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離開清水村(1 / 1)

七月酷暑時節,烈日當空,萬事萬物皆昏沉脫力的時刻,清水村口的茶寮迎來了兩位風塵仆仆的客人。

“老板!來一壺茶水!”其中一位客人摘下了身上的行囊,對著正清閒的茶寮老板趙老大招呼道。

此刻茶寮裡並無其他客人,隻有趙老大和收養的女孩,此刻睡意昏沉,正眯著眼休憩。

“好嘞!”趙老大見有客來,打起了精神,連忙應下,又轉頭對一旁坐在地上的小女孩罵道,“沒聽到客官說要茶水嗎?!還不快去倒!”

坐定的二人看向那女孩,不過十歲的樣子,麵黃肌瘦,身上粗布衣衫也破破爛爛,倒是一雙眼睛生的極好,瞳仁烏黑光亮,如寒星閃爍。

女孩便站起身去沏茶,行動並不利索,腿腳還一瘸一拐。

女孩沏了一壺茶端到桌前,翻開兩隻杯子為他們倒茶。

“你聽說了嗎?天意宗今年要開山門了。”一位客人接過女孩倒的茶水,開啟了一個話題,叫茶寮裡昏昏欲睡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天意宗的大名如雷貫耳,此間方圓千裡都在其庇蔭之下,不受邪魔外道困擾。對此間百姓來說,天意宗比當朝皇帝更受敬仰愛戴。

“怎麼,宋兄這次有想法拜在天意宗門下?”說罷另一個客人也飲了一口茶。

“杜兄真是折煞我了,我八十歲才區區築基期,又隻是葉家一個門客。天意宗拜師大選高手雲集,我哪有這個能耐。以我的修為,去天意宗做個外門仆役還差不多。”那位宋姓客人失笑道。

隻言片語,已經讓他人刮目相看,即便是煉氣修士,鄉野村民也是生平僅見,更何況這客人看上去外貌不過三十歲,竟已是八十歲高齡。

“唉。我等既不是天資卓絕之輩,又沒有世家後台,這些名門大派是進不去了。”杜姓客人搖了搖頭,歎氣道。

“天意宗好歹還開山門,普通散修若有天賦,贏得拜師大選,還可以拜入內門。其他四大宗門我們可是連山門都找不到呢。”宋姓修士回道。

“不開山門的年份,傳說天意宗山下有一條登仙路,若能爬過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台階,便能直達大殿前的及雲台,直接拜入天意宗內門,成為天意宗長老、峰主的親傳弟子。”宋姓客人搖頭晃腦,繼續講道。

“天意宗山下道路無數,可這幾百年來,也沒見誰真的爬上過登仙路,可見不過是傳說而已。”杜姓客人忍不住反駁道。

趙老大聽得這兩位客人竟是修真人士,忙去整了一道茶點,殷勤得奉至二人桌上。

而繼續縮回角落的女孩悄悄看著他們,若有所思。

二人飲茶罷,那位宋姓修士掏出了一錠金子擺在桌子上,對趙老大說:“給你家丫頭好好做身衣裳,腿傷也養養,你家丫頭麵相有福氣得很。”

趙老大一看那金子,一張臉笑得皺成了菊花:“仙人說的是!多謝仙人!”轉頭又對女孩說,“草花,還不快謝謝仙人。”

“多謝仙人。”草花從善如流,俯身道謝。

二客對視一笑,受了禮之後,轉身便出了茶寮。

草花緊跟在後麵走出茶寮送客,不過慢他們一會兒功夫,隻見他二人已經禦劍升空,轉瞬之間就沒了影子。

草花扭頭去看趙老大,他已經將那錠金子揣到了懷裡,見她看他,惡狠狠踢她一腳,凶道:“怎麼,還真以為這金子是給你的啊。這是他們的茶水點心費。管好你的嘴,不然老子打死你。”

草花被踢的跌了一跤,並無任何言語,沉默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便垂下眼睫又回她的老地方坐著了。

趙老大得了這錠金子並未告訴任何人,他偷偷地去府城裡將金子兌散,夜深人靜趁眾人都睡覺時埋在自家水井旁。

趙老大妻子最近剛剛生下一個男嬰,月子裡也顧不上許多。隻是他們有一件煩心事,他們夫婦二人都不識字,但卻想給自己兒子取個好名字。

倆人自己庸碌平常,卻覺得自己兒子往後會當大官,取個鐵樹二毛一類的名字兒子中了狀元定會叫人笑話。

村裡有人給趙老大出了個主意,叫他去找縣城裡的算命先生算個名字,說鄉紳老爺們都是尋他去算名字的。

趙老大思來想去,夜裡挖出錢財點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揣著一錢銀子去縣裡找算命先生了。

那攤子支在鬨市口,也有招牌掛著,隻是趙老大不認識上麵的字。

他踟躕著走到攤子前,說明自己的來意。算命先生一伸手,開口就要一兩銀子才給起名。

但趙老大口袋裡隻有一錢銀子,也不舍得,便磨破了嘴皮子求算命先生,還跪在攤子前給他磕頭。

算命先生不堪其擾,大筆一揮寫了兩個字給他。

趙老大走後,彆人問算命先生:“先生怎不看八字就給他兒取了名字。”

“什麼樣的價錢買什麼樣的名字,一錢銀子可看不了八字。”算命先生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收起了攤子,“再說我可不做坑蒙拐騙這種事,名字是好名字,其他且看因果咯。”

當日夜裡,趙家堂屋,趙老大正舉起一張紙片給妻子看:“竹……珩……算命先生說了,竹乃君子,珩是玉器,我兒子起了這個名字,將來肯定能做大官。”

“這名字聽起來確實不錯,可以配得上我兒子,可你上哪裡來的錢找算命先生算名字?”趙妻疑惑道。

“一個大方的貴客賞的。一錢銀子呢!”趙老大把紙片小心翼翼的藏進了懷裡,好像那是他兒子的錦繡前程。

“那天你說去縣城裡問問的,怎麼樣?”趙妻朝草花所在的角落努了努嘴。

草花在角落裡默默搖著他們兒子的搖籃,她是趙家祖父母撿的孩子,祖父母死了以後和這座小宅子並那間茶寮一起被趙老大夫妻繼承了。

原本同趙家祖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子雖然不富足,但是也算是溫馨自在。

自從同趙老大夫婦一起生活,草花就沒過過半天好日子,他們半年來對她是非打即罵,一月前那頓打更是嚴重,甚至兩天走不了路。

“我已經同那邊講好價錢了,過了三春節他們就來帶她走。”趙老大並不避諱,“人牙子說咱們這種沒什麼要求的,可以賣十兩銀子呢。像有些人要賣去高門做丫頭的,隻能賣二兩。”

“能賣這麼多錢呢。”趙妻驚呼,又狐疑道,“那給你定金了嗎?你該不會私藏了定金吧。”

“瞎說什麼呢!這樣的好事我還得求著人牙子呢!哪裡敢和他提定金的事。三春節過完我就去催他們來接她。”趙老大扼腕歎息。

不識字的兩夫妻欣賞完這寫了兒子前程的小紙片,又暢想將草花賣了個好價錢,心情大好。

他們坐在桌前開始吃晚飯,今日裡趙老大還提了兩斤肉回來,夥食很是不錯。

草花當然是沒資格吃的,雖然這頓飯食是她做的,她默默搖著搖籃,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一炷香之後,兩夫妻就齊齊倒在了飯桌前,猶如死豬。

而原本一直坐在角落裡的草花站了起來,她走到他們夫妻二人麵前試探,見真的陷入了沉睡,就踢了二人凳子各一腳,二人便重重摔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她先是去了趙家夫婦的房間找趙妻的錢甕,又在水井旁挖出了趙老大埋的私房錢,她數數,共九兩九錢銀子。

“正好。”她暗自道。

又回到堂屋裡的草花看著躺倒的二人和繈褓裡的嬰兒,一時猶豫。

但她很快做出了決定,神色堅定。她先是扒了二人外衣,還從趙老大懷裡掏出那張他們視若珍寶的紙片,再將他們拖到院子裡,趙家院子裡都是砂石鋪就,二人衣裳迅速被磨得破爛,皮肉也被沙礫劃爛,渾身血肉模糊,趙老大的臉都磨爛一塊。

但是嬰兒畢竟無錯,草花並不打算對他做什麼,將其繈褓放到二人身邊,便在這屋子四處點火,確保能燒起來。

很快火勢漸大,躺在地上的二人毫無察覺,仍在昏睡,草花最後掃視了這院子一圈,闔上了院門。

草花特意等到深夜才放火,周圍鄰居毫無察覺,第二日,趙家夫婦被凍了整整一夜,藥效減退才醒。一醒來家已被燒的乾乾淨淨,二人還衣冠不整的躺在院子裡,身上傷痕累累。

正在此刻,住在村口的李大娘直直推門進來,就見到這一幕,嘴裡還嚷著:“不好啦!趙老大你們家的茶寮失火已經燒完了!”

一看他二人,避過臉不看,嘴裡還說:“趙老大你怎麼還破相了。”

趙老大才覺得臉痛,氣急攻心,又暈了過去,此後病了一個月才好,看病又欠下許多債。

至於一錢銀子買來的那張小紙條,被草花帶走之後,趙老大夫婦二人本就不識字,再也想不起怎麼寫這兩個字了,隔得久了,讀法也忘得乾淨。

趙老大原本病好以後想去找算命先生撒潑再要一個名字,卻再也找不到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