村的使者,已經來到羲和城兩天了。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在他年僅二十多歲的生命裡,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一來到村子,遠遠地就看到有人站在村口迎接他。等他走近,火把的光才照亮對方的麵容——是他的同窗好友,陳曉。

他知道陳曉的背叛,但更多的是對於朋友和自己妹妹的擔心。

他知道陳曉當初是為了不讓徐雯成為祭品,才接受了祭司的任務;同樣的,也是為了徐雯,才選擇離開石村。

陳曉也看出好友的擔心,安撫他:“你放心,徐雯一切都好。”

“你真是糊塗啊,就算一時完成不了任務,祭司也不會馬上就……”徐衍頓了頓,壓低聲音,“一個小女孩,無依無靠,總是有辦法把她帶回來的嘛!你說,你何必招惹祭司呢?”

如果是以前,陳曉在石村處處謹慎,生怕惹到祭司,搭上一家人的性命。

可他現在不過是輕輕搖頭,“你不懂,徐衍,羲和城才是被神明庇佑的地方。”

看到好友疑惑的神色,陳曉沒有解釋。他知道,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羲和城的景象,誰都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陳曉:“走吧,我奉城主之命,帶你參觀羲和城。”

兩人走進村子,還沒走多遠,徐衍就看到村子裡錯落分布的屋舍,家家戶戶燈火通明,他一時恍惚,視野一下子明亮起來。

“你們這裡,都用什麼照明?”徐衍忍不住詢問。

“是蠟燭。”陳曉似乎早就做好準備回答他的問題,“城主為每戶人家都建了屋舍,並且內裡還配備有蠟燭照明。而且說來也神奇,這蠟燭燒完了還會自己續上,住進這樣的屋子,幾乎不用擔心魘魔了。”

徐衍想到了村子裡的幾戶貧民。有老人因為買不起柴火,硬生生在黑暗中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來時滿嘴胡話,顯然是瘋了。

石村不會養廢人,老人的結局可想而知。

徐衍望看著屋舍中透出來的柔柔燭光,心中唏噓不已。

“你們城主是何許人,又是從哪位神明處借的力量?”

陳曉嗤笑一聲,“你初來乍到,可能還沒有聽說過我們民間的說法。城主可不是從哪裡借來的力量,村民都覺得城主就是神仙。”

“哈?”徐衍隻覺得可笑,“那她……我聽說是個女人,她長什麼樣?”

“……就,外表很普通,但是你絕對不想惹她。”

這話徐衍就不信了。他常年跟在祭司身邊學習,知曉這個世界存在諸多的神明,而祂們……不要說是直視祂們的外表,有的神祇就是聽到祂的名字,都會對正常人產生不可磨滅的精神損傷。

而部分天生有資質的人——例如石村的祭司——可以借用神明的力量,但代價也是慘痛的。例如石村的祭司常年穿著長袍,戴著麵具,從不以真麵目示人。普通民眾會認為他神秘莫測,隻有少數親信才知道麵具下是一張潰爛流膿的臉。

“這不可能,不管她是神明也好,神使也好,都不可能長得與普通人一致。”

陳曉看說不動他,表情微妙,“那你今晚見見她就知道了。”

他們一路走一路交談,走到了田野間。這裡沒有照明設施,村民們升起數個篝火,勉強能保證在田間勞作的安全。

陳曉在此前是個五穀不分的人,但現在他已經加入了農民大軍,向好友一一介紹。

“這一大地正在灌水,是給插秧做準備的;那邊是一開始開墾的小片土地,除了最早種植的土豆,還種植了一些春天應季的蔬菜,比如生菜、韭菜、空心菜……再那一邊是準備種大豆的地,城主說大豆可是個好東西啊,聽說能榨油,還能做各種特殊菜色。”

麵對這一片田,陳曉是如數家珍。

他寒窗苦讀二十餘載,最後發現種地才是人生樂趣所在。

清點完他田裡的寶貝,陳曉歎氣道:“累是累了點,不過這裡的日子舒坦,關鍵是徐雯的身體越來越好了。”

“她身上的東西……真的消失了?”

“還沒有完全好,不過已經減退了很多,或許不用半個月就跟正常人一樣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徐衍鼻尖一熱,“哎,我妹妹命苦啊。你也知道我們從小沒了爹媽,她又隻會織布,要是因為這個病不能乾活,恐怕村子就……”

他不忍說出最壞的結局。可其實他自己知道,他心裡早就默默做好了徐雯要被獻祭的心理準備。

以前,他還能催眠自己這是正確的選擇,現在他不確定了。

察覺到這一點,他開始感到害怕。不,他怎麼可以因此動搖自己的信仰?那是至高無上的、掌管生命的偉大存在,沒有人可以逃離祂的法則,他不應該那麼想的,會受懲罰。

徐衍努力維護著自己的信仰,此時地麵傳來輕微震動,令他回過神來。

“怎麼了,是地震嗎?”

一旁的陳曉顯然淡定得多,“哦,不是,應該是城主又在搞什麼新把戲了。”

徐衍還沒有思考清楚,就用自己的眼睛切身感受了什麼叫“新把戲”。

細長的竹竿破開土層,沿著道路與田野有規律地鋪設開。它們按照一定的間隔排列,緊接著,兩個橙黃色的大燈籠一左一右分掛在竹竿頭。

溫暖的光傾斜而下,一瞬間照亮了田野。

那暖黃色的光沿著道路一直往東邊延伸,鋪開一條光路,直達城門。

陳曉早就習慣這陣仗了。謝棲遲總是一有時間就搞城建,而且都非常突然,大家想不習慣都難。

但徐衍就沒這麼淡定了,他用了好一陣子,才找回丟失的語言係統。

“這……這就是你說的新把戲嗎?”

得到肯定的答複,又看到好友習以為常的樣子,徐衍愣是接不了話。

“彆愣了,走吧,城主說今晚有宴席。”

“宴席?”

他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又要開始理解新東西了。

說話間,獵人們陸陸續續從城外回來。他們有人打著火把,有人抬著獵物,為首的壯漢一聲招呼,田裡的農戶們紛紛放下手裡的農活,開始熟練地搭起爐子生火做飯。

“徐衍你在這等等,我在這站著也不好意思,過去搭把手。”甩下這句話,陳曉就擼起袖子參與到勞動中。

徐衍覺得這羲和城真能改變人,連五指不沾陽春水的陳曉都會做飯了?

陳曉說是去搭把手,還真就是打打下手。重活他乾不利索,就在一旁洗菜切菜,自己的妻子也想要幫忙,被他以病患要多休息為由拒接了。

徐雯笑笑打趣幾句,也就不再堅持。

人間喧囂,忙碌,這時的徐衍才發覺自己不是他們的一員。

一群人忙碌地在一片空地上搭建臨時桌椅,等到他們搭建完畢,鍋爐那邊也傳來食物的香氣。

徐衍有些手足無措地坐在一個小桌子旁,看著陳曉夫婦,端上一盤盤香氣撲鼻的菜肴。在暖色燈光的映照下,各個油光水滑,色澤動人。

“哥,這盤菜好吃!”徐雯熱情地給徐衍夾了一筷子菜。

“這個是韭菜炒雞蛋,韭菜就是你剛剛在田裡看到的,一根根的、又長又細的蔬菜。”陳曉也解釋起來。

徐衍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特殊的香味,那氣味濃烈且迷人,勾著他將菜肴送入口中。幾經咀嚼,香味充盈口腔,雞蛋嫩滑,明明以蔬菜為主,他卻吃出了一種肉的錯覺來。

“這東西這麼香?怎麼還有一股肉味兒……”

徐雯打趣道:“哎呀,終於也有我哥哥不懂的東西啦!”

她興致勃勃地解釋:“這個韭菜的味道就是這樣的,很特彆,而且我們還用豬油去炒——哦,豬油就是從野豬身上刮下來的那些油,哥哥你平時都不做飯,當然不知道了。”

他徐衍不做飯是一碼事,但他知不知道豬油又是另一碼事,男人反駁道:“不對啊,野豬的味道不是臭的嗎?”

徐雯用一種看鄉下人的眼神看向自己親哥,“當然是用城主教我們的法子呀!”

他們不知道的是,自從謝棲遲的點數不再捉襟見肘,她就從商城裡兌換了少量的生活物資,要數鹽和各類調味品最多。

這些東西雖然很貴,但能明顯提高生活質量——誰不想吃點好的呢?

至於除腥神器蔥薑蒜,自然也是換了一點,不過這些物資的量都不多,隻有個彆情況才會使用。

就比如,石村有重要的訪客來訪時。

自己的妹妹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那位城主的事跡,徐衍聽得一愣一愣的。

“怎麼說的她像個大善人,這些東西隨隨便便都能搞到手一樣。”

“這話就不對了。”陳曉打斷兩人的交談,“城主說,那都是因為我們平日裡努力工作,她才補貼我們。現在一切都剛起步,城主看我們生活困難,不忍心我們過得不好才這麼做。可不能覺得這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啊。”

“是啊,城主說了,以後這些東西我們都可以自己搞到,不用看彆人眼色。”

如陳曉和徐衍那樣身份較高的人,在石村生活也要仰人鼻息,更不用說普通的人家了。能在這個世界上擁有一片小天地,自由地活著,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奢望。

聽聞此言,徐衍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城主,更多了一份敬意。

“哎呀,說曹操曹操到。”徐雯拉過哥哥的衣袖,指了指不遠處。

“看,那就是我們的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