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顏，你還沒走啊？”李曉薇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

“來了剛好，幫我看一下前台，我去個洗手間，很快回來。”沒等她反應，李曉薇一溜煙就消失在了走廊，看來是真的很急……

進到吧台，桌麵一片淩亂，上午忙起來腳不沾地沒時間收拾，這會兒她順手將桌上的東西理了理。

“還說找不到菜單，另一本不就在這裡麼。”宋憶顏從一堆宣傳單下麵抽出有些折損的菜單，隨意翻了幾頁。

茶莊的菜單是用宣紙裝訂的，由李承瀟親自手寫。上麵的簪花小楷字跡秀麗，圓潤飽滿。

宋憶顏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這字體是在茶莊門口的招聘啟事上，當時還以為是出自哪位女子之手，後續還因此鬨了個笑話。不過這都是後話。

“買一下單。”

頭頂傳來聲響，宋憶顏下意識抬頭。

隻見男生站在暖黃的燈光下，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柔和光暈。

慕懷曦單手叩在吧台上慵懶地敲了兩聲，似乎是在提醒她。

宋憶顏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正常：“哦，好。”

她起身將先前8號桌點的單遞過去，禮貌性地笑了笑：“您這邊一共消費184元，請問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慕懷曦神色淡淡地將銀行卡遞了過去。

確認金額，輸入密碼，接下來的十幾秒，兩人都無話。

“麻煩在這裡簽一下名。”

慕懷曦沉默地接過小票簽名。

“請問需要開發票嗎？”先前點單確實是有一些小尷尬，於是宋憶顏努力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不用。”

“好的，這是您的小票，請拿好。”

慕懷曦接過看了一眼，然後慢悠悠將收據小票撕碎扔在了吧台的碎紙簍裡，整個過程兩人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待到慕懷曦轉身，宋憶顏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尷尬。

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宋憶顏。”

慕懷曦忽然扭頭看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

這還是“認識以來”，第一次聽見他喊她的名字，聲線抑揚頓挫，倒是好聽。

——“憶顏，我回來啦。”

李曉薇大大咧咧的從洗手間出來，打斷了慕懷曦要說的話。她見慕懷曦擋了自己的路，笑吟吟的提醒：“帥哥，讓一讓。”

“啊？哦。”茶莊的走廊本來就窄，慕懷曦側身讓出路。

李曉薇並沒發現兩人的異常，站在吧台邊上抽了張紙巾擦著手，對宋憶顏道：“好了，你快下班回去休息吧。”

宋憶顏沒看李曉薇，而是疑惑地盯著慕懷曦，見他遲遲未開口，才低頭應了李曉薇一聲，徑自理著桌上的票據，再抬頭看時，慕懷曦已然離開。

宋憶顏將手裡的票據拿起，上麵的字跡有些淩亂，但依稀可以辨認出名字。

慕懷曦？

這就是他的真實姓名嗎。

再從茶莊出來，8號桌的客人已經離開。

暮色四合，宋憶顏邁步在楊柳岸邊。冷風吹得她頭昏腦漲，半邊腦袋就像是被針刺了一樣隱隱作痛，她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有些發昏的腦袋。

看來有必要去藥店拿個鼻炎藥了。

她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機想看看附近的藥店，忽然想起慕懷曦問他來乾嘛的短信還沒回，他剛才，不會就是想問這個吧？

要回嗎？

她握著手機，一時拿不定主意。

忽然，湖邊的霓虹燈依次亮起，宋憶顏看著湖中心的船隻，還有周圍熟悉的場景，記憶紛至遝來。

“等我回去以後，你就把我刪了吧

——我也會把你刪了的，過好自己的生活。”

慕懷曦溫和的“好”字似乎猶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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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公司團建。

喝得爛醉如泥的宋憶顏堅持不懈的朝那個記憶中的□□號發送好友申請，一通騷擾之下，聊天框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跳了出來！

她當時愣了好幾秒，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到腹部，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不過很快，酒意還是戰勝了理智。

接二連三的消息轟炸之下，對方接通了電話。

她口齒不清的打著招呼，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回應，於是宋憶顏隻能自顧自的說著。

因為喝了酒，她的語氣軟軟的。再加上委屈，整個人聲音都仿佛在撒嬌一般軟軟糯糯。

“李曦你這個大壞蛋，為什麼不理我？！”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隻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我討厭你！”

“傻逼玩意兒！”

氣急敗壞地咒罵聲逐漸變成了悶悶不樂地抽泣聲，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愣了一下：“喝醉了？”

男生微啞的磁性嗓音透過聽筒傳來，被淹沒在哭聲裡。

“你為什麼刪我？”

“為什麼不理我？”

“還騙我說我認錯了人。”

宋憶顏委屈得邊哭邊質問，完全沒有理會對麵的聲音，隻把這當作是一場宣泄。

電話那頭，漆黑的房間裡隻有手機屏幕閃著熒光，躺在床上睡眼朦朧的男生無奈地皺眉睜開眼。

他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坐起身，打開燈後拿起邊上的手機靠在床頭，滿臉疑惑。

半夜被吵醒也是沒誰了，他煩躁地抓了幾把頭發。

外放的聽筒裡傳來女生幽幽哭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嚇人。

“喝醉了就趕緊睡吧，大半夜發什麼酒瘋。”男生歎了口氣，以為對麵認錯了人。

實際上他是被女生鍥而不舍的加好友申請給吵醒的，沒完沒了，迷迷糊糊中他不得不點了同意。

好像沒什麼印象？

睡意被這個陌生女人驅散了大半，男生語氣不善。

不過在聽到對方說出那個他耳熟的名字後，麵色才有所動容。

宋憶顏？

“咳……”聽到這個名字慕懷曦首先是錯愕，然後整個人都清醒了。

他記得這個名字，這特麼……不正是自己n年前的小網友嗎？

慕懷曦驚訝，這麼多年過去，對方居然還記著自己，還沒放棄加好友？

“我沒想打擾你，隻是有點不甘心……”宋憶顏喃喃自語，聲音也越來越小。

慕懷曦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還是會想你。”

“早知道就不刪你了。”

“可明明是你先刪我的，我隻是還回去。”

“雖然是我先不理你，但是……當時真的不知道說什麼……”

電話那頭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反倒讓慕懷曦有些不知所措。電話既已接通，他現在掛也不是說話也不是，隻好安安靜靜地繼續聽著。

“就很奇怪，那段時間我突然變得彆扭，一直在等你主動找我，然後又不知道怎麼回複你，特彆害怕自己說錯話，開始變得小心翼翼。”

“你肯定覺得我對你愛答不理是不是……”

“我……我知道自己不該打擾你的……就是偶爾……偶爾會控製不住……有些意難平……”

“你當時突然把我刪了……問你原因你又不說……”

慕懷曦莫名被她的情緒所感染，覺得自己胸口悶悶的。他有些好奇地點開女生的空間，一頁一頁往下翻，前麵幾乎都是一些生活碎片，夾雜著兩三張自拍。鏡頭前的女生笑容燦爛，落落大方，突然冒出的幾張搞怪照片更是有趣。

緊接著女生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聲音變得嗚咽起來。

又哭了？慕懷曦不由頭疼。

“為什麼會意難平？”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來緩解對方的情緒，鬼使神差順著她的話就問出了口。

“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麼突然不理我，為什麼要跟我斷了聯係。”女生悶悶的語氣透過聽筒傳來。

這個，他還真沒法回答……

總不能說是自己年少不懂事，把她當成醜女林無敵了吧？

那會兒，他記得自己還在讀初三。

每次跟女生提語音，對方都會拒絕，他有理由懷疑對方是個騙子。而且那個年代，網友被騙的新聞層出不窮，學校每周都會進行謹慎交友的宣傳~

有一回互發語音，話筒裡傳來女生細細小小的聲音，不好聽甚至還帶有方言味兒……然後就……

小騙子！

手機那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慕懷曦隻能暫且頭疼的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酒醒，宋憶顏石破天驚地叫聲回蕩在公寓。回憶起自己昨晚的行為，簡直是社死好嗎！

此後的十幾天，兩人再沒有其它對話。宋憶顏有好幾次都想發消息過去，但十分該死的，她膽怯了。

不過她依舊會默默去看對方主頁，不圖啥，就為了安心。

這天在地鐵，她還跟往常一樣用網上學來的方法驗證好友。

突然，係統跳出提示——對方已不是你的好友，請問是否添加對方為好友。

她的心一下就沉到了穀底，胸口悶得慌，根本喘不上氣，酸澀感在喉嚨深處蔓延開來。

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一點餘地都不留。宋憶顏不懂，隻留在列表裡也不可以嗎？

她渾渾噩噩出了地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裡的。

過好你自己吧，彆人的故事已經不再需要你了——李曦主頁圖片中的字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宋憶顏實在沒忍住，淚水就這麼流了下來。

就像幾年前一樣，她感覺自己又被拋棄了。

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啊，最後還是離開了她。

跟以前一樣，她誰都留不住，爺爺是、小狗是、媽媽是，李曦也是……

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崩潰，房間裡隻剩下她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她邊哭邊扯著抽紙擤鼻涕，直到腳邊堆了滿滿一小山的廢紙。

宣泄完情緒，宋憶顏又呆呆坐了好久。

耳邊響起前幾天小姚在辦公室對自己說的話：“那種你一直想去，不去以後成家立業會覺得後悔的城市。”

……

餘杭！

她想去餘杭！

有他在的蓮城，他去過的西湖。

關於西湖，還是宋憶顏當初在李曦空間日誌裡看到的。

她記得，當時男生初中畢業，跟家人一起出遊，那是一篇簡短的遊記，類似於散文，文筆極佳。

對方筆下的微雨泛舟，薄霧蒙蒙槳聲忙，她突然也很想去看看。

去他所在的城市、他去過的地方，回來後，就忘了吧。

就像男生所說的那樣，過好自己的生活。宋憶顏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