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牆體反射著陽光,大扇的玻璃落地窗占據了本該是牆壁的位置,讓整間屋子更加稱得上通透二字。
醫院裡本不該有這樣大的落地窗,哪怕是中陽區最好的醫院也不應該,畢竟醫院裡出事故的概率太高了些。
隻是因為是心理課室的緣故,才搞得這麼漂亮,畢竟是要讓患者看著舒心,這幾層樓都裝修的舒適又漂亮。
米黃色的牆紙,雲朵一樣的吊燈,還有並不沉悶的胡桃木色辦公桌椅,都在那片落地窗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溫馨。
要是出去打聽打聽醫生護士們最想要的分工地點,必然是心理科了。
“唐醫生,麻煩您幫著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唐棠從病例本上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得體的妝容,合身的衣著,細致到每一根頭發絲都是整齊的,這是她們這樣的人慣有的姿態,隻是眼前的人連笑容都帶著憔悴。
“沈太太放心,目前看來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如果有的話,我會及時聯係你。”
唐棠掛著屬於心理醫生的職業笑容,聲音不急不緩,帶著滿滿的安撫意味。
沈太太似乎是鬆了口氣,又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這實在是關心則亂了。隻是這孩子失蹤了那半個月,我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了,這又突然之間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頓了頓,側目看了眼另一個房間自得其樂的小姑娘,才壓低了聲音接著道:“我前兩天還去驗了DNA,要不是這結果出來了,您又說沒問題,我真是要被自己嚇死了。”
唐棠笑了笑,也扭頭看過去,卻對上趴在門邊的一張女童的麵容,那孩子目色黑洞洞的,看她看過去,還彎了彎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得人心裡直發毛。
唐棠不動聲色的轉過頭,“沈太太是因為這個事兒壓力太大了,現在睡眠質量怎麼樣?需不需要我幫你推薦一個歌單?”
沈太太一笑,“那就麻煩唐醫生了,您推薦的,肯定是有幫助的。隻是慚愧,孩子沒什麼事兒,反倒是我勞煩您了。”
“這麼說就太客氣了,孩子一切健康,不就是最好的事兒?”
“說的也是呢。”
“果果,跟唐醫生說再見。”
“唐醫生再見。”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打著招呼,臉上卻沒由來的帶出了幾分世俗的打量和審視。
唐棠像是沒看到一般含笑道:“果果再見。”
她目送牽著手的一大一小離開,才凝目看向手邊的檢查報告。
她騙了沈太太,這孩子明顯是有問題的。
在心理測試這樣敏感又主觀的東西麵前,有些東西是很難隱藏住的。
用一個成年人的思維,是永遠無法理解孩子的世界的,反之亦然,一個孩子做出來的心理測試,怎麼會帶有那麼多的老舊的經驗主義的色彩?
這份報告拿給哪個谘詢師或者醫生去看,都會覺得這人的心理年齡至少是個成年人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個了。
不是所有富人都對自己的孩子疏於關照,有很多人事業有成之後,重心就都放在了下一代身上。
孩子哭鬨多了少了,喜歡甜的鹹的,喜歡什麼時候睡午覺,他們都一清二楚。
喜好突然變一變,倒可以說是小孩子不定性,多變,可要是性格習慣都一夕之間改了,那就惹人生疑了。
唐棠也不是故意要瞞著這種事兒,可就像沈太太說的,DNA結果沒問題,孩子還是他們的孩子,隻是失蹤後突然變了個人。
就好像一根香蕉,外表依然澄黃鮮豔,這內裡……
她把報告塞進上鎖的第二個抽屜,卻已經糜爛不堪。
軀殼沒問題,就好像是靈魂被換了。
這話說出去,誰信呢?
說不準彆人要以為她要從心理醫生改行做神婆了。
唐棠歎了口氣,難得的有些為難,一時不知這種情況該從何下手,縱觀心理史也沒有這種案例啊,要找八成得去網文穿越區看看樣本。
更讓她在意的,是第一個有問題的孩子送到她這兒的時候,她出於不理解和探究的心理,對孩子進行了催眠治療。
而那孩子在掙脫催眠的時候說出的一句話,她到現在都記得。
那是她母親曾說過的。
日光鋪陳在屋頂的瀝青瓦上,泛著油潤柔和的色澤,與庭院中嵌在地上的奶白色石英磚相呼應,寧靜而恢宏,那雜亂的腳步聲竟半點也打不破這番寧靜。
“我家太太說了,你們做警察的要是找不到人,她就找彆人去找,也省的你們正事不做,反而一趟趟的來找受害者的麻煩!”
身穿米色工服的婦人沉聲道,一邊說一邊驅趕蒼蠅一般的把麵前兩個大男人趕到了鐵門外,又無情的掛上了鎖。
穿著夾克的男人皺眉看著那婦人遠去的背影,詫異道:“你們這是之前來了幾回啊?我這剛進去就挨了頓罵讓攆出來了,跟攆孫子似的!孩子丟了她都一點不著急?”
他的話音有些含糊,嘴上的煙半掉不掉的叼著,還沒來得及點燃。
旁邊穿著牛仔外套的年輕男人聳聳肩,“丁隊,之前劉隊確實來了幾趟,也一直沒消息,可能人家不耐煩了吧。”
當然,也可能是你看著不太可靠,像街邊的流氓混混。年輕男人,也就是趙偵暗自腹誹著,這話卻不敢當麵說出來。
這個丁祿雖然說隻是借調過來查這個案子,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能被找過來,肯定也有幾把刷子。
說不定這回立了功,人家就直接留在他們中陽這邊的刑偵一隊做隊長了。
丁祿把嘴邊的煙拿下來,又順手彆回了耳朵後邊,嘲諷的搖搖頭,“這些有錢人啊,孩子丟了也不著急,這看著一個兩個都特穩得住,還有心思擺譜不耐煩呢。”
趙偵猶豫了下,神神秘秘地說道:“丁隊還沒看全卷宗吧?近來特彆多這種兒童失蹤案,還都是有錢人家的,就是……”
“就是怎麼著?要綁架那肯定綁他們啊,你綁我這樣的,也沒錢贖我啊!”
趙偵被打斷了話有些無語,“不是,是失蹤的兒童,大多都會在十天半個月之後毫發無損的回來。”
“回來?你展開說說。”
丁祿來了興趣,又把煙叼上了。
趙偵被那雙探照燈一樣的眼睛看著,才突然覺得這個人有了幾分能查案的意思,按他整天胡子拉碴不修邊幅,又好像總是睡不醒的樣子,他們都要以為這是上頭哪個領導的親屬送過來混日子鍍金的。
Z國首都總的來說分五個大區,像一枚銅錢的形狀劃規分開,按照各自的方位,分上城區,東城區,西城區,下城區,以及處在中央位置的中陽區。
這整個城市的地價不用說,說是寸土寸金都冤枉了金價,但內部也分出了三六九等。
下城區是最便宜的一塊,因為靠近各種工廠,聲音雜不說,空氣也不太好,汙染比較嚴重。那邊主要都是外來務工的,一般住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的筒子樓裡,租金便宜,工作也方便。
東城西城要稍好一點,因為離上城那邊的金融貿易區更近一些,交通也更方便,主要是白領聚集地,寫字樓和公寓居多,還有些像大型的遊樂場這種占地麵積大的娛樂設施,基本都在這兩片。
上城區沒得說,商業區,貿易區,經濟特區,那叫一個繁華,嘈雜,燈紅酒綠,住的可都是最頂尖的那一批有錢人。
至於中陽區,那是一個國家的心臟,政治中心,設施齊全不說,物價也比彆的地方高,在那兒的都是有權有勢以及特彆有錢的人。
丁祿警校畢業之後就分配到了下城公安局,在那兒的刑偵支隊也正經蹲了幾年,這回因為這個遲遲破不了的案子,在各大警局裡又是推薦又是篩查,就把他調了過來。
這案子用丁祿的話說就是邪門兒得很。
你說要說是小孩兒自己走丟的吧,那不可能家長加警察這麼多人都找不著,你要說是綁匪綁架的吧,那半分錢也沒要就過個幾天就給人送回來。
正因如此,這個案子雖然一直沒有破掉,但也沒有在社會上引起特彆大的反響,畢竟孩子都回來了,報案的家長也沒必要一直揪著不放,就自己撤案了。
隻是這一直失蹤一直找不到然後人家自己回來,對於警局來說,也是件很打臉兒的事兒,所以就要挑一些有真本事又沒那麼有背景的人來處理,畢竟這事兒說複雜也不複雜,說簡單卻也不簡單。
怕沒本事的關係戶過來純鍍金,才讓各方推薦篩查,連下城區的人都算了進來。
要丁祿來說,目前他的猜測和高層的猜測不太一樣,那些上司普遍覺得是對警方的一種挑釁,但他覺得,要是挑釁警方,為什麼不綁那些警局高層家的孩子,反而專門挑這些有錢人?
這裡邊,肯定有鬼。
“走吧,活來了。”
不等趙偵還在念叨著哪家父母好說話,哪家架子高,聽完一整個案情介紹的丁祿把抽完的煙扔到腳邊碾了碾,率先向前走去。
趙偵慢了一拍才小跑著跟上去,“丁隊,什麼活啊?”
“去那些平安回來的幸運兒家裡看看嘍。”
“那這個失蹤的我們不管了?”
“怎麼可能不管?我們不被攆出來了嗎?得先去能找的地方找一找啊!也不能乾等著吧。”
趙偵有些跟不上他的雷厲風行,以前碰上綁架這種事他們確實都乾等著,等綁匪電話,這個新來的丁隊他不按規矩辦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