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完全不受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大腿和腐爛身軀的影響。賀蘭今第一反應打算反手把他拍到地下，但轉念一想,不知他身上是否有什麼有毒物質，況自己身後還有個小女孩。

電光火石間，賀蘭今帶著小女孩掠出幾步，“飛”到了一旁樹枝上。

小女孩嚇得連連尖叫，賀蘭今索性在她後頸一磕，把她拍暈抱了起來。

那僵屍一頭撞在了樹上，樹葉子被撞掉了不少，賀蘭今也跟著晃了一晃。仿佛賀蘭今她們身上有什麼巨大的吸引力似的，那僵屍見她們到了樹上，一下一下撞著樹，仿佛不知疼痛一般。

賀蘭今不斷調整落腳位置，這棵樹雖然看起來結實，但也容不得他這般撞，很快樹乾斜了一斜。賀蘭今告訴掃視周圍，往西是一條空曠的荒地，稀疏的栽著幾棵樹，往東就是一條河流，再往東便是街道了。

肯定不能東去，僵屍白日被人看到會引起巨大的恐慌。看來隻能往西了。賀蘭今飛速計算落腳地，忽聽耳邊輕飄飄傳來一句話，

“賀蘭姑娘，好巧啊。”

賀蘭今往聲音來處一看，果然見晏晗和搖著折扇的雲煙裡悠哉悠哉走過來。

賀蘭今腳下一歪，原本打算飛掠出去的腳步堪堪止住。垂眸時眼底閃過幾分不耐，再抬眼時，卻是眼中帶怯，聲音又驚又喜，

“二位公子！”

她仿佛看著救星一般看著晏雲兩位公子。

晏晗看向她懷裡抱著的一個小女孩，又看著她柔柔弱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的樣子，眉間微蹙，

“賀蘭姑娘，你如何在這？”

賀蘭今泫然欲泣，聲音都帶了幾分哽咽，她道：“我原本打算出城，沒想到走錯了方向，卻看到這個僵屍想要襲擊小女孩，小女孩嚇暈了，我就把她護著抱起來，但我躲不過，隻好先上……”

她還沒說完，就聽“哢”的一聲，樹乾被僵屍徹底撞斷了，賀蘭今想著這兩人肯定不會放任她不管，於是假作武力不精，掙紮兩下，卻還是身子一歪，跌落下來。

賀蘭今口中驚呼，卻在下一秒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他的發絲飄在賀蘭今麵上，像是在撓癢一般，賀蘭今彆扭的轉過頭。一轉頭，就悶在他懷裡了，入鼻是淡淡地檀木香。

他帶著賀蘭今在空中飛躍幾下，就穩穩落在方才自己站的地方。

賀蘭今堪堪站定，想整理一下衣衫，卻記起自己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女孩，於是作罷，隻朝晏晗微微頷首，輕聲道，

“多謝晏公子。”

晏晗道：“一個女子在外麵還是要多注意安全。”

賀蘭今淺笑頷首。

卻忽然看到，雲煙裡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晏晗，像是要剮了他一般。

晏晗也注意到了，側首看去，就見雲煙裡對口型道，

“你速度咋這麼快呢？？？”

“……”

晏晗也對口型回他：“下次讓你來。”

見證了一切的賀蘭今：“…………”

她低眉垂首，假裝自己沒有看到。心裡卻十分噎得慌，她對這倆人的印象又差了幾分。

無聲對話間，卻見那個僵屍茫然站了一會，繞著樹轉了一圈，似乎很奇怪為什麼自己什麼都沒撞下來。

一抬首，卻和賀蘭今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賀蘭今眨巴了一下眼。

那僵屍卻好似知道了發生什麼事一般，陡然發怒，用血肉模糊的嘴大吼一聲，噴出點點血沫，發足往這邊衝過來。

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雲煙裡立即往後推了好幾步，道：“什麼玩意，彆過來！”

他狂扇折扇，似是受不了撲麵而來的惡臭。誰知他還沒退幾步，就被晏晗一把抓住袖子，往旁邊一甩。晏晗喝道：“青山，當心！”

雲煙裡堪堪站直，回頭就看到有個僵屍從牆上一躍而下，正好落在他剛剛站的地方——若是沒有及時躲開，就算沒有被當場砸成肉泥，估摸著也不會很好看。

雲煙裡一陣惡寒。

他轉身看向晏晗，正要開口，神色突然一變。晏晗心裡油然而生一股很不好的預感，下一刻，撲麵而來的酸臭味傳來。

隻見從巷道裡，樹林裡，小路上，突然之間湧來一堆又一堆僵屍，張牙舞爪，血肉模糊，令人膽寒。

眼看四周包圍圈越來越小，晏晗和雲煙裡各占一邊，賀蘭今十分自然的抱著小女孩，站到被兩人護著的中間。

晏晗快速掃視兩眼，眉峰一凜，道：“不對，前幾日見到的僵屍懼光，不會大白天出來，這次不一樣。”

聽他這麼說，雲煙裡也收了玩笑神色，環視四周，看著綿延無斷絕的僵屍，道：“確實不一樣，這次為何這麼大規模？像是有人背後操控——”

他話還沒說完，就有僵屍撲上來，雲煙裡連忙閃身躲過。賀蘭今也抱著小女孩側身，那僵屍便被晏晗一掌轟飛。電光火石間，又有幾側僵屍撲過來，晏晗一連轟出好幾掌，連帶著帶翻一堆僵屍。

血肉橫飛。

晏晗眼皮突突直跳，任是誰在這種被死人圍攻的情況下，都無法保持內心平靜無波。好不容易轟飛一波，晏晗喝道：“先出去！”

雲煙裡一個扇子扇飛靠到他麵前的僵屍，道：“晏兄，你說的容易，怎麼出去啊？？！！”

兩邊這兩個人忙的飛起，還滿心糾結思索出去的對策，賀蘭今在兩人的保護下，卻抱著小女孩施施然站在中間，時不時躲一下飛濺過來的血花。

雲煙裡一回頭，正看見賀蘭今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血水，低頭尋了塊乾淨的地落腳。

雲煙裡嘴角抽搐，轟飛一個僵屍，甩甩袖子上的血水，道：“賀蘭姑娘。”

賀蘭今抬頭看他，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道：“雲公子，我武力不高，還要護著我懷裡的這個小姑娘，就不幫倒忙了。”

雲煙裡卻不是這個意思，在血海中扯出一絲笑，

“我是要說，賀蘭姑娘彆怕，一切有我們。小心腳下，沾上血就不好看了。”

賀蘭今微微挑眉，眸中有訝色一閃而過。

雲煙裡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感覺到被人一拍肩膀，那人道：“青山，這裡先交給你。”接著急急踩著僵屍，飛掠出去。

“？？晏兄？”雲煙裡還沒來得及發問，晏晗轉眼消失在僵屍群中，一波又一波的僵屍來臨，雲煙裡暗罵一聲，轉頭應付僵屍。

少了一個人，明顯難應付的多。一個人護著兩個人，雲煙裡漸漸有點心力交猝，扇飛一個僵屍，剛轉身，就見一個僵屍的爪子朝自己眼睛刺來，隱隱泛著寒光！

這時候躲已經來不及了，雲煙裡心裡一寒，脊背上細細出了一層的薄汗，電光火石間，借力往旁邊一閃，這樣爪子隻能扣到他肩膀上。

雲煙裡冷汗直出，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一塊小石頭忽然飛來，打的極巧，不偏不倚落在僵屍指尖，生生把指甲折斷。

雲煙裡順勢把僵屍掀開，喘著粗氣，抬頭錯愕地看著石頭飛來的地方。

包圍圈小之又小，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雲煙裡半身血汙，看著賀蘭今，她乖巧站在一旁，像是一朵盛開的嬌嫩的桃花，隻有裙擺處沾了點點血跡，與粉色裙擺融為一體，倒多了一份詭譎。

他沒看出她是怎麼出手的，但光憑這手法和力度，就不像是“武力不高”的樣子。

賀蘭今隻朝他微微頷首。

下一秒，一聲哨音傳來，尖銳刺耳，雲煙裡皺了皺眉，賀蘭今抬手捂住懷中小女孩的耳朵。

而與此同時，萬物仿佛靜止一瞬，所有僵屍都停下了動作。

雲煙裡轉身，屏息凝神。

雖然僵屍沒了動作，但這莫名其妙的停止，很讓人心裡發怵，不知迎接他們的還會是什麼。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迎接他們的不是壞事了。

晏晗沉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讓他們退去。”

雲煙裡和賀蘭今齊齊抬首，就見晏晗站在上方，一座破舊的沒人要的草房屋頂上，他長劍架在一個人的脖子上。

晏晗和離開時相比沒有什麼變化，隻是青衣皺了些。對麵那人卻不太好了，黑色衣服多處破裂，露出點點血肉，嘴角，手臂還在汩汩流血。

看起來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頭發隨意編成幾縷小辮，額頭上纏著紅黃交錯的抹額，袖口、褲腳處均用紅黃交錯的絲線編製，腰間帶著一個巨大的骷髏頭和亂七八糟的骨頭配飾，手腕，靴子上也掛著骨頭。右手握著一個骨哨。

儘管被打成這樣，還被用劍架在脖子上，那少年卻笑了一下，十分無所謂的道：“好好好，都聽你的，下去吧。”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抬手往下一揮，僵屍果然聽話的退去了。

賀蘭今挑眉。

少年聳聳肩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賀蘭今看向雲煙裡，對方回了她三個字，證實了她內心的猜測，他道：“趕屍人。”

賀蘭今心下了然，果然如此。趕屍人，顧名思義與屍體打交道的一類人，他們常年出入在亂葬崗等陰氣重之地，用秘術搬運、操縱屍體，並以此修煉。因常年修行秘術，麵容、身形也會發生改變，常年停留在十五六歲少年模樣，直到死亡。

常理來說，趕屍人與門派修道者雙方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

晏晗確認下麵幾人安全後，收回長劍，冷聲道：“趕屍人與門派世家向來互不乾涉，閣下今番操縱僵屍惡意傷人，是何道理？”

他比趕屍人高了半個頭，立在那兒，一改往日慵懶的語調，眉目間儘是冷冽。

趕屍人擺手道：“拂衣公子這般稱呼我，卻是擔不得。我叫客聽寒。不過至於操縱僵屍傷人這事……你看你們三位不是好好的嗎？”他往下一瞅，看到賀蘭今和懷裡還有一個，改口道：“是四位。”

晏晗冷笑一聲，道：“客公子這是何意？難道城中近三日，因僵屍襲擊死亡的人，在你這裡就看不到嗎？”

客聽寒笑道：“拂衣公子，我承認我操縱僵屍，隻是承認今日罷了。前幾日發生的事，可與我無關。我隻是看這邊陰氣重，來湊湊熱鬨罷了。”

晏晗道：“你說無關就無關？”

客聽寒無所謂地道：“你愛信不信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應該是彆的東西在作祟。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能操縱僵屍的，又不止我們趕屍人。”

晏晗道：“還有什麼東西？”

客聽寒道：“這嘛，多了去了，拂衣公子自己猜猜唄，我言儘於此。你也沒有證據是我做的，也不能亂給我扣帽子是吧？”

晏晗沉默一瞬，笑道：“是如此。不過，百年前世家門派與趕屍人早已定下協約，今後雙方各不相乾，但有一點必須確定，那就是共護民眾安危。既然如此，那城中僵屍，就交給客公子負責了，我會往門派傳書，歌頌客公子這一行為的。”

話音剛落，客聽寒就冷了臉，晏晗挑眉看了回去。半響，客聽寒躍下草屋，眨眼間沒了蹤影。

晏晗淡淡收回目光，足底一點，輕飄飄落在賀蘭今和雲煙裡麵前。

他身量頎長，看向他們兩個時，又恢複了那副懶散模樣。

雲煙裡一合折扇，又是一個翩翩公子。他笑道：“晏兄，不錯啊，你怎麼發現他的？”

晏晗道：“當時在打鬥過程中，我聽到了哨聲，懷疑是趕屍人在操縱。”

雲煙裡奇道：“哨聲？我怎麼沒聽到？？”

晏晗懶聲道：“哦，可能我耳力比較好吧。”

賀蘭今也微微蹙起眉頭，她自認耳力極好，但當時在包圍之中，除了打鬥聲和血肉撕扯聲，她也確實沒有聽到哨聲。

晏晗探身去看賀蘭今懷裡的小女孩。檢查了一下，發現她沒什麼事，隻是昏過去了，於是直起身來，伸個懶腰，長長呼出一口氣，歎道：“好了，終於結束了。”

賀蘭今問道：“結束了，城中也不會鬨僵屍了嗎？”

晏晗停了正往自己嘴邊送的酒葫蘆，正要答話，就聽雲煙裡道：“不會了，趕屍人曾經立過誓約，保護百姓，維護一方和平。如今既然交給客聽寒了，他就不能坐視不管，否則要受到兩邊譴責。”

賀蘭今頷首，想了想，又問道：“不過，這城中僵屍，果真不是趕屍人所為？”

晏晗仰頭悶了一口酒，酒水順著脖頸流暢的曲線流下，晏晗抬袖隨意擦掉，看向那道清瘦身影，笑道：“是或不是，這誰說的準呢？”

賀蘭今便沒有多問。

他額前碎發擋在眼前，眼底晦暗不明。雲煙裡見他似乎不打算在這個話題多做糾纏，正好自己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了。於是扯扯自己沾滿血汙的袖擺，道：“晏兄，該走了吧，在這個地方待的時間也夠長了，該去的地方都去了，該換個地方玩玩了。”

晏晗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這邊青樓逛完了，要換個地方了吧。”

雲煙裡不置可否，道：“事情解決完了，也確實該走了，那一個不還在等著我們嗎？”

晏晗“哈哈”笑了兩聲，道：“也是，我那賢侄也該等急了。這就出發吧，去安樂山莊。”

晏晗看向賀蘭今，目光炯炯，滿含笑意，

“賀蘭姑娘，後會有期。”

雲煙裡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終也沒有多言，隻是將那溫婉嫻靜的身影刻在眼底，也笑道：“以後定要再見，我平生最喜歡你這種如花似玉的女娘了。”

賀蘭今微微一笑，沒有答言。

他二人爽快的轉身離去，有說有笑，隱隱還傳來“賢侄”、“富貴閒人”等細碎詞語。

風順著傳過來，賀蘭今斂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