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九月中旬，第32屆全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報名正式開始。

剛開學那一會兒，李麗萍詢問過林析是否願意參加，他拒絕了。

李麗萍倒是不太意外，因為高一的林析也拒絕過。

他兩次的回答一模一樣——“李老師，我不想影響學習。”

話已至此，李麗萍知道沒有勸說的必要了。他哪裡是怕影響學習呢，隻是單純不想而已。更何況，以林析的水準，就算是參加競賽，他的成績也不會有所波動。

據李麗萍觀察，林析大概就是那種典型的天才。他上課基本不聽，在座位上，要麼發呆，要麼在弄自己的東西。如果他抬頭了，那麼老師就會知道，自己有哪裡講錯了。即使是這般散漫，從高一進校以來，林析也還是一直穩居年級第一的寶座，無人能撼動。

李麗萍知道，林析很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周遭人來人往，看似很熱鬨，但實際上，還是形影單隻。他有自己的世界，沉浸其中，外界的乾擾於他，隻是畫外音罷了。

林析對所有人都很有禮貌，然而那種說不清道不明，淡淡的，朦朧的距離感，使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林析其實是一個驕傲的人，你難以觸及他最深處的內心世界。

“好吧，那你如果之後改變主意了和老師說。”話雖這麼說，但李麗萍其實清楚的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誰能改變這個孩子的想法呢？

“好。李老師，我先回去了。”

望著林析遠去的背影，李麗萍還是不由自主地輕歎了口氣。浪費了一個好苗子呀。

夏風的出現，給了李麗萍新的希望曙光。她把夏風叫到辦公室，單獨談話。

“夏風，今年的數學競賽開始報名了，你想不想參加？”李麗萍開門見山。

“競賽？”這觸及到夏風的知識盲區了。

何婉的教育觀念是學習第一，其他任何事情通通靠後。但凡她發現有什麼因素會阻礙夏風的學習，或者有成為絆腳石的潛在可能性，何婉便會立即出手，毫不留情，將其扼殺在搖籃裡。在何婉的觀念裡，競賽，也是其中之一。

何婉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判官，而夏風則是她手中的“提線木偶”。

“我參加。”大約猶豫了三秒，夏風直截了當答應了。

“競賽——”李麗萍話語驀然停滯，聽見夏風的回答後，原本的勸說措辭立即改口。

“好好好，那你先回去，等老師整理完近幾年的競賽資料，再叫你。”李麗萍喜不自抑。

“嗯，好的。”夏風轉身離去。

總算沒有又白費一個好苗子啊。

李麗萍的效率很高，放學前就將資料整理好給了夏風。

“夏風，除了老師整理的這一部分，想要在競賽拿好成績，更多的還得靠你自己。刷題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拔高思維，鍛煉邏輯。”

“我明白了，李老師，謝謝您。”夏風真誠道謝。

“準備競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高二的學習任務不算少，你千萬不要因為競賽累倒了，傷了身體，那才是本末倒置。”李麗萍語重心長，傳達出一位老師，一位長輩深切的關心。

“嗯，我知道了。”夏風語氣輕柔，可卻讓人聽了，覺得十分有重量。

看著夏風的樣子，李麗萍稍微寬了一點心，她相信這個孩子自己有分寸。

接下來幾天，完成了校內任務和課外作業後，其餘閒暇時間，夏風都在準備競賽事宜。

課間來找夏風玩的向晶屢屢碰壁，終於，一天中午，她忍不住了，問已經盯著一道題思考了十分鐘的夏風說：“洋洋，你最近在乾嘛啊？我來找你好多次，你都不理我。我看你那麼認真，也不敢打擾你。”向晶說到後麵，語氣夾帶委屈。

夏風頓時心生愧疚，她抱歉道：“晶晶，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在準備競賽，沒太顧得上。”

“這樣啊，那好吧，我不打擾你了。”雖然心情落寞，但向晶並不是無理取鬨的主兒，她明白競賽的含金量和重要性。夏風這番解釋過後，她便理解了。之後，向晶主動來找夏風的次數大大減少。

林析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你報名了數學競賽？”林析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

“對的。”夏風繼續盯著那道沒解出來的題，下意識回答。

林析沒有再開口，話題就此止住。過了一會兒，他起身，離開教室往走廊儘頭的辦公室走去。

咚咚咚，敲門三聲，林析推門而入。他走向李麗萍辦公桌，站定，開門見山道：“李老師，我決定也參加競賽。”

“你改變注意了。”李麗萍雙目微微瞪圓，十分詫異。過了這麼多天，她對林析去競賽這件事情已經不報希望，可現在她卻主動來找自己說要參加。是誰改變了他的想法呢？

“嗯，我決定參加。”林析再次重複，語氣堅定。

“好，正好我已經整理好了一些資料，你拿去用。夏風也參加這次的競賽，正好你們倆是同桌，可以互相多交流溝通。”

“隻有我們倆嗎？”林析猶豫了會兒，還是問出了心聲。

“當然不是，尹思弦，張昌共等班上還有一些同學他們也報名了。你們之後也可以聚在一起討論思路，我和他們也這麼說了”李麗萍不太明白林析這樣問的用意，她以為他是覺得有競爭。但對於他來說的話，這根本不用擔心嘛。

“……”林析緘默。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我先走了，李老師。”林析並未正麵回應李麗萍的“互幫互助”的提議。

回到教室的林析，躊躇頃刻，對夏風說：“夏風，我也參加競賽了，我們可以一起準備。”

“誒？哦，好的，當然可以。”夏風笑了笑，有一個人並肩作戰，貌似也不錯。

李老師今天才問他的嗎？而後，夏風心裡的疑問浮現。

“嗯。”林析麵色保持冷淡，可如果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的眼裡全是欣喜。

突然想起什麼，夏風補充說：“不止我們倆，張昌共和尹思弦也會和我們一起。”

林析：“……”

“晚自習我們可以去自習室準備，不用帶在教室裡上自習，李老師已經和學校申報說明過了。”

林析：“…………”

他有些咬牙切齒，十分不情願回答道：“行。”

“嗯嗯。”夏風解釋完畢，繼續埋頭看題了，沒太注意到林析難看的麵色。

陽光傾灑進教室裡，少女額旁的微卷碎發被照射，變成透明的金黃色。光籠罩著她，此時他是最閃耀的存在。

林析看著夏風的側顏，入了迷。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神。期間，夏風刷題的手一直沒停過，保持著高強度的訓練。

林析再次起身，離開了教室。

十多分鐘後，他回來了。

“給。”他手心朝上，遞過去。

夏風拿起，看了看，放進了嘴裡。是橙子味的，口感很清甜。

“吃點糖，補充點能量。”

語畢，他又拿出了一些另外的糖。

“這裡還有其他味道的。”林析笑了。他笑時，眉眼間的陰霾一掃而空。

這次輪到夏風看呆了。林析整個人逆著光，叫人有些看不真切，可夏風卻感覺，他的臉龐那般清晰，因為她清楚地看見了那雙梨渦。

窗外的太陽靜悄悄地移動，午後的氛圍靜謐，但與此同時有什麼清晰地傳進了夏風耳朵，這聲響卻沒有擾亂這一方寧靜。

是她的心跳聲，她此時心如鼓擂。

“我去接水。”

夏風隨手找了個借口，隨後，慌亂地逃離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