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接受了路人的洗禮,以及毫不掩飾的拍照,妃寧已經頹了。
但是他依然走的端正的像是杆一樣,提著誇大累贅的裙擺,以防自己被絆倒。
時間走了,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有點習以為常了,乖乖的給薑子秋指路,妃寧走著走著,突然記起來一些事情。
比如木杉說過,薑子秋以為他喜歡他。
又比如,他們兩這一趟肯定會經過木杉他們教室的門口啊!!!
妃寧在心裡祈求木杉他們太忙了,不會發現他,也不會注意到門外走過了兩個人。
然而事與願違,有些時候,墨菲定律就來了,比如現在。
幾乎是一瞬間,妃寧路過的時候連眼睛都沒有亂瞟一下,就好像自己隻是一個路過的陌生人。
一個帶著不確定和詢問的聲音響起。
“妃寧?”
腳步都沒有頓一下,薑子秋沒有搭理這道聲音,妃寧自然更不會想回頭去看著道聲音傳來的方向。
木杉瞬間就發現了從門口路過的妃寧,事實上,嗅覺好了之後,他似乎能憑借味道分辨出妃寧在哪,但是有一定距離限製,不過當下的距離完全不足以構成這種限製。
他的眼神落在那道藍色的身影上,身影沒有停頓一下,他隻看得見一個側臉,隻是一瞬間,他就瞟見了那隻紅的像是玫瑰般的耳朵,這一刻,他心裡急切的想要看到對方的正臉,不用想,那個人肯定看起來一本正經,甚至帶著幾分鐵麵無私不講人情的味道,但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一定會特彆精彩。
幾乎能想象得到那雙眼睛裡會是怎樣的羞怯,強裝鎮定。
“喂,你在這笑的這麼流氓乾什麼呢!”班長大人,也就是劉元香眯著眼睛盯著靠著牆的木杉,打扮的看著人模人樣,卻傻笑盯著門口吃錯藥了一樣。
木杉的唇邊勾起一抹笑,“沒什麼。”
一圈打在木杉胸口,“騙鬼呢,你要不要照鏡子看看自己那不要錢的樣子。”她沒再關注木杉,“你剛才是不是喊妃寧了,妃寧人呢?來了嗎?”
“沒有,你聽錯了。”木杉一臉認真。
劉元香沉默半響,吼道:“……沒來還說的這麼理直氣壯!那你還不快去乾活!”
“好好好,我的班長大人。”木杉嘴角攜著笑,眼裡都帶了幾分他沒有意識到的寵溺。
“好了,快去。”劉元香有點不自在的說道,她沒錯過木杉眼裡的寵溺,看著對方的背影,心裡吐槽,突然搞得這麼深情乾什麼啊!
少女的心思總是難以掩藏的,女孩的初戀尤其是。
劉元香不算太精致的臉上,帶著雀斑,飄上了一抹薄紅。
·
接連幾天的排練,讓妃寧對自己的衣著開始免疫了,沒太免疫的事情就是。
望向薑子秋像個望夫石一般守在孔淵旁邊,他還是忍不住扶額。
幾天以來,妃寧的作用就是當個吉祥物,每天穿著裙子,窩在一個地方,然後觀看其他人表演。
日子過得相當穩當,就連他擔心的木杉,回到宿舍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說:【你真好看】
現在回想起來木杉認真的樣子,眼裡帶著星光,他的臉上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紅,他隻求那晚天色暗,木杉沒看見他的臉紅了吧!
一連摸魚幾天的妃寧今天終於要上場了。
遠遠的,何鶴伸手,“妃寧,快來,今天到你的部分了。”
經過第一天,何鶴對他的態度倒是沒有那麼惡劣了,可能是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畢竟他們沒有專業的人士指導,全靠何鶴一個人掌管大局,很多細節都要他注意到,對此,妃寧覺得何鶴終於體現出一點貴族應該有的感覺了。
“你倒是就躺在這張床上明白嗎?”何鶴指著旁邊的小床,麵前可以躺下一個人,“從頭到尾,你都在這張床上不要動彈,最後王子吻了你之後,你就可以醒來了,說你的台詞了,然後你們倆不要動,直到幕布降下來就行了。”
簡單的講了一下妃寧需要注意的事項,何鶴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孔淵,態度立馬都變得諂媚了起來,“孔淵少爺,您到時候不用真的吻他,隻要借位就可以了,下麵的觀眾看不出來的。”
孔淵點點頭。
雖然孔淵看起來一臉不在意,但是通過幾天的相處他們基本都已經摸清了孔淵的性格,雖然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但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架子,而且都很認真,比何鶴想象中的還要好相處。
雖然如此,但是他也不敢真的和對方稱兄道弟,太過於隨意,畢竟對方再怎麼說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
在何鶴的指示下,妃寧躺在了袖珍小床上,就見何鶴圍著他走了兩圈,似乎在端詳什麼。
“你脖子上這是什麼東西?”他挑起妃寧脖子上的墜子,“奇形怪狀,和你的這一身一點都不搭,去了。”
自從薑生把這個墜子給他,他就一直戴在身上,倒是沒有什麼感覺,隻是戴習慣了,沒有取下來,這樣低頭一看,脖子上這麼大一個鑲金絲邊的玉墜,確實很突兀。
然而還沒等妃寧把它去掉,一個人就出現了,他一把從妃寧的脖子上把墜子生拽下來。
“這是什麼?”薑子秋看著這個他沒有見過的東西,作為薑家少爺,他當然不會沒見過這樣一枚普通甚至稱得上奇怪的玉墜,但是,作為妃寧的少爺,他卻從來沒有在妃寧這個仆人的身上見過這枚墜子。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緊張,然而何鶴才不管那是什麼墜子,“我不管那是什麼墜子,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排練。”
薑子秋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走到窗戶邊,外麵是一片森林,他毫不猶豫的把東西扔出去了,眼神裡充斥著不滿,“我可不知道你一個仆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怕不是偷的吧!”
薑子秋站在床邊斜眼看著妃寧,“就算是你自己的,你連人都是薑家的,更何況是一塊石頭。”他的語氣太過於理所當然,甚至沒有給妃寧說話的機會。
不再理會妃寧,薑子秋直接就走了。
徒留還坐著,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妃寧,“少爺……”
他喊的是少爺,目光卻是盯著窗戶。
那是……薑生給他的,他和父親唯一的聯係……
那是他那素未謀麵的父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就這樣被薑子秋給丟了。
第一次,妃寧的心裡,生出了對薑子秋說怨恨。
從小到大,從他能夠記事起,他就一直在受著薑子秋的打罵,侮辱,指示,輕視……他在薑子秋的麵前永遠是一個仆人,可是這都沒有關係,他一直都覺得少爺隻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罷了。
他很喜歡看著薑子秋被眾星捧月的樣子,就好像是他自己一樣,他會覺得那是他從小保護到大的孩子。
所以,無論是薑家對他的恩情,他從薑子秋身上獲得的一切,都讓他將這一切選擇了毫無保留的付諸在薑子秋身上,他想對他好。
他接受了薑子秋的懲罰,惡意,玩弄,嘲笑,諷刺,像是看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一般看向他的眼神……
可他始終覺得薑子秋……
是個好孩子。
就像他永遠無法忘記,他看著還那麼小的薑子秋,躺在床上,身上插著他看不懂的管子,整條胳膊,像是一截圓潤白嫩的藕段一樣,上麵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青斑,和忽視不了的針孔留下的痕跡,即使已經使用了最細的一款注射器,但是無法避免在那麼小的胳膊上留下痕跡。
什麼也不懂的妃寧,被責令照顧薑子秋,他哭哭啼啼的趴著薑子秋身邊,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
直到薑家主進來說。
——妃寧,彆哭,你要學會控製自己情緒,彆讓其他人看出你的想法。
——難過嗎?少爺這樣,都是為了你,所以你一定要保護少爺明白嗎,哪怕是付出你的生命。
從此以後,他從未拒絕過薑生的任何要求,更何況是對薑子秋,他的小少爺。
哪怕無數個獨自舔舐傷口的夜晚,他都會在心裡偷偷問自己,明明他也是個普通人,卻比那些所謂的下等人活得還要辛苦。
他曾在無數個夢裡看見了他的父母,他抱住他們,哭泣……
質問他們為什麼不出現,為什麼讓他活在這樣的生活裡。
可是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是這樣一般,他開始怨恨自己的少爺,怨恨他從小看到大的少爺。
孔淵的目光落在妃寧的身上,少見了,妃寧看起來是難過的,好像他的世界要崩塌了一般……
妃寧低著頭,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底底的說著,“沒事了,我們繼續吧。”
明明聲音聽起來沒有一點異樣,卻讓人能感覺到少年根本壓抑不住的悲傷,像是一陣細雨,那麼輕薄,軟綿綿的,卻給人籠上一片壓抑。
連愛嘲諷人的何鶴,都罕見的沒再指責妃寧的態度,“好了好了,大家開始吧,自己忙自己的。”
妃寧又躺回他的小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