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大學東八樓317宿舍。
衛綃的手機已經接連工作了數十個小時,室友夏至羽看著她疲憊的神色歎一口氣。
“綃綃,你答辯準備好了嗎?”
衛綃低垂著眉目無力地仰起頭說著,“找資料是覺得複習可以了,也問了徐老師,她給我提了幾點,但是心裡有點慌。”
夏至羽起身摸摸她的頭,“你那哪是因為答辯慌的啊,純粹是生氣生的,要不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認識一下?”
衛綃愁眉苦臉:“快畢業了,算了吧。”
夏至羽:“你彆這麼快拒絕呀,你看你這兩天吃不好睡不好在網上跟人吵架,情緒總得釋放出來,我手上有幾個又帥又純情的,以我對你的了解,絕對符合你的審美,你收拾下,我們晚上出去吃飯,看上哪個直接跟我說!”
說完跨過衛綃準備出去買飯,“要吃什麼記得發我手機上,一日三餐要吃好哦綃綃。”
“好,再見。”
衛綃無奈地揮著手臂,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不斷更新的維權條例,以及像死了一樣沒有動靜的官方。
大批玩家在官方下麵大喊退錢,不能退錢的想儘了辦法找麻煩,最後銷號卸載。
這款名叫《何處明月》的遊戲是當下熱門乙女遊戲,新穎的畫風不僅眾多二次元投入其中,而且靠著其極其不要臉的營銷吸引了大量現充,遊戲的流水一時之間在全球範圍內都能排得上號。
人多事雜,其中不乏有魚龍混雜的各種騙子、黃牛長期在超話中蹦躂,玩家雖然不滿,但總歸影響不太大,罵罵兩句就當過去了。
直到官方在某一個清晨,發布了一則聯名。
一則與日本風俗店的聯名。
當地知道內情的不少玩家表示:隻要有足夠的錢,店裡的所有男人任你挑選。
挑選完乾什麼?你一個成年人你問我?
其中男模已經下發了三位男主的特色服裝,在官方轉發的博文裡,夾雜著不少牛郎穿著三位男主的特色服裝在搔首弄姿。
於是玩家暴怒,怒斥雖然是18+遊戲,但又不是□□,就算是□□,哪有男主去當鴨的。
在事情發生之後,在玩家的暴怒襯托之下,《何處明月》顯得極其冷靜。
提前關了評論轉發,之後照常按照聯名的操作進行博文發送通知玩家,物料宣發。
玩家維權被刪貼禁言,黃牛、騙子依然活躍。
在聯名上線的短短一周時間內,著名網站上已經流出不少三位男主裝扮的視頻。
怒罵不成隻有最後一條路,但是礙於遊戲開服時間較久,玩家沉沒成本也不少,所以最初依然有大批玩家在內心反複拉扯。
最後大批量玩家銷號跑路,衛綃也是其中一員。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在紙片人和真人當中她選擇了以為永遠不會背叛的紙片人。
卻萬萬沒想到紙片人的背後依然是無數真人的操縱。
官方的冷處理甚至比戀愛當中的冷暴力令人更難以接受。
因為玩家和戀人之間沒有出現任何可以解決溝通的問題,而官方的態度又是玩家對男主的偏愛驕縱出來的。
畢竟又花錢又花精力,投入成本巨大不說,男人本身還沒錯。
公司嘛,忍忍就過去了,不能跟自己男人過不去。
每個人都是這樣想的,正巧,遊戲背後的人也是。
衛綃已經銷號了,躺在床上氣得兩個鼻孔隻有一個冒氣。
夏至羽帶著飯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衛綃這樣一副哭得稀裡嘩啦的臉。
夏至羽:“我知道你很心痛,但你先彆痛,吃完再痛好嗎?”
衛綃不忍辜負她的心意,從床上爬下來:“好的。”
吃完了,也正好哭完。
衛綃忽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沒這樣哭著吃飯了,自己當時考上大學的第一要務就是快樂人生,不然去他祖宗的。
那麼痛那麼恨,好像確實過於影響自己了,而且自己又沒錯,為什麼所有的情緒負擔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這頓飯好像打通了衛綃的經脈,她跟自己熟悉的遊戲好友巴拉拉說了一通,兩人都決定放手。
轉頭請求夏至羽:“小羽,幫我選選晚飯的穿搭可以嗎?”
夏至羽看著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雨轉晴的臉,開心地應下。
“你不放在心上真是太好啦!下午先陪我去圖書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會更安心學習,然後我們再去吃飯!”
衛綃仰頭一笑:“好。”
洗了把臉,對著鏡子中眼眶還有些泛紅的自己比了個中指。
“加油!”
她和夏至羽雖然在同一間宿舍,但是兩人的專業方向不同。
夏至羽花卉專業,衛綃則是蔬菜。
這兩個專業同屬園藝大類,她當時了解不多,隻想渾水摸魚過完這一輩子,沒想到選了個青春版的地獄模式。
宿舍四人在開學不久摸清自己專業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難姐難妹們,草大率了。
大學四年,她們除了豐富的課程知識外,每周還要抽空下地種菜搞設施做實驗。
單是植物學一門的課程,她們就在星月郊區的山上摸爬滾打了兩個星期左右。
植物是要認得,品種是要分的,特征是要指出來的,最後成績是一般的。
界門綱目科屬種,崩潰之下,衛綃甚至問過夏至羽能不能把她當作一種植物帶回去交給老師。
最後衛綃的胸前被她們掛上了一塊指示牌。
界:自然界。
門:脊椎動物門。
綱:哺乳綱。
目:雙目。
科:科學。
屬:星月大學園藝屬。
種:純種人。
衛綃:……
而在她們大三那年,在進行市場調研的時候又得出,這個專業不考研等於本科沒上。
什麼?你說你愛賣化肥?
那當我沒說。
最終宿舍幾人商量之下還是決定先努力試試。
夏至羽保研本校,費微微保研至國內頂尖日至大學,她在保研的門口被刷下,糾結之下決定南下,聯盟大學。
至於另外一人,學校有名的大小姐賀焉選擇回家繼承家業。
作為一個從小就把“知足常樂”當作人生信條的衛綃來說,《何處明月》是她走過的最大的滑鐵盧。
跟夏至羽離開宿舍之前,瞥到了開關上自己粘上的明旭的大頭貼,她的心口還是不由自主地顫動一下。
沒什麼。
很快就會過去的。
夏至羽把門鎖好,費微微白天學習+兼職,隻有晚上回來,而賀焉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回來一次。
隨著門鎖“滴”的一聲關緊,衛綃迷茫地眨了一下眼,輕歎一口氣。
再迷茫也該看看眼前的生活了。
晚間聚會的時候宿舍四個人都在,當然一個完美符合衛綃審美的學弟也在。
由於大家都知道衛綃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有意無意的多灌了點酒。
聊得火熱的時候也正逢她喝上頭了,在場有幾個她帶著醉意笑眯眯的加了幾個.
儘管第二天一覺醒來頭疼的要命,大腦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起來,但這並不妨礙她在洗漱之後看著手機上的彈窗消息感到更加頭疼。
答辯,跳蚤市場,畢業準備。
最後是幾人一致認為很可能會是最後一張人數最全的合照。
四個人在學校情人坡的座椅上拍下了這張照片。
散夥飯。
賀焉略微感慨地摸摸衛綃的頭,“剛開學那會兒多清澈一孩子,瞧瞧這四年被學校折磨的。”
費微微抿嘴微微一笑,柔聲說道:“焉焉才是變化最大的吧?”
衛綃:“是啊,剛開學那天我還以為是賽亞人親臨校園呢,現在可算是妥妥的商業女強人嘍!”
賀焉咧嘴一笑:“說得好!獎勵你們以後無處可去來我的懷抱,永遠為你們敞開!”
夏至羽站在陽台一堆雜物的對麵,彎腰準備跳過去,但是始終覺得不妥當。
“你先彆敞開!你們三能不能先把宿舍大門為我敞開!我等會兒把你們的花和菜踹飛的踹飛,坐扁的坐扁!”
幾人笑著起身一盆盆搬開,嘲笑她:“有本事過去沒本事回來哦,至羽姐姐~”
夏至羽趁著她們彎腰打開了陽台水龍頭對準她們。
賀焉尖叫一聲,衝過去要把夏至羽壓在地上。
爭奪過程中水花四濺得更加厲害,衛綃乾脆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腿中間。
費微微最先回了宿舍內,拿了毛巾把蹲在地上的衛綃蒙上頭拖進屋內。
無奈地說道:“你把頭埋起來就淋不到你了?”
衛綃嘿嘿一笑:“我在看什麼時候她們倆跟給我洗個頭。”
費微微眼中閃著光芒的笑意點點她的腦袋,“是啊,又正好洗發水甩你頭上,我們的手也恰恰到你頭上,最後水又到了你頭上,看來綃綃不止人長得美,想得也美呢。”
在她們當時懷揣著對未知大學生活的向往推開的那扇門前,幾人互相擁抱一下,之後走向各自的人生。
——
冰涼刺骨的槍管懟在衛綃額頭上時,她的大腦好像停在了六個月前的時間。
那個陽光和煦、情緒躁動的夏天,不知道能不能化解此刻空間的冰滯。
她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視線定格在對麵穿著一身高挑軍裝,神態堅毅男人冷漠的臉上。
媽媽,我好像回不了家了。
我不就卸了個遊戲嗎?
怎麼還能勞駕男主來到現實世界殺我?
“這麼膽小,怎麼敢偷試劑的?”
張北冷聲質問道。
“我……?我,我偷?不是,你少汙蔑我們讀書人!我進了實驗室連口空氣都不想帶出來!”
衛綃麵部肌肉不敢大動,氣音顫抖著反駁道。
“當……”
抵在衛綃命門上的威脅被來人一把打下。
“少裝一點,也彆嚇唬人。”
衛綃萬萬沒想到能在這種情況下看到真實的她推,神色清冷但柔和泛著暖意的桃花眼,冬日的冷光打在他的身上好似度了一層潔白的聖光。
正是身著深藍色練功服的明旭把槍拿了下來,對著牆扣響的機關。
空槍。
回頭朝衛綃示意一眼,可以放心了。
衛綃伸手扶著桌子慢慢挪到沙發上,她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過來。
“《何處明月》玩家?”
明旭率先開口問道。
衛綃的眼神在他們身上快速掃視一番,悻悻點頭。
“那你知道最後結局嗎?”
衛綃:“不知道。”
明旭:“那阿爾法試劑呢?有印象嗎?”
衛綃:“有一點,但是我不清楚。”
張北:“為什麼?你不是玩家嗎?”
衛綃尷尬笑笑,“那個……我卸載有一段時間了,阿爾法試劑好像是在我卸載後上線的。”
張北皺眉,問:“你現在還能下回來看劇情不能?”
衛綃小幅度點頭,“我試試哈。”
拿起手機的那一刻,隻見屏幕閃爍一下之後快速息屏,之後不管衛綃怎麼操作都再也打不開。
衛綃一下子急了,這個手機是新換沒多久的,爸爸送給她作為研究生新生的禮物。
“怎麼會,剛剛還好好的呢。”
她小聲嘟囔著,卻沒注意到身邊兩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