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寧……”孔淵的眼睛看向窗戶外麵，滿是疑惑，“你為什麼會來呢？”
剛坐好沒有享受幾秒的妃寧頓住。
啊啊啊——少爺，不是你叫我來的嗎？！！！你現在問我。
然而孔淵似乎不像是要從他這裡得到一個答案一般，而是另一個答案，他繼續說，“你很聰明，妃寧，所以你不會想不到，發這條信息的人，可能是彆人，或許是對你圖謀不軌的人，或許是什麼其他人，你也完全知道，我給你發消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我完全有可能走，有種種理由阻止你來這裡……”
他說著，視線終於移到了妃寧臉上，聲音微微放大，語氣平淡，“所以，妃寧，你到底為什麼會來呢？”
這一下，說不出話的人變成了妃寧，甚至在此刻他還有閒心思在想，這怕不是孔淵說過最長最多的一句話了吧！心裡偷偷猜測，可是當下，麵對的主要是問題還是……
他隻是微微抬頭，就撞進了孔淵看著他的目光，愣了愣，他搖搖頭，“沒有想那麼多，孔少爺，隻是看到了所以就來了。”
他說的誠懇，語氣平淡又毫無起伏，任人聽了都知道他沒有說假話。
但是孔淵卻知道，不是這樣的，根本就不是青年說的那樣。
他站起來，走到妃寧的麵前，一米九幾的身高讓他僅僅是站著就格外有壓迫力，他俯視著妃寧，捏起對方的下巴，使他低著頭抬起來看著他。
幾乎是沒有反應過來，妃寧就被迫抬起了頭，孔淵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分明就是這樣的場合，他卻感覺不出來什麼危險，隻是同樣沒有什那表情的順著孔淵的動作。
然而，孔淵都不需要多看，就能看得出眼前看似一本正經的人，其實心思不知道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空蕩蕩的教室裡，隻有兩個人，窗外也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一時間，妃寧幾乎生出了，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的錯覺，窗外的夕陽餘輝籠罩著他們兩個人，然而孔淵太高了，他站在妃寧身前，擋住了他的光，隻有一點陽光落在了妃寧的額頭上，映的他額頭上淺淺白細的絨毛都看得見。
孔淵就這樣看著妃寧，就在妃寧以為他什麼也不會乾的時候，下一秒，孔淵的手緩緩抬起，搭在了他的腦袋上方，頃刻間，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妃寧都不需要刻意去感受，都能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的孔淵漏出來的殺意。
這一秒，在妃寧的腦海中好像是按了暫停鍵一般，時間變得那麼緩慢，他的大腦已經迅速給出了他方案，避開，憑孔淵的速度，他隻要動彈就一定能多開對方的攻擊，雖然他不知道孔淵找他來是什麼目的，但是這殺意是騙不了人的。
然而，他的理智似乎在和另一種情緒做鬥爭，另一種……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緒。
像是在告訴他，不要躲，彆躲，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而且他可是貴族，你這一下躲開了，可是你躲得開下一次嗎？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就在妃寧在掙紮的時候，他感受到一股淩厲的風襲來，是孔淵，對方的另一隻手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襲來。
隻是一瞬間，妃寧連他的墓碑都想好了，而後又意識到沒人會給他立墓碑，孔淵會嗎？
孔淵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仰著頭的妃寧，下一刻，他的手在最後一刹那卸了力，他輕輕的撫上了妃寧的臉。
“這才是答案。”孔淵說。
妃寧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這樣說，什麼答案？
意識到孔淵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是在說，這才是他來見他的原因。
但妃寧還是不明白這是從哪裡看出來的，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跟不上，現在突然覺得薑子秋還是挺不錯的，至少智商不是很高，不然他根本就無法琢磨出對方的心思，更不要說服侍他了。
妃寧的腦子東想西想，就是沒有注意到重要的事情，比如孔淵的手還在他的臉上。
教室裡，霞光下，高個的青年低頭俯視著仰著頭的人，他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一隻手落在對方的臉上，另一隻懸在空中。
坐在沙發上的人仰著頭。
時間仿佛靜止在了這一秒，然後……
孔淵笑了，他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人，收回手。
“你走吧。”
不再理會妃寧，他直接轉身離開了，兩隻手插在兜裡，一隻手上還殘留著那個人的溫度，
留下原地一臉懵的妃寧，剛才……孔淵是不是笑了。
遠去的孔淵有些漫無目的，他從司想容那裡知道了一些妃寧的事情，與此同時，他更想從妃寧那裡得到一些答案，而現在，這個答案有了。
他想，或許妃寧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在他們三個人同時站在一起的時候，妃寧的視線，卻是在第一時間，就落在了他身上。
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妃寧，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人，明明隻是個下等人，明明活的比他還痛苦又辛苦，卻在看向他的時候，眼裡藏著連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同情。
沒錯，同情。
想到這個，孔淵甚至有點想笑，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的不知好歹，笑他的多管閒事，作為一個下等人，居然對他這個少爺，懷有一顆同情的心。
可是……事實上……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有意無意的觀察妃寧，他喜歡看妃寧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感情，那雙眼睛不像它的主人，試圖用一張不顯山不露水的臉，藏住所有人表情。
他喜歡看那眼睛裡像是擁有一個新的獨立的小世界一般，總是那麼活躍，那裡像是埋藏了寶藏。
看的時間越久，他便越是被對方吸引，無法自拔，他察覺到了一種危險感，像是黑暗裡有看不見的人拽住了他，他意識到了，可是……他不願意掙紮，他自願陷落。
那雙眼睛在看向他時，溫柔，同情，欣賞，保護，各種各樣的情緒混合在一起，複雜又濃鬱，卻又被那個人壓抑著眼底的最深處，毫不顯露。
當他以為這已經是全部，他才發現……
那雙眼睛裡的最深處，無人可以觸及的地方，像是被封閉和拋棄的隱秘的角落，是羨慕。
沒錯，是羨慕。
你幾乎很難想象，怎麼會有人，同時同情和羨慕一個人。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孔淵才發現，他已經看那個人，看的太久了，一時間，他想到了一句話……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他本以為也是這樣，是他錯了，那不是深淵，那是難以被尋到的，世外桃源。
是他苦苦在追尋的，是他早就沒有了的，是那個人又帶給他的希望。
聽了司想容的話，孔淵幾乎是克製不住的，就把妃寧叫了過來，像是在抓住自己的救贖，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來，就像他說的那樣，有一百個理由，阻止妃寧來找他，可以隻有一個理由，讓妃寧堅持。
而這唯一的理由，孔淵知道了。
在他的手襲向妃寧的時候，在他可以外漏自己的殺意的時候，在……
妃寧明顯的掙紮後卻還是沒有躲開的時候。
在他看見妃寧的眼裡……滿是心疼的時候，他就這了。
這一瞬間，他甚至開始有些嫉妒，也有些自嘲，他以為他的一生就這樣了，作為一個無私的，不會犯錯的，也不會在有人愛他的，沒有七情六欲的繼承人，掌管這個被藏在世俗裡的家族的時候，妃寧出現了。
他嫉妒，突然，他想到了那天在樹上睡覺的時候，意外聽到的妃寧和他的那個叫木杉的舍友的對話。
木杉說……薑子秋以為妃寧喜歡他。
他想到了木杉大大方方，擁抱那個人的動作。
他嫉妒，薑子秋這樣的人都可以得到妃寧的在意，明明隻是個無理取鬨的草包少爺，卻值得妃寧用生命去保護他。
他自嘲……
他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是那個人……不喜歡他。
是在意，關心，關注，心疼……卻唯獨不是喜歡。
孔淵停住了腳步，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是日複一日還在給他送早餐的妃寧，留下的便簽。
——今天也是喜歡你的一天。
明明知道這是假的，他卻還是忍不住留下了，第一次，孔淵自十幾年之後，再一次露出了其他的情緒。
一時間，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米花間的臉，他尚且如此，那米花間呢？你可是從他第一次出現，就忍不住被他吸引的人啊——你又是什麼想法呢？
教室裡的妃寧一整個人都感覺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孔淵乾了什麼，空曠的教室裡隻有他一個人懵懵的坐在沙發上，像是他一個人的幻想一般，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都是假的，一時間，妃寧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夢遊了。
時間沒有留給他過多思考的餘地。
手環上顯示了薑子秋的消息。
——妃寧這麼晚了你還不來是想餓死我嗎！你早就想餓死我你就直說！
透過文字都能想象的薑少爺麵目猙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