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8
宿舍火災後吳笙和方木就雙雙送到了醫院,,吳笙還好一些,意識清楚,隻有身體皮膚輕微燒傷;而方木則嚴重的很多,閉合性顱腦損傷,踝骨骨折。呼吸道輕度灼傷,身上還有部分地方被燒傷。
吳笙在意識清楚的情況下向警方講述了當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她從畫室回宿舍路上看到男生二宿舍著火,於是上樓查看,見吳涵與方木對峙,想要救下方木,結果吳涵也想殺了自己,危機時刻是方木救下了她,當然方木也因此昏迷,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352寢室裡的孫梅突然朝吳涵撲了過來,兩人同歸於儘。
在邢至森以及其他刑警的質問下吳笙反複的說了很多遍,沒有任何可疑,並且在方木清醒後所說的事情也逐一對上了。
但是方木說自己意識消失前看到吳涵掏出了一把軍刀,吳笙則矢口否認有那把軍刀的存在,兩人的證詞隻在這裡有出入,警方在火災現場也並沒有找到那把軍刀的存在。
而死在352寢室裡的四個人也基本上燒成了碳灰狀,無法通過屍檢來做出什麼有用的證據。
吳笙和方木短暫地被監視在病房裡,不知道方木是何感覺,吳笙倒對此沒有什麼反應,負責看守她的是一個年輕的刑警,聽說是去年剛畢業出來的,一個年輕小夥子,有著一雙過於女氣的眼睛,吳笙很喜歡他的眼睛。
顯然這個刑警也曾參與過學校連環殺人案的刑偵工作,他說他曾經見過吳笙,吳笙吃著他帶來的早餐輕輕地“啊”了一聲後,然後眨了眨眼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呀?”吳笙問道。
“嚴良。”這個小夥子也低聲回道。
“可以給我帶幾本書看看嗎?待在這裡很無聊。”
嚴良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冒著被上級領導批評的風險,拿來了自己念警校時的課本,幾本和刑偵有關的書籍。
吳笙翻著書微微笑了起來,“帶這種書給我嗎?你不怕我從上麵學到什麼東西後畏罪潛逃嗎?”
嚴良看了一眼吳笙,然後儘忠儘責地回到門口站崗,但是他在轉身時輕聲說道:“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你犯罪了。”
吳笙笑歎道:“無證之罪啊........”
第二天的時候病房迎來了兩個預料不到的訪客,吳笙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一男一女:“我以為你們回去了。”
林嘉茵笑眯眯地坐在病床邊,翻看著攤在吳笙大腿上《刑事偵查學》,“呦,這不是我們的課本嗎?”
“昨天邢隊打了電話和我們說了這個案子,就回來看看,這事,總要有個結尾。”關宏峰站在床腳淡淡道。他穿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大衣,看上去還很新,圍了一個同樣很新的圍巾,顯然這是在吳笙弄丟他的舊大衣圍巾不久後新買的。
吳笙對著他微微笑了起來。
關宏峰又問道:“你那天晚上,隻是路過男生宿舍嗎?”
吳笙沉默,她轉頭看著林嘉茵好奇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腿上攤開的書本,淡淡道:“我隻是對吳涵很感興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會殺掉那麼多人。”
“你好奇這些疑案嗎?”關宏峰低聲問道。
“什麼?”
“1888年發生在英國倫敦的開膛手傑克案,1947年發生在美國的黑色大麗花案,1982年美國猶他州的綠河殺人案,1988年的白銀殺人案等等,你會對這一類懸而未破,凶手窮凶極惡的案件感到好奇嗎?”
吳笙愣住了,這是一件她從沒有想過的事情,她從小就在握畫筆,所以她善於觀察世間的一切東西,她因為繪畫對一切存在的事物敏感,也因此失去了很多,也會得到很多,比如這次,當她在舞台劇場看到吳涵時,她的本能就在叫囂著殺了他,她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關宏峰告訴她,這一類的凶手會有作案後回到現場欣賞自己傑作的習慣。
但她的本能準到可怕。
“你共情的能力也強到可怕。”儘管心裡有些疑惑,但關宏峰還是繼續道:“雖然你共情的是凶手,但是如果用來抓捕凶手,也是很有用處的。”
抓凶手啊......
吳笙突然有些想笑,她抬頭看著關宏峰輕聲問道:“能救人嗎?”
關宏峰肯定道:“能救很多人。”
吳笙怔怔,這樣很好,能救很多人,比殺人好太多了。
“您教我嗎?”
關宏峰乾咳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是他正在思考的小動作,吳笙發現了。
“我可以先給你開書單,看完後再和我聯係吧。”
關宏峰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麵上還是毫無波瀾的撲克臉,“回頭我會跟邢隊說一聲的,嘉茵,你回去後把你的課本整理一下郵給她。”
林嘉茵攬住了吳笙的肩膀笑了起來,“你要加入我們公安嗎?”
吳笙低聲回道:“我試試看。”
“如果可以的話,歡迎你的加入哦,淩波麗。”
“淩波麗是誰?”關宏峰有些納悶地問道。
林嘉茵嫌棄地招招手,“是美女了,是美女。”
然後她又好奇的看著吳笙問道:“有一點好奇,為什麼啊?隻是因為你好奇那些疑案嗎?”
為什麼?
吳笙想起陳希對她說活下去很難,但是對於她來說不難。
她想讓我往前走,走下去,看到人生的大海,看到人生中絢麗的景色,那或許是陳希所看不到的景色,所以我要看到,然後回來講給陳希聽。
活下去很難。
真的很難。
為什麼要對我說“活下去”這種殘酷的話呢......
那個長發秀麗的女孩坐在吳笙的病床邊,擁抱著她,很溫柔地對她說:“死亡就是什麼都沒有了呀,死亡是乾涸,是再也不回來了,是虛無。你不要死亡,你要活下去哦。”
吳笙伸手感受著溫暖的晨曦灑在她手心上的溫度,微微笑了起來,“為了活下去....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
Episode 09
吳笙和父親爆發的最嚴重的爭執發生在2001年畢業那年,她要考公安,誰曾想邢至森來找她談話,直接斷了她的路子。邢至森把她帶回家吃飯的時候也很惆悵,認識這一年來他有時間會偷偷帶著吳笙看案卷,聽她分析案例,他甚至帶她去打槍,教她射擊技巧,教她格鬥技巧,把她帶回家,讓她叫自己的愛人嬸子,讓她同邢娜一起玩耍。
他待她猶如親生女兒,但他對她的期望要比自己親生女兒更大,他會想如果吳笙進了公安,和他一起共事,那該多好。
直到吳笙的父親一通電話從上海打過來,從上到下再也沒有人會同意吳笙考公安,能不能報上且不說,就算是考試也有辦法將其一把擼下錄取不了。
吳笙的父親,是總有門道的。他能想方設法的斷了吳笙的心思,讓她乖乖回到上海來,聽從他的安排,同他所謂的青年才俊結婚,就此在家當個衣食無憂的全職太太,生一個孩子,每天圍著孩子丈夫過,這樣度過一生才算合了父親的心意。
至於藝術?那都是華而不實的東西,畫作獲獎不過小打小鬨,快快收了心乖乖回家才對。
一通電話,直接給吳笙澆了個透心涼。
於是她回去跟關宏峰說,我不考公安了,一句話讓周巡抓心撓肝地想了十四年,也記著她蒼白的臉色記了十四年,也...痛心了十四年。
周巡始終認為,他和吳笙皆因此而錯過了。
因為就在那年初秋她收到了一個從越南寄來的包裹,不知道是誰寄的,打開看是一本法語小說,吳笙查了才知道那是《追憶似水年華》,扉頁沒有姓名,但是卻有兩張照片從書裡翩然掉落。
兩張照片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黑白照片,甚至都有些發黃了,兩張照片上有著同一個女人的身影,那個女人有著同無聲極為相似的外貌。
吳笙看著那張微笑著的臉,心跳如擂,她的腦海裡瞬間跳出一個在父親嘴裡幾乎是禁忌的名字——吳雙阮,傳說中的她的姑姑,父親的妹妹。
但是,太像了。
這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站在一個大門口合照,門口掛著的牌子上赫然寫著四個大字“湖南大學”。
吳笙翻過去看另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女人的臉她很熟悉,同她合照的另一個男人她也很熟悉——吳笙曾經在邢至森的家裡見過這張臉,這張屬於年輕時的邢至森的臉。
什麼意思?
吳笙注視著這兩張照片,她又翻了翻書,書裡什麼也沒有,除了一根鳥類羽毛。
一根,不知道是什麼鳥的,白色的羽毛,靜靜地躺在書頁裡。
在這一年的初秋,吳笙踏上了長沙的土地,她總有辦法得到她想要的消息,長沙街口的老茶館裡,有人指點她同吳雙阮在湖南大學合照的是長沙道上有名吳三省,之前他聽說過吳三省是有個湖南大學的女朋友,不過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事情說不準了。
那麼現在的事情有什麼是能說準的呢?
那個人嗬嗬笑了兩聲道吳老三沒妻沒子,倒是待他之侄兒宛若親生,欸他侄兒叫什麼來著?聽說如今在西湖邊開了個古董鋪,同你這小姑娘年歲差不多,叫的名字倒是挺稀罕的。
叫什麼?吳笙低聲問道。
叫...吳邪。
吳邪。
吳笙輕聲念著這個名字。
而這,就是一切的開始了。
Episode 10
1979年春,吳雙阮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寫下寄給邢至森的信,將信裝進信封後,就聽見舍友推門進來的聲音,她將信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招呼道:“回來了?”
舍友拎著一瓶暖水壺,忍俊不禁道:“陳文錦讓我告訴你解連環拜托了她來約你出去吃飯。”
吳雙阮也跟著笑了起來,另一個躺在床上的舍友也打趣道:“你倆好一對璧人,約出去吃個飯而已,勞煩多少人。”
“對不起嘛。”吳雙阮做了個搞怪的表情,她摸出雪花膏細細地擦在手上,那個剛回來的舍友又叮囑道,“誒,我剛才在樓下的時候看見吳三省送完陳文錦可還沒走,正在門口晃悠呢。”
吳雙阮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沒了,她撇著嘴嘟囔道:“解連環不會是在校門口等我吧?”
舍友點點頭,“這吳三省不會是算準了你要出門,故意在宿舍門口堵你吧?”
吳雙阮翻了個白眼,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笑道:“你知道,明明吳三省和解連環長的都差不多......”
有舍友糾正道:“嚴謹點,他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
“那照片拍完了乍一看簡直沒什麼區彆呀!”吳雙阮反駁道,“說回正事,知不知道,明明吳三省和解連環長得都差不多,但是我最後還是和解連環談戀愛的原因是什麼?”
“是什麼?”
“洗耳恭聽。”
吳雙阮微微一笑道:“因為我不和瘋驢搞對象。”
寢室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蹲在女生宿舍樓下的吳三省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他當自己看不見路過他身邊的女生嫌棄的表情,一心一意地蹲守著吳雙阮,直到那個倩影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才露出殷切的笑容道:“又出去和老解玩啊。”
吳雙阮拿著要寄給邢至森的信,饒有興趣地看著吳三省:”吳老三,在這蹲我呢?”
“嘖。”吳三省不滿道,“什麼叫蹲,怎麼就叫蹲了呢,你們文化人說話也這麼粗鄙嗎?”
“那該怎麼說?”吳雙阮擺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問道。
“這叫提醒。”吳三省不懷好意地說道,“說好的老解跟你在一起你就把你那塊玉送我,怎麼說話不算數是吧。”
吳雙阮翻了個大白眼,“你怎麼不說我幫你追陳文錦呢?你彆不識好歹啊。”
“耍流氓是吧,不是那會跟我打賭的時候了是吧?”吳三省對著她露出凶相,“既然你不仁我就不義了,你等著我這就去告訴老解你曾經放言這輩子都不會跟解連環好!”
吳三省說完轉身便走,吳雙阮連忙拉住他急急道:“彆彆彆彆,你有病啊!你沒事跟他說這個乾嘛?!”
吳三省伸出手:“玉呢?”
吳雙阮一臉心虛:“你們家...前段時間不是添丁了嗎?”
吳三省心道不好,但他還是不死心道:“然後呢?”
“老解過去看的時候,我就讓他把那塊玉送過去當小孩的賀禮了。”
吳三省痛心疾首,他壓低了聲音怒道:“那麼貴重的玩意兒,你送小孩乾嘛!而且那是我大哥家兒子!又不是我兒子!”
“我喝多了在老解麵前打腫臉充胖子嘛!”吳雙阮也低聲怒道,“要玉沒有要命一條!”
吳雙阮眼尖啊,她看到老遠就走來的解連環,決定不再與吳三省糾纏,急忙道:“隨你的便反正我已經把東西給你們老吳家了要不你去找你侄子要吧,我看他如今不滿百日,你向他要玉想必他也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所以你就放心的去吧我跟老解會在心裡支持你的!再見!”
吳雙阮走位清奇,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跑出七八步,獨留吳三省在春風裡麵對一無所獲的現實迎風難受。
解連環接住蹦蹦跳跳差點一頭紮進他懷裡的吳雙阮,疑惑道:“跟吳老三說什麼呢?”
吳雙阮有些心虛道:“他送陳文錦回來,下樓的時候正好遇上,跟我顯擺他侄子呢。”
解連環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難受的吳三省,有點不解,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女朋友,帶著她往校外走,寒磣吳三省:“又不是他兒子,得瑟什麼?”
吳雙阮哈哈大笑,解連環這才注意到吳雙阮手上還拿著一封信:“要郵給誰的?”
“老邢嘍。”吳雙阮眨眨眼,“他說他們那裡最近經常有小孩子失蹤,我幫他分析分析。”
“這麼厲害嗎你?”
“那是當然嘍。”吳雙阮很得意,她腦袋很聰明,解連環的腦袋也很聰明,能得到解大少爺一句誇,不知道有多不容易。
兩個人往解家走著,解大少爺說請她吃他們家廚師的手藝,吳雙阮在路上閒不住,又問他一些有的沒的——“吳老三侄子叫什麼名字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叫吳邪。”
“好奇怪的名字。”
“你名字也挺奇怪的。”
“我們這是家族傳統,以樂器起名,將來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解連環:“?”
“就叫吳笙。”吳雙阮斬釘截鐵道,“嗯,很好聽的名字。”
解連環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吳雙阮是不是少說了一個姓,比如他解連環的解,於是又問道:“就叫吳笙嗎?竹笙的笙。”
“對啊。”吳雙阮堅定道,“竹笙的笙。”
“姓吳?”解連環沉聲問道。
吳雙阮哈哈大笑,她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也明白了解連環突然失落的原因,她笑盈盈道:“那當然得隨我姓嘍。我可是我們家長房嫡長女,是得繼承我們家家業的。”
解連環默默提醒道:“你還有個哥。”
吳雙阮不以為然,逗解連環比較好玩,而且此人從小腦袋瓜就伶俐的異於常人,很少能抓到機會逗他,於是吳雙阮調笑道:“你想和我生小孩呀?”
吳雙阮的臉探到解連環麵前,得瑟的,姣好的,鮮活的一張臉。
解連環伸手捏住了她的嘴巴,低聲笑道:“除了我,你還想和誰生小孩?”
吳雙阮很是乖巧的眨眨眼,含糊不清道:“和你生,和你生。快放開我。”
解連環心滿意足地送了手,卻見吳雙阮黑珍珠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一下子人就竄出老遠,對著他喊道:“但是你得入贅啊!孩子一定得跟我姓,畢竟這是老祖宗的規——矩——”
解連環差點被氣死,同一天,他也感同身受了吳三省,他氣急反笑道:“你等我追上你收拾你的。”
吳雙阮做了個鬼臉:“略。”
她咯咯地笑著在長沙的街口奔跑,那充滿生機的,姣好的,鮮活的少女,她在長沙的街頭跳躍,隻是後來,她再也沒有來過長沙了,她在臨死前仍想著那個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曾經對著她低聲笑著的男人。
你在哪裡?
在最後的那個夜晚,在難得清醒的一分鐘裡,她這樣想著。
可惜,無人知曉她的問題。
也無人回答她的疑問。
————第三卷:漠河舞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