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視頻後,唐棠反而沒有那麼急切了。
一來,東西已經到手了,揭開這個謎底不過是時間問題。
二來嘛,她對這個心裡多少有些猜測,而且還有比她更著急的丁祿在,他們警局肯定是人多力量大嘛。
所以她反倒把那邊的事情放了放,說來也是因為最近醫院的事情著實是多了點。
病人倒是不多,但總是有開不完的會,做不完的報告,聽說是上麵新調來了個主任,八成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燒的正旺呢。
雖然主要燒的還是內外科,她們這些精神科心理科的,一般都沒什麼人來管的,但還是因為同在一家醫院所以被連坐了。
為著近來醫鬨事件頻發,雖說是那些手術科室發作率高一些,但因為是全院研討大會,誰也跑不了,所以大家最近都是怨氣衝天。
連醫院後院那顆種了四十多年的銀杏也蔫巴巴的,不知是不是今年天氣格外燥熱缺了水,還是因為打工人的怨氣。
把為了麵上好看記下的會議記錄扔進手邊的櫃子裡,唐棠看向響動了好一會兒的電話,“喂?好,我馬上來。”
是門衛室打來的,說是有她的快遞,可是誰會把快遞寄到這兒呢?
慢悠悠踱步下樓的時候,路過那顆銀杏,唐棠還停了停腳步。
這粗大的一人合圍都抱不住的樹乾呈棕褐色,誰能想到四十多年,不過是這顆銀杏剛剛擺脫成長期進入盛年的標誌罷了。
比起它來說,人類的生命縱不似蜉蝣般朝生暮死,卻也絕談不上長久。
唐棠抱著那個巴掌大小的盒子上樓的時候,心裡還在猜測是誰送來的,畢竟這看上去真的不像快遞。
沒有快遞單,外麵也不是快遞常用的紙殼箱,黑底印金花,摸上去反倒像是個精致的禮物盒子。
扯開上麵的絲帶,裡麵裝滿了拉菲草,側邊點綴著兩串圓潤精致的小珍珠,還有幾朵香味正濃的永生花。
唐棠拿出來看了看,是海棠花,她皺起眉頭。
有不少認識的人知道她叫這個名字,是因為生在海棠花開的時候,但少有人知道,是那時候家裡的雪球海棠開的正旺,那也是她媽媽最喜歡的花。
盒子裡的永生花,花蕊粉紅嬌嫩,花瓣潔白如雪,正是雪球海棠。
她往下翻,裡麵還有一個銀色的U盤,上麵用極為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了一幅簡單的畫麵,上麵有幾隻纏繞在一起的花枝,下麵一個長發女人大著肚子,看著像個孕婦。
唐棠的目光落在孕婦的胸口,其他的畫都很簡單,幾根線條,隻有那裡,是一處描繪的極為精細的吊墜,雖然小巧,可還看的出是一個小小的哨子。
她呼吸都為之一窒,那是她母親從不離身的哨子,人去了之後,哨子被唐棠親手放進了墳墓裡。
這東西,是誰送過來的?
唐棠心亂如麻,捏緊了那枚U盤,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現在就看。
出乎意料的,裡麵並不是什麼隱秘或者奇怪的東西,反而是一段極為熟悉的視頻。
她昨天剛剛在店裡看過,還讓丁祿拿了備份回去的那個,虛擬世界遊戲的宣傳視頻。
把這個發給她做什麼?
唐棠皺起眉頭,卻還是耐著性子看完了,超強的記憶力告訴她,這段視頻和店裡抑或是網上的宣傳視頻沒有任何區彆。
可眼見宣傳畫快到結尾了,可視頻的進度條還有一段,她凝神注視著,猜到最主要的是最後這段。
還是那段宣傳視頻,隻不過被人為的一幕一幕的回放到兩分二十六秒的地方,然後停住。
她皺緊眉頭,看著屏幕,顯然是那人在操作,視頻速度被放慢了十倍,幾乎是一幀一幀的卡動。
屏幕突然從彩色變為了白底黑字,唐棠瞪圓了眼睛,那上麵赫然是一行大字———你想要加入虛擬遊戲!
唐棠震驚的看著視頻以十倍慢速播放,幾乎每隔幾秒就會有這樣一張黑白的字幕穿插其中,不停的重複。
一直到這段視頻放完,這句話幾乎在觀看視頻的人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在他們眼前不停重複了上百遍。
所以,這才是店裡視頻最大的問題所在,是一種隱蔽又強烈的心理暗示!
不是什麼高明的手段,但勝在有用。
唐棠長長吐出一口氣,剛才看到這個,她幾乎差點忘記了呼吸,如今才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鬆到一半,屏幕上的白底突然蔓延上了血色,就像是有血跡從後麵緩緩浸染了這張白紙,在她眼底映出一片紅光。
上麵的黑體字也一陣扭曲,重組加粗成了一句話———想知道,來問我。
緊接著又在下麵浮現出了一行蝌蚪大小的文字,是一行地址。
她剛看清,電腦就突然黑屏了,緊接著就是一個又一個裂開大嘴笑的表情,密密麻麻的鋪開,布滿了整個屏幕,滑稽而驚悚。
唐棠驚愕不已,又隻聽茲拉一聲,好像什麼電線燒壞了的聲音,外麵緊隨其後的傳來了小護士的驚叫:“怎麼回事?我這電腦都黑屏了!”
“我的也黑了!怎麼搞的?快去看看其他科室和辦公室!”
外麵的人聲嘈雜了起來,唐棠做賊心虛一般一把拽下了電腦上連接著的U盤。
“嘶!”
她皺皺眉頭,這東西不知道短路了還是怎麼回事,燙手的緊,唐棠張開手心兒看了看,果然殷紅了一片,在白嫩的手掌中心,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這是什麼物理意義上的閱後即焚嗎?
她小心的拿紙巾包裹住了這個U盤,放進了包裡的夾層。
剛放下手包,門口就有敲門聲,幾下後探進了一個腦袋,是個年輕的小護士,“唐醫生,您這兒的電腦還能用嗎?”
唐棠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靦腆一笑,“外麵的電腦全都突然黑屏了,不知道是電路短路了還是怎麼著。”
唐棠故作鎮定的坐到電腦前邊,“我看看,剛開完會回來,還沒來得及打開呢。”
她用鼠標來回移動了幾下,見沒有反應,就皺起眉頭,“我這個打不開了,有說是什麼原因嗎?”
那護士歎了口氣,“不知道,這個要等維修師傅來了才知道。”
唐棠點點頭,“沒事,不急,我這裡用不上,倒是你們,病曆記錄都保存了嗎?”
護士更沮喪了,“不知道有沒有存下來,但一般在主機會有備份,就是不知道主機有沒有出問題。那唐醫生,我不打擾了,您忙。”
送走了人後,唐棠摩挲著手機,不確定這段視頻是不是就是店裡的那個,她猶豫再三,還是準備下樓拿超市裡的座機打個電話。
這一路上走的可謂是草木皆兵。
她超群的記憶裡可以記住路過她的每一個人的臉,每一個衝她打招呼的,笑著點頭的,她都會在心裡懷疑。
這個人,是不是監視我的。
那個人,我見過嗎?
唐棠第一次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記憶力。
直到拿起電話,她還是在猶豫,自己的電話是不是被監聽,辦公室的電腦電話係統是不是已經被黑掉了,那醫院的係統呢?
這個小賣部的電話呢?
按揉了下太陽穴,唐棠聽著電話那頭的滴滴的聲音,心臟都仿佛在跟著一起響,“丁警官,視頻結果出來了嗎?”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還有些呢喃模糊,“誰啊?幾點了就打電話?”
唐棠看了眼表,“已經下午三點了,你還沒起?”
丁祿好像才清醒了些,“唐醫生?我這昨晚上看那個破視頻看了一宿,快中午才睡下,你這一個電話我又不用睡了!”
唐棠有些無語,誰知道他們警察的作息都是這個樣子的,“看了這麼久,出結果了嗎?”
問完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對,她抿了抿唇,“要不你接著睡會兒,我晚點再打。”
丁祿的聲音有些無力,“不用了。沒有結果,邪門兒得很,我問了隊裡的人,好多人看完了都說有機會想攢錢買一個那個破遊戲艙,跟中了邪一樣!也不好好考慮考慮警察那破工資!”
她沉默下來,丁祿沒聽她回應,又道:“你既然這麼著急那個結果,昨晚上怎麼不看啊?還非得今天就打電話過來問。還有,你這換電話了?”
唐棠略顯猶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是決定問他要個結果,“你把視頻放慢十倍,從兩分二十六秒的地方開始看。”
丁祿沉默了下,聽聲音倒像是人躥起來了,半晌才道:“怎麼回事兒?你仔細說說,你怎麼知道的?你……”
他話還沒說完,可唐棠實在不敢賭沒人監視著自己,“行了,你先去看看吧,是的話再說。”
說罷,就掛了電話。
衝老板點了點頭道了謝,她不想那麼快回辦公室,索性在院裡漫無目的的逛了起來。
唐棠記著那串地址,去不去還在猶豫中,可她得確定,這份視頻,到底是有心人編造的,還是真的是有這個問題。
如果是編造的,那這個送東西來的人有什麼目的,為什麼對她,或者說對她的母親這麼了解。
那如果不是,這個虛擬世界公司的背後,跟她的母親,又有什麼關係,又到底是什麼時候出於什麼目的盯著她。
唐棠覺得,越是追查下去,越是知道的更多,眼前的迷霧就愈發深種。
從前她好似一個旅人,在兩岔口猶豫,不知該走哪一邊。
那如今她就是一個迷了路的旅人,選了這條追求真相的路走下去,卻發現眼前未知的東西越來越多,如雲山霧罩。
她也不知道,度過這陣迷霧,眼前到底會是陽光大路還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