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日本女人穿著日本傳統的木屐,裹著和服,一扭一扭一邊小跑著追著搶走錢夾的乞丐,一邊喊著,一邊追著,追出了百貨大樓,追進了百貨大樓後麵荒涼淩亂、七拐八繞的街上。
這時候,有一個人就像一陣風一樣超過美代子,追了上去,也穿著木屐,和日本男人的傳統服飾,美代子喊了一聲:“秋元君?秋元君,拜托了,那個錢夾對我來說很重要,請一定要追回來呀,我去找巡邏隊過來幫你。”一邊又叫喊著,往百貨大樓前麵的大路上跑上來,四下裡找著巡邏隊。
這夥巡邏隊,是太原城的警察,說是警察,其實就是日本人的傀儡,但是又不是死心塌地給日本人辦事的,說白了,就是混一口飯吃而已,一隊人穿得人模狗樣的,卻是皮皮遢遢,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中國人不像中國人,狗不像狗,鬼子不像鬼子,不知道是什麼怪物。好吧,怪物……
那個時代,中國除了鬼子,除了中國人,還有許多的怪物。
美代子正烏拉烏拉叫喊著,高挑的身材引得幾個地痞流氓遠遠的用色眯眯的眼神眯著她,而這個時候,桃花也已經從百貨大樓下樓來了,美代子上前就捉住桃花的胳膊用日語說:“友美啊,你不知道,那個錢夾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啊,那個錢夾裡有我在日本模特大賽上的照片啊,有我在T台上舉著獎杯的照片啊,那是我最珍貴的東西啊,啊,不知道還能不能追回來呢?如果秋元君追不回來的話,那我就,那我就,那我就讓日本司令部的人翻遍整個太原城,抓到那個要飯的狠狠吊死,一定要吊死,友美啊,你不知道這裡有一個少佐是我的哥哥。”一邊又唔唔的哭起來。
桃花嘴巴裡不說,心裡卻恨得翻湧,你這個日本女人,因為一張照片就要吊起一個中國的乞丐,中國乞丐的命還沒有她一張照片值錢。“不要擔心,秋元君會幫你追回來的,我和秋元君也是鐘愛服裝設計的人,自然也喜愛能展現服裝美的模特兒。”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呢?是真話還是假話?”美代子歪著腦袋問,像一隻被揍過的猴子。
“當然是真的了,秋元君和我,我們都愛給不同的人設計不同的服裝,像美代子小姐,您的身段和氣質,讓我浮想聯翩呢,勾起了我的設計欲望了,我現在腦子裡有一堆的為您浮現出來的畫麵,想象著您穿上我給你設計的中國古老的各式各樣的旗袍走在T台上的風姿,就不禁覺得美呀,真是美呀。”
“是什麼樣的旗袍?什麼樣的畫麵呢?哎呀,不瞞你呀,我的腦海裡也一直會浮現自己穿著旗袍,走在T台上的畫麵呢,咱們還真是聊得投緣呢,我發現,我真是喜歡你呢,友美,這樣吧,找時間,你去我的旅館,咱們慢慢聊,聊它個三天三夜。”美代子激動的說,興奮的暫時要忘記了錢夾了。
“好啊,到時候,我會帶了設計好的圖紙去給你看,你腦子裡的畫麵也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幫你設計,製作,變成藝術品一樣絕美的中國旗袍,其實我倒認為,並一定要在什麼T台上走的,在一個更有風情的地方會更好,或許,可以在有濃濃的日本風情的空間裡,穿著一身一身的旗袍走出來,”陶醉的樣子,又說:“或許,還可以放著日本的民歌,哇,那會是怎樣的一種畫麵呢?簡直都無法想象了。”
桃花這一番話,讓美代子也浮想聯翩了,美代子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了,在這個遙遠的中國不想還遇到了一個“知音”哩。她又哪裡知道,這哪是什麼知音啊,這簡直就是來送她去死的閻羅王,又不是一般的閻羅王。
美代子隻想了想,卻突發奇想的說:“哎,友美,在這個太原城,還有哪裡比我的日本旅館更具有日本風情的地方呢,除了日本旅館恐怕這大中國都找不出一個更有日本風情的地方了,你可不要以為我說的是玩笑話啊,我說的是真話,這絕對不是吹牛的話,就連我哥哥的那些征戰的戰友們,也像我這樣說呢,真的。”又沉思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和服說:“對,我告訴你,我現在想到了一個更轟動的場麵,呀,這真的讓我興奮,到時候你也一定要來呀,你和秋元君都來,很多日本人都會來的,我哥一直讓我準備節目,這下子,肯定能讓我哥大吃一驚的,就是不要傳回日本呀,否則,我那些模特兒姐妹們,還不嫉妒我在中國大放異彩啊。”說得高興,好像已經忘記了錢夾的事情。
這時,美代子,看到一個女人握著錢夾走進百貨大樓的門,便又想起自己的錢夾還沒追回來。“呀,友美啊,我的錢夾是不是找不回來了呀,秋元君怎麼還不回來呀,這中國的窮鬼呀根本就是一個一個瘋子,看見錢夾就以為裡麵是裝著錢,其實我裡麵也沒裝多少錢呀,還有,”說著,手指指街上一個一個來來去去的中國人,十分鄙夷的說:“友美,你看看這些中國人呀,怎麼都是一副一模一樣的德行,就像是看不見有人搶了我的錢夾一樣,就因為我是個日本女人呀?就因為我是個日本女人就不理睬不去幫忙呀?真是的!”氣呼呼的憋著一口氣。
這個滔滔不絕的日本女人真是讓桃花感覺到厭恨。
是啊,誰讓你是日本人呢?誰讓你們是侵略者呢?
還想怎麼樣?還想讓大家都幫你去抓賊?哼,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呀!秋元君——”正發呆著,就聽見美代子喚了一聲,再一抬頭,就看到誌明從另一邊走了回來,手裡拿著那個美代子被搶走的錢夾。“呀,我的錢夾給拿回來了,秋元君啊,真是非常非常感謝你的呀,到時候,你和友美一定要一起到我旅館來吃一頓飯呀,我親自下廚做日本料理給你們吃,我做的日本料理可是最地道的了,到時候你們可一定要帶上設計好的旗袍圖紙呀,要記得呀,千萬記得呀!”
這時候,那些巡邏隊的人才排成一豎行整整齊齊的走過來,背上背著槍。
美代子因為心裡惦記上了那個旗袍,錢夾也給找了回來,便不再找巡邏隊的傀儡警察的告狀,喜滋滋的走掉了。待那木屐在街上各達各達的聲音,漸漸遠去了之後,桃花和誌明才對看了一眼,一齊回到百貨大樓的旗袍店裡。
“看來這個美代子是個骨灰級的旗袍迷了,這是突破口,好啊,很好!”師爺黃蜂正是旗袍店裡的會計,他把算盤一擺,珠子便各歸各位。
“還是桃花偵查的到位。”誌明添話。“那咱們這個梯子就算是搭上了,下麵,就等著那些鬼子踩著梯子上來了。”
“不是最後還是不敢保證啊,萬一這個美代子回去一和她那個男人和她那個哥哥一說,他們都反對,不讓她給那些日本代表團的人表演這個節目,那怎麼辦呢?”桃花擔憂的說。
“額,這個也是極有可能的,你們去日本旅館也是很危險啊,你們當真要去?”
“對,必須去啊,那日本料理我也會做,在日本東京大學的時候,跟藤原太郎,哦,也就是現在的山田太郎學過的,他很會做,教過我的,還有許多日本禮儀都明白!”誌明肯定的說。
“是啊,必須做好準備,要不然你們去了那種危險的地方,生死未卜,那個旅館雖然外表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日本旅館,但是裡麵實際上是很複雜的,是專門招待日本軍官和商人的,都是日本有身份的人,而那個美代子的哥哥又是日本司令部的一個少佐,就還常常有日本的高級軍官在裡麵消遣了,看來,那個美代子就相信你就是日本本土人了,現在就看她的那個丈夫和她那個哥哥會不會相信了?”師爺黃蜂分析。
剛才還戴著一頭汙發,穿的破破爛爛的“乞丐”——小後生張河水,已經換的乾乾淨淨的像一個剛剛送貨歸來的小夥計一樣的,走了進來。
進來後邊笑著問:“隊長,桃花姐,俺剛才演的咋樣?像不像?俺小時候在村兒裡的時候啊,就扮過乞丐呢,俺發現俺從小就扮啥像啥呢,哈哈——俺還扮過那個那個,水滸傳裡頭的武大郎呢,俺是大號的武大郎,還有那個那個誰,”
“誰啊?”嗩呐哥從後麵走進來笑著問。“不會是那個西門慶吧?要不然就是那個鎮關西?河水,不會是那個高俅的兒子高衙內吧,啊?哈哈哈——”笑得爽朗清脆,露出腰間彆著的麥穗黃的嗩呐來。
在一旁整理布匹的春妮突然笑起來,說:“是那個花和尚魯智深,他就是能吹,把村兒裡的牛都要吹起來了,扮魯智深扮的像沙和尚,扮鎮關西扮的像豬八戒,扮武大郎扮的像牛魔王,把那個給俺們講《水滸傳》跟《西遊記》的老赤腳醫生都要給笑破肚子了。”一邊說一邊笑,笑得像一朵山花一樣純淨、美。
“啊呀,河水真的扮過鎮關西啊?哈哈,真有意思,俺小時候跟著俺爹學吹嗩呐,也是有很好的一段時候呢,可是……”嗩呐哥的表情突然降溫了下來,極其難過的說:“可是,都讓鬼子給糟蹋了,俺那整個村子的人都被鬼子給殺光了……”眼睛裡發出仇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