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龐佑正在椅子上吃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早餐，而司想容隻是坐在一旁，呆愣的望著地上的屍體。
是的，屍體。
地上堆滿了屍體，小山一樣，看不出有多少個，好像是十個，又像是二十個，疊在一起，還看得見那些人還沒有閉合起來的眼睛，無神的盯著虛空，那一張張臉，有些還帶著不甘，帶著欲望，帶著野心……鮮血幾乎占滿了整個地麵……
龐佑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把布滿鮮血的刀。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來了，龐佑隻是抬頭看了一眼，沒什麼表情，倒是在看見完好無缺的薑子秋時，眼裡暗暗劃過驚訝，卻也隻是轉瞬即逝。司想容背對著窗戶而坐，他抬頭看著薑子秋和妃寧，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司想容看著眼前的兩人，問道：“你們沒事吧……”問完才發現，他問的根本就是多餘，畢竟妃寧和薑子秋看上去乾乾淨淨，比他這個一夜未眠的人，看起來狀態都要好很多。
司想容的眼睛愣愣的，看著妃寧和薑子秋，在這一瞬間，幾乎是控製不住，眼淚從眼角滑下來，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是在看妃寧兩個人，又像是什麼也沒有看，眼裡無神又空洞，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什麼壓力一般……
妃寧暗暗將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裡，卻還是忍不住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昨天走的時候，分明隻有三個人，分明……當時的司想容是清醒的，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還是薑子秋率先打破了空氣裡的寂靜和沉默，看著除了精神狀態之外，其他似乎都完好無損的司想容，他恢複了無所謂的表情，一躍而起，在床上躺會，不再關心對方的狀態，“你既然沒事就好，如果你出事了，我又少了一個小弟，真苦惱。”
“既然你也沒事的話，妃寧，和司想容一起去給我買個早餐，我餓了，昨晚睡的那什麼破地方，我要先休息一下，害我都沒有休息好。”理所應當的下達命令，薑子秋就安置好了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的穩穩當當。
妃寧：……
少爺啊！你安排我也就罷了，你怎麼還指示人家司大少爺啊！
對此，妃寧表麵上麵無表情：“司少爺，不必麻煩，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未曾想，他的理由還沒有說出口，甚至沒在腦子裡成型，司想容就先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話，“我去，我和你一起。“
他的一雙眼睛盯著妃寧，像是要把他裝滿整個眼睛。
妃寧沉默了，他的目光撞進了司想容的眼睛裡，一時間，再說不出一句沉默的話，無法拒絕，像是隻要他再說一個不字，對方就能碎掉一般。
最終，在薑子秋不耐煩的催促中，妃寧和司想容兩個人出門了。
校園裡的氣氛倒是安謐又美好，看著像個普通的學校一般，來來往往的學生。
一路上，妃寧沒有說一句話，即使他心裡有那麼多疑問和不解，但他畢竟不是那種會打聽彆人私事的人，當然，司想容看著也不像是想說話的樣子，於是兩個人這樣沉默著走了一路。
在這種氣氛下，妃寧以為他們兩個人就會這樣一路返回宿舍，卻沒想到司想容先開始說話了。
他看著正在買早飯的妃寧，終於露出來事情發生以來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妃寧，我知道你。”
聞言，手裡提著東西的妃寧看向司想容，少年的眼睛盯著他，像是要看出一朵花來。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沒有疑惑太長時間，因為司想容馬上就給出了答案。
“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你了。”司想容說，“我見過你，在薑子秋的生日聚會上。”他笑了一下。
他沒說，他隻是遠遠的，遠遠的，看著妃寧，像是遇見了外星人一樣，他傻傻的盯著站在薑子秋有些距離的地方的妃寧，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會像妃寧一樣，對他的少爺那麼好。
他承認，他在嫉妒。
司想容繼續說：“其實，和薑子秋在一個宿舍，是我特意調的。”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太多情緒浮動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類似於害羞的表情，像是見到偶像的迷弟當麵承認自己的癡漢行為。
這一番話說的妃寧愣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努力理解司少爺的意思，未果。
司想容卻像是沒看見妃寧的反應，自顧自的說著，“昨天晚上，你走了之後……我就打暈了那些人，我不想殺人。”他又說了一遍，“我不想殺人。”
說著，像是害怕妃寧不相信，他有些急切的看著妃寧，“我知道大多數的貴族或者說上等人，都是冷漠的，甚至是對人命從來不放在眼裡的，但是，你要相信，不是所有的貴族都是那樣無情，我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我也沒有想要殺了那些人。”
“是阿佑，他是個下等人，可是我從來沒有將他當做下等人看待過，他是從小對我最好的人，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早就在被那些人發現我的基因之前，死了，可能是被人打死的，也可能是餓死的，在那個家族裡，命和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的命，重於泰山，可是有些人的命，輕如草芥。”
司想容的眼神看向虛空，像是在回憶，眼裡劃過掙紮和痛苦，“是阿佑讓我活下去的……所以我從來，從來不敢將他當做仆人，我隻當，是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可是……這不是阿佑想要的，他想要我的權利，我的能力，我的基因，我都知道。”
“我隻是不想讓他失望。”不想讓他覺得，他救了自己，護著自己是個錯誤，不想讓唯一對自己好的人，都否認了他生的意義。
他以為全世界仆人和少爺的關係都隻能那樣了，或卑微，儘職，忠誠，又或是向他和龐佑那樣畸形，可是直到他看見了妃寧。
明明那個少年對他那樣惡劣，那樣的輕蔑，可是妃寧……妃寧看向那個人的眼神，卻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寵溺，在乎，關心，在意。
似乎隻是遠遠的看著那個人，他就會高興一般。
那是第一次，司想容痛恨他的視力那麼好，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妃寧眼裡所有的情緒，藏著的，展露出來的，毫不掩飾的，熱烈的，隱晦的，溫柔的……
所以，當他知道薑子秋會來這所學校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想見的人也一定會來。
司想容的回憶拉了回來，他看著妃寧的眼睛，“所以他殺了那些人，說他想要成為更好的自己，說他想用那些人的基因來改變他自己的基因，他說。”司想容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睛死死的注視著妃寧的眼睛，不移開一瞬，不想錯過對方眼裡的意思情緒，“他說敞著門，我隻要假裝睡著，然後吸引那些人進來打暈他們就行了，他說剩下的交給他就好了。”
司想容想，他終究還是說出了所有的話，他以為他能看見妃寧臉上有一點表情，可是……
妃寧仰著頭，實話實說，司想容比他高了不少，這導致如果他想表明自己有在認真的聽司少爺的話，他就不得不抬頭看著對方，對司想容說的話，他一點都不感興趣，或者說有一點，但不多，不足以達到讓他為了聽這些話，而耽誤了給薑子秋買飯，畢竟薑少爺如果生氣了，是真的很難哄好。
聽了司想容的話，他認真的看著對方，以證明他沒有一點亂說的意思，“司少爺，您不必顧慮，我知道您不是這樣的人，您不必擔心自己做錯了什麼，貴族和貴族是不一樣的，我明白的。”就像薑子秋這個神奇的物種是真的和其他貴族不太一樣，誇張一點說他和人類這個物種都不太一樣。
妃寧又買了一份新的早餐，畢竟剛剛說話間食物已經有些涼了，為避免薑少爺吃不慣，還是重新買一份好了。
“司少爺，走吧！”妃寧看著司想容說著，眼裡帶著絲絲笑意。
可是司想容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還傻傻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妃寧看了片刻，試探道，“司少爺？司少爺？您是要給自己也買一份早餐嗎？”恍然間，妃寧認為自己找到了真相，於是慷慨的又給司想容也買了一份，不過用得是他自己的錢。
這期間，司想容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
這樣的。
他的視線幾乎是無神的追逐著妃寧的動作，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明明，在聽到這些話之後，應該會震驚，會驚訝，會差異，會冷漠，會疑惑，會……
會有千萬種他想不到的情緒，或許是任何一種，但絕不是這樣的……
這樣無動於衷——
就想到聽了一段陌生人的獨白，像是聽了一個身不關己的故事，不……不，不。
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