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在內室的竹珩還是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不，這一切比夢裡更不可思議。”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她清醒了好一會，才有空去想實際的問題，當初明明背著那個少年一起上山了，怎麼最後師姐卻說隻有她一個登上了山頂。

內室桌案上的盤香在香爐裡安靜地焚燒，香煙幽幽地飄散開來，正如竹珩的思緒。

夜裡宋一維回到抱璞峰，顏霞便帶著竹珩去拜見。

竹珩低著頭跟在顏霞背後進了宋一維的書房，上來就行了禮。

與竹珩想象中仙風道骨的老爺爺不同，宋一維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穿著普通的道袍，氣質上和凡界尋常的中年人也沒甚區彆，看起來更麵善些。

“聽顏霞說，你叫竹珩？”宋一維受過她的禮，笑眯眯地問道。

“是的。”竹珩看他慈眉善目，惴惴不安的心也放了下來。

“沒有姓嗎？”宋一維思索再三還是問出了口。

竹珩抬頭看向他，發現他正深深地看著她，神色不明。

“沒有，我是孤兒，雖然由趙家祖父母養大，但是趙家不給我姓趙。”

“那跟我姓宋吧。在宗門裡沒有姓氏容易被人看輕。”他的話雖平靜，卻在竹珩腦海中砸下了大石頭。

“宋竹珩，真是個好名字。”顏霞讚歎，“師妹，以後有師傅給你撐腰，你就再也不會被欺負了。”

她為竹珩換衣服的時候見過她身上一道一道的舊傷，因此才出此言。

“四日後要在主峰行拜師禮，霞兒你替師妹準備好了嗎？”

宋一維麵色仍不改，卻伸手摸了摸竹珩的頭。

“衣飾是準備好了……”還沒說完就被竹珩的問題打斷了，“師傅，你當日是直接在及雲台上接我回來的嗎？可曾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病得很重……”

“當日及雲台上隻有你一人，”宋一維回答問題的時候有一絲不自然，但是失落的竹珩並沒有發現，“登仙路為祖師所創，神秘莫測，你是不是遇到了幻象。”

“咳……”他清了清嗓子，“你既然登上了及雲台，幻象散去，莫要過多沉浸了。”

“是幻象嗎？”竹珩喃喃道，但是想到那少年不似凡人的相貌，好像幻象確實是更靠譜的解釋。

“師傅都這麼說了，肯定是幻象。”顏霞一把摟住竹珩，“對了師傅，師妹還沒學過字，我同開蒙堂說過了，叫她先去識字再學引氣入體。”

“那竹珩就先去開蒙堂學認字吧。我已經幾百年沒教過徒弟了，入門的功法你先跟著開蒙堂的師傅練。還有一些修真的基礎常識，總歸是他們講的全麵些。”宋一維對顏霞的安排很滿意。

“隻是竹珩這樣的話得住在開蒙堂，你還沒有靈力，來來回回的總是不方便。”

“那我天天下課去接她，我和小嬰都行，每天早晨送她去，晚上再接回來。”顏霞拒絕，並且自告奮勇的要做好姐姐。

“既然如此，那隨你吧。反正師妹就交給你了。”他見顏霞樂意，也不多說了，從乾坤袋掏出了幾盤子點心“對了，今天膳房的老陳給我送了幾碟點心，我想著你們應該愛吃，就帶回來了。”

都是些甜香酥軟的糕點，往日裡竹珩連見都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兒。

“謝謝師傅，”顏霞手腳麻利地便幫竹珩拿上了，“正好師妹還沒辟穀，晚上餓了也可以吃。”

“謝謝師傅。”竹珩也跟著一起道謝。

宋一維欣慰地看著姐友妹恭的樣子：“平日裡師傅忙，你們自己照顧好自己。咱們抱璞峰也算是人丁興旺了。哈哈哈哈哈……”

可能是收徒了太開心了，他仰頭長笑。

顏霞看了看自己和師妹孤零零兩個人，又想到主峰有多少人，不動聲色的輕輕翻了個白眼，“師妹我們走吧。”

“啊？”竹珩有些突然，馬上反應過來了：“哦哦，那師傅，我們走了。”

“哈哈哈哈哈。好的，你們回去吧。”宋一維擺了擺手，叫她們離開了。

顏霞牽著竹珩的手一路送她回了房間，又將糕點一盤盤端出放在她房間的桌子上，“晚上餓了就吃，師傅那邊好吃的多得是，吃完了和我說，我再去給你要。”

竹珩乖巧點頭，顏霞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就和她道了晚安。

四日後，天意宗主峰大殿，拜師大典由掌門雲崖主持舉行。

“今日諸弟子拜入我天意宗，除卻修法練術，更重要的是心正意直。天意宗傳承三萬四千年，靠的就是‘懲惡揚善，勵世弘德’的門規。”雲崖待所有人都站定後，開口道。

“我們作為修仙者，修的是己身之道，用的卻是天地靈氣。既然奪了天地之造化，自然要以善行善積反哺之。這是你們入門的第一課。”

雲崖說完後便是由師傅們取下弟子頭上的玉簪，換以金冠，代表弟子們開始束發修行。

竹珩跪在宋一維身前，等待師傅的動作。

他們的位置離雲崖很近，她偷偷地抬頭，原來雲崖掌門是一個白胡子垂到腰上的老爺爺，和她想象中的仙人差不多。

峰主和長老們收徒位置是在掌門麵前，其他人等收徒拜師站的更遠些。

宋一維將竹珩頭上的玉簪取下，她頭上是顏霞早上特意梳的小髻，因此他很輕易就帶上了金冠。

峰主長老們的收徒都早有安排，因此大家動作都很快。隻是下麵有個第一次收徒的外門長老，不慎將徒弟的頭發打散了，現在正手忙腳亂地給徒弟梳著頭。

雲崖掌門瞧見便捏了個訣，隻見一道風吹過，那個小弟子的頭發便梳成了整整齊齊的一個發髻，他師傅才終於將金冠帶了上去。

這無關輕重的小插曲很快便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由師傅抽取弟子一縷神識精血來刻下命燈玉碟，置於天意宗魂廟之中。

天意宗弟子修仙除魔，常在外曆練，身隕異鄉也是尋常事。

若真到了那時，命燈寂滅，宗內師友也不會無知無覺。而玉碟，則是天意宗弟子互認身份的憑證，也是門內弟子交流的法器。

竹珩閉上眼睛，放鬆心神，任由宋一維取走她的神識和精血。而天意宗魂廟之內，一盞屬於她的命燈亮起，混在數十點星火之中。

她睜開眼睛時，宋一維正彎腰將她的玉碟係在她腰上。據顏霞所說，每個弟子的玉碟都長得不儘相同，是由她的精血融入天意玉精而化形。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玉碟，是一枚蓮花樣式的白玉，墜著的青綠的流蘇。

她伸手細細摸過每一寸，目光悄悄流向宋一維的腰間，他的玉碟也是一枚白玉，雕著比翼雙飛的紋飾，墜著和她一色的青綠流蘇。

宋一維係好玉碟後摸了摸她的頭，看她直愣愣的沒有動作，半推半扶將她身子轉了回去麵對掌門。

雲崖掌門見到所有師徒都動作完畢，捋了捋長長的白胡子，含笑宣布了儀式的結束。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重心都在掌門以及行禮的新弟子身上，並沒有人發現首席弟子林道元不敢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