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的手機裡有謝傑思和李冬晴的手機號碼，這得多虧一直有在保持聯係的謝傑思，在得知趙曦買了手機之後，便強迫趙曦把他們兩人的號碼也加進通訊簿裡。
所以當李冬晴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趙曦還不至於對著陌生來電感到一頭霧水，而是在看到來電人是李冬晴後，便馬上接了起來。
李冬晴話不多，因此兩人之間的寒暄也相當精簡扼要，趙曦知道李冬晴不是喜歡閒聊的人，便直接逮著機會切入正題。
“你不是來聊天的吧，”趙曦笑著說，”說唄，找我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李冬晴輕輕笑了一下，好似他們要是還在讀高中，要是那時候有手機，對話就會是如此。
但李冬晴接著正色道：”謝傑思組織的那場高中同學聚會，名單我看了。”
李冬晴說到這裡，趙曦就已經大致猜出了他的來意，很快地，李冬晴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你和林北庭都在名單上，你……還要去嗎？”
趙曦知道這是李冬晴身為朋友的善意提醒，但他想起當初提分手的原因，是少年人的無能為力，是彷佛和全世界站在對立麵的罪惡感擊垮了自己。
但現在的他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工作、穩定的收入，能決定要和什麼樣的人來往，也能決定要用什麼角度麵對他人的目光。
他還愛著林北庭，但從前隻能當他是一個秘密。
他並非無堅不摧，更並非無所不能，但現在的他也並非不堪一擊。
聽著對麵長久的沉默，李冬晴好像料到了趙曦不回避這次聚會的原因：”你難道……想和他複合？”
趙曦想說對，但又覺得擁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是多麼可笑。
“他可能還在恨我……不管怎樣，我欠他一個道歉。”
李冬晴大學時讀的是社會學係，其實這類少數族群的議題接觸得並不算少。高中時作為知情者的那段經曆，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李冬晴選擇社會學係的原因之一。
以學術的麵向上來說，他懂，但以朋友的麵向上來說，他擔心兩敗俱傷。
“那這樣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提，隻是作為你的朋友，還是想提醒你一句，”李冬晴歎了一口氣，”你要想清楚，可能會很辛苦。”
“我知道，謝謝。”
趙曦掛斷電話，忽然開始意識到那個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了。
好像其實，也沒那麼可怕。
※
高中同學聚會辦在距離附中和一中有一段距離的一家餐廳，交通便利，機能完善。大家陸續走進包廂，隻要每出現一個人就是一陣歡呼和寒暄，好像中間各奔東西的這幾年從來就不存在過。
趙曦很早就到了，他坐在座位上，剛好在以謝傑思為中心的那群人邊緣。他有點忐忑不安，手指磨蹭著桌上空著的玻璃杯，隻偶爾插上幾句話，沒有打算加入話題。
就在他起身準備出去抽根煙的時候，一隻手從他身後伸過來，把一個盒子擱在趙曦麵前。
那是一盒解酒藥。
趙曦轉頭，在看見站在他身後的人是誰後，就更驚訝了。
“怕你喝暈，先備著。”林北庭的聲音很沈穩，聽不出參雜其中的情緒，反倒是趙曦五味雜陳，弄得他後來整場聚會都心不在焉。
聚會結束後，李冬晴答應的協助在這時候派上用場，他沒給趙曦找代駕，而是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安排林北庭幫忙開趙曦的車回家。
趙曦一開始還沒有醉到連自己的家在哪都說不清，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林北庭並沒有拒絕李冬晴的安排。但趙曦又開始莫名覺得生氣，他氣林北庭不拒絕，他氣林北庭不離自己遠一點，為什麼非要給自己這種虛無飄渺的希望。
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趙曦想說點什麼，但才剛上路沒多久，他便隨著車身的晃動沉沉睡去。
就在林北庭把車停好後，他轉頭問副駕駛座上的趙曦：”醒醒。你有辦法自己回家嗎？”
他沒等到趙曦的回答，便自己把話接了下去。
“可以的話我就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家。”
林北庭轉身準備下車，卻聽見副駕駛座上的趙曦沉重的呼吸聲，似是睡得很沉，根本就不像有辦法自己回家的樣子。但把他獨自留在車上也不太安全，林北庭隻好繞到副駕駛座，把趙曦從車裡架出來，費了一番功夫才送回趙曦的家。
趙曦現在自己一個人租了套房子，並沒有住在附中附近的那個家，好在大廳門衛認得趙曦，幫忙開了大門，還刷了電梯卡，省去不少麻煩，家中大門的鑰匙則和車鑰匙掛在一起，很好辨認。
趙曦家的擺設風格幾乎和他高中時住的宿舍如出一轍，幾乎沒有多餘的東西，稱不上一塵不染，但可以說是亂中有序，充滿生活的痕跡。就在林北庭把趙曦放上臥室的床鋪，算是完成任務，準備轉身離開時，他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等等……”
林北庭轉身看著躺在床上的趙曦，他感覺到趙曦也愣了一下，好像沒料到自己真的會停下來等他。
然後，趙曦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二話不說便掄起拳頭揮了過去，就像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在燒烤店打的那一場架一樣。場景是如此熟悉，就好像從相識到熟悉，從在一起到分開，兩人之間發生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林北庭抓住趙曦的手：”你喝醉了。”
“我沒有，我清醒得很。”趙曦想要掙脫，但林北庭抓住他手腕的力道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比趙曦要更強一些。
趙曦試著想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揮拳過去：”為什麼要送我去醫院？為什麼要給我買解酒藥？”
“我一直想要忘記你，但我做不到，我把你當成隻有我知道的秘密，結果你……”最後這句話，他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你如果恨我，就不要給我希望啊……”
趙曦的腦袋很亂，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思緒混亂、邏輯混沌，但他就是下意識認為就算揮了拳也沒關係，因為在打架這件事上，他從來就不會贏過林北庭。
“我不恨你。”林北庭感覺到趙曦放鬆力道，便放開他緊抓的手腕，”我當時很難過，但我從沒恨過你。”
林北庭話不多，比起說點什麼，他更傾向用行動證明，如果說不通，就靠打一架來解決。趙曦忽然意識到，這幾年來，林北庭變得更加沉穩、平靜、令人安心，就連說的話好像也變多了。
“我那時候確實活得小心翼翼，但那是因為我沒有能力保護你，還把自己也一起賠進去。”
“但我現在長大了，我想，就算你已經不愛我了，我和那時候的回憶，也可以繼續活下去。”
趙曦很久沒哭了，但此時此刻的他卻沒辦法阻止自己奪眶而出的淚水：”那…能不能…不分手……”
林北庭探過身去，把趙曦攬進懷裡，沒有說話，就隻是這樣靜靜地抱著他。趙曦在英國時經常擁抱，但對他來說那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這種綿長的、悠久的，彷佛可以讓身旁的一切靜止的擁抱，隻存在於高中的記憶中。
“我變了，我現在不太一樣…”
林北庭直接打斷他：”化合物會藉由化學反應變為原子，但作用可逆，原子能再藉由化學反應變回化合物。”
林北庭忽然覺得這個比喻不太好，於是改口：”你有吃過烤過的棉花糖嗎？我在英國的時候，朋友讓我吃過。”
趙曦的額頭頂在林北庭肩膀上，搖了搖頭。
“烤過的棉花糖，外皮焦脆，但是更好吃。更重要的是……”
林北庭讓趙曦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棉花糖就算烤過、烤焦了，都還是棉花糖。”
林北庭說完的那一刻，趙曦便抓著林北庭的衣領吻了上來，那個吻很凶、很狠，好像這樣就可以補齊中間這幾年的空白。他攬著林北庭的脖子仰倒在床上，林北庭沒有控製住下墜的力道，牙齒硌在趙曦的唇上，痛得趙曦撇開臉。
林北庭看著趙曦的眼睛，好像又能望穿那深邃的眼眸，看見他埋藏在心中的熾熱真誠。
“你在看什麼？”趙曦問。
“地核。位於中心，溫度很高。”林北庭說，”像你一樣。”
趙曦笑了一下，他暗自猜想，覺得林北庭的話之所以會變多，或許是因為英國的環境感染了他，又或許是遇上了另一個同樣話很多的人。
“話變多了，跟誰學的？”趙曦以為他會聽到一個名字，或是一段故事，但他預料中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隻見林北庭抬手撫上趙曦的臉頰：”跟你。”
趙曦又支起身，吻了一下林北庭，然後小聲地問：”你有試過嗎？”
林北庭先是愣了愣，然後抿起嘴笑了兩聲：”原來早就準備好了？剛剛不是還想揍我？”
“我那是……”趙曦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該先解釋哪個問句。
“我那是給我自己的，把你追回來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