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木公公，您倒是使點勁兒啊，怎麼這麼多年體育白練了？”

“你再叫聲木公公，我現在就放手，讓你被這大米壓死，也算做個飽死鬼，到閻王那兒也直得起腰板。”

木公一邊說，一邊隨手把慷歌推到農用車翻鬥的另一邊。

“沒有金剛鑽，就彆攬這瓷器活，你看你那個小胳膊小腿，跟誰爭強好勝呢。這麼多年就不能改...”

說到這兒，兩個人都突然沉默。

“木書記，你跟趙醫生是老熟人啊？”

卸貨的師傅好奇地打聽

“得了老王，彆瞎打聽，我倆老熟人，我倆老冤家還差不多，你下來搭把手，讓她歇會兒，咱們今天一鼓作氣就把最後這批物資入庫。”

慷歌不再跟他倆爭論，右手手腕的隱痛讓她心有餘悸。外科醫生的手，戰士的衝鋒槍，畫家的白顏料，三個月前的一次MRI，提示舊傷又嚴重的趨勢，她跟主任，也是她的老師傅商量休息，師傅為了給她留住名額，讓她去參加對口扶持區域的醫療下鄉。村裡沒有大手術的條件，正好給她一段休息時間，好好想想後邊的職業規劃。

下午兩三點的鄉間，陽光不算毒辣，木公搬東西時候下頜，手臂的肌肉清晰可見。

“這小子，這些年倒是比從前訓練的時候白了些，是不是偷懶不下基層啊，莫不是天天辦公室坐著？對得起黨和人民的培養嘛。”

慷歌看著木公像個傻小子一樣不知疲倦，笑著搖了搖頭。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這一批物資終於卸完了，慷歌拿了兩瓶礦泉水給老王和木公，算是無言的感謝。

看著老王開著嘟嘟嘟的農用車遠去，鄉間的小路上出現不合時宜的一串黑煙。

“走吧，去食堂吃點，叫麗姐給咱倆留飯了。”

“喲，木書記好大的官威，還敢使喚咱麗姐了，來第一天我剩了米飯，麗姐差點一個白眼給我做下飯菜。怎麼麗姐還能服你了？”

“彆貧嘴了，知道的你是外科醫生，不知道的以為你德雲社進修回來呢？沒搬東西是有力氣陰陽怪氣哈，下次狗心疼你。”

慷歌的眉毛不明顯地上挑了一下。

來到食堂，大飯鍋裡煨著簡單的幾道家常菜: 青椒炒肉，西紅柿炒雞蛋，黃瓜皮蛋湯。

坐下來，慷歌下意識找熱水燙餐具。木公卻早已拿過一個小鐵皮碗給她盛起了湯。

“放心吧，碗是在消毒櫃裡拿的，紫光照過。”

“謝謝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咱小時候沒有這些也活下來了，說明咱免疫力超越全國百分之50%吧”

“是嗎？你小時候可是醫院常客，我去你家找不到你就知道得去醫院找了。現在在這兒裝身強體壯呢？”

“嘿，難怪人家說英雄怕見老街坊，你這動不動就揭我短可還行？再說了，我那是生病嗎，我那是提前做好職業前景調查，看看祖國的醫療事業發展情況，要麼現在能成為醫療係統的中流砥柱嗎？ ”

“行行行，砥柱，喝口湯，今天地裡剛摘的本地黃瓜，保準你在外邊買不到。”

慷歌接過碗去，吹了吹，一口下去，黃瓜的清香，皮蛋的醇厚，倒是地地道道的美味。

轉眼一看，木公看著她喝湯的樣子正出神。緩過神來，木公急忙低下頭去，閃動的睫毛在夕陽的餘暉裡像煙塵一樣。

“喲，木公公，你小子彆是沉迷於我的美貌，已然秀色可餐，頓覺飯菜無味吧？”

“吃飯都堵不上你這破嘴，碗拿來，再多塞給你點”

“得了，你知道我沒正形，還好你在這兒，我這段時間才能適應的這麼快，謝了。”

“那天去接人的時候，我沒想到是你，也是，怎麼能想得到呢？這些年你杳無音信，一開始隻知道你轉學去了外地讀書，後來去了更遠的大學，再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說了你在國外讀完了博士成了外科醫生，大家都說你了不起。”

“哥，你彆五十步笑百步，我連你莫名其妙來外省做村書記，走上了仕途都不知道，大家從小一起長大，怎麼你能有我消息，我就沒個渠道給我透露透露，讓我有愧這麼多年，咱倆到底是你成心隱瞞還是我成心隱瞞。”

有愧？兩個人同時心裡一緊，原以為事情過去那麼多年，歉意早就像迅哥兒的風箏一樣無從提起，誰知道兩個人的心裡都還有往日的疙瘩沒有解開。

“慢慢說吧，現在有時間了，誰知道老天爺慣會捉弄人，讓兩個冤家成了同事，算起來我可是你上級，你小子嘴上也積點德，彆老在父老鄉親前讓我丟人。”

“哈哈哈，你木公公也怕丟人呢？誰跟你上下級關係，我們倆所屬單位都不一樣，你彆趁我沒背過考研政治來給我偷換概念。再說了，你什麼時候做得了我的主，咱新時代職業女性，自己是自己的碼頭，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行行行，我記得你也不屬猴啊，怎麼現在越來越尖嘴猴腮了？所謂相由心生，你看你刻薄慣了掛相了吧。”

嘿，慷歌一筷頭敲在木公腦袋上,好像一下子時間回到了倆人都還在中學，追逐打鬨的日子。這麼多年，慷歌沒怎麼回憶過，太苦的東西每次光是回憶就要深吸一口氣。以至於她都忘了，還有和他一塊的快樂。要麼說，記憶是偏差的，從前一直覺得侵入骨髓的苦澀原來其實也有甜蜜在裡邊，隻是她忘了。

記憶被抑製的太久，久到她在村口看到他的第一眼，叫不出他的名字，隻張著嘴一臉驚訝地任他接過行李箱，聽他用陌生的聲音叫出自己的名字。原來這麼久了，真是不敢相信，難怪老人總說當年。是啊，她28歲，已經覺得記憶多的難以置信了。

盤子裡，青椒被撥到一邊。

“木書記，不吃青椒可是不對的，青椒有豐富的維生素和辣椒素，再說了，浪費糧食還是人民公仆嗎？”

“是你不吃”

“是我不吃...”

“幼兒園你不吃，一股腦倒我碗裡，校門口的推車賣手抓餅，你看見招牌上有青椒一次都沒買過，輔導老師早上吃了青椒肉絲麵，你拿人家逗樂，逼著人家重新刷牙才給你講題。食堂炒肉絲，最後你總是把青椒挑出來，又偏偏愛那個辣味。你這人要生在古代，就能因為挑食被餓死。”

“我哪有那麼挑食...好吧我有，你怎麼跟掌握犯罪情報一樣掌握我的缺點。小木，這就是你團結同誌的好做法？”

“去你的，給你挑出來了，放心吃吧。瞧瞧咱這平易近人的態度，你學著吧你”

“得嘞，小的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