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苑食堂回課題組辦公室的路上,要經過籃球場旁邊的小路。
午後的陽光慵懶愜意,周安與宋擇善並肩而行,路邊春花綻出紫色的花瓣,開得正熱烈。
這花長得很像油菜花,隻是油菜花兒沒有紫顏色的。京華大學的校園裡每到春夏相交的季節,路邊隨處可見一簇簇紫色的花兒,如詩如畫。
路上散落著幾片落葉,周安用腳輕輕踩去,樹葉發出吱呀呀的脆響,
宋擇善看著她和樹葉較勁起來,跟在她後麵放慢腳步,看向她的腿,想來是徹底好了。
周安轉頭問他:“師兄你以前是不是也參加過那個論文比賽,我聽老師提了一嘴。”
宋擇善點頭:“是,第二屆的時候我參加的。”
周安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那得了什麼獎?”
宋擇善微微一笑,平靜地說:“特等獎。”
周安得的一等獎每年有3個,但特等獎隻有1個。
周安拿眼神去瞧他,不料宋擇善也正好看過來。兩人的視線正撞上,都忍不住笑起來。
周安打趣道:“師兄,你謙虛一點唄。”
宋擇善唇邊噙著一抹微笑,溫和地回應:“好,那我下次注意。”
周安想,這人倒不似剛認識時那麼冷淡了,話多了些,笑得也多了。
他笑起來倒是很好看,眉眼舒展開,溫潤笑意如春風拂過,比這午後的陽光還要和煦幾分。
這都是她的功勞!
走到道路的拐角處,突然,一個籃球從籃球場內疾飛而出,正巧砸向周安的方向
還沒等周安反應過來,宋擇善拉住她的手往自己側方一帶,整個人轉身擋在周安身前。
他長得高,籃球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宋擇善微微皺眉,籃球隨後滾落在地。
周安被護在懷裡,聞著他襯衣的味道,這是他們第一次靠得這麼近。
她的臉頰緊貼著他的胸膛,呼吸見滿是他襯衣散發出的氣息,那是白香皂與鬆木混合的獨特香氣,有一股冷冽的木質氣息,清冷微苦,但莫名讓人安心。
宋擇善低頭去看周安,卻發現周安正仰起頭看他,他們隔得那樣近,他甚至能看到周安明亮眸子裡的自己。
周安喊了他一聲:“師兄,你還好麼?”
瞧見她溫熱的唇輕啟,呼出的氣息輕輕拂過他,似帶著一絲甜膩的香氣。她的唇如同初綻的桃花,是淡粉顏色,很好看。
陽光炙熱,宋擇善的喉頭突然感到一陣發緊。
他的臉頰開始微微發熱,迅速收回手,手指卻還殘留著周安的體溫,不禁發燙輕顫。
他退後了幾步,與周安拉開了一些距離。周安見狀,卻故意朝著他的方向走了幾步,繼續問:“師兄你還好嗎?”
宋擇善抬起頭,與周安的目光相撞,他又低下去,不去直視她的眼,隻道:“沒事……沒事……”
剩下的路,他們倆一句話都沒說,宋擇善沉默地跟著周安的步伐走著。
到了辦公室,他好像突然鬆了一口氣,逃一般地走進自己的辦公間,關上門。
趙老教授正好從辦公間出來接水,看見宋擇善慌慌張張的樣子,很是奇怪。
周安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坐到位子上,開電腦繼續看上午沒看完的文獻。
她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勾唇輕輕一笑,這段時間沒白相處,成果豐碩,再接再厲。
*
宋家老彆墅。
保姆把菜端上餐桌,金湯鮑魚、熱熗牡丹蝦球、鬆子鴨羹、蒜蓉炒春菜,還有一道醃篤鮮。這幾道是新請的淮揚菜師傅的拿手好菜。
宋懷煦坐在主位:“把這個放阿善麵前,他喜歡。”
他指了指剛剛做出來熱氣騰騰的筍湯。
鹹肉與五花肉燉煮出的湯汁,呈現出濃鬱的乳白色,筍則保持著其自然的青翠,鮮嫩極了。
保姆笑著:“哎,院兒裡筍多著呢,阿煦少爺帶些走吧。”
兩兄弟平時一個住在公司旁的彆墅,一個在學校旁的公寓,偶爾才回老宅,吉姨和保姆們時常沒有事情做,便專門辟出一個菜園子,種些時令菜。
宋懷煦點點頭,帶些新鮮筍子去他那邊叫人做也行。
宋擇善的聲音響起:“哥。”
他聽季之木說他哥最近很忙,沒想到突然抽出空來回老宅要和他吃飯。
宋懷煦微微抬頭:“瞧你跑什麼,堵車就慢慢來,彆著急。”
宋懷煦拿勺子給宋擇善舀了一小碗湯放在他麵前。
宋擇善一邊喝著湯,一邊聽宋懷煦說話,突然,他想起來什麼,頓了頓,把湯碗放下:“哥……”
宋懷煦也停下喝湯動作,看向他。
“上次薑南正說祈月姐的骨灰……”宋擇善欲言又止,不願意戳他哥的痛處,但又覺得這事很重要。
宋懷煦眼裡出現一絲狠厲:“沒事,他不敢。”
“阿善,他被薑仁帶成個不入流的貨色,手段再狠,骨子裡卻沒他爹聰明,他鬥不過咱們家。”
薑默死得早,薑南正是被薑仁帶大的,養成個無法無天的性子,雖陰狠,宋懷煦卻根本瞧不上他的做派。
“總有一天,他得乖乖交出阿月的骨灰。”提起薑祈月,宋懷煦眼裡有沉痛閃過。
宋擇善瞧見他哥的模樣,不欲再說下去,點點頭:“好。”
宋懷煦又道:“你最近在學校裡怎麼樣?”
宋擇善微微一愣:“挺好的。”
宋懷煦笑了笑:“是遇到什麼開心的事兒麼?”
宋擇善聞言,麵色變得略嚴肅了些:“哥,不要查我。”
宋懷煦咳嗽了幾聲:“我可沒查你,隻是你臉上掩不住。”
宋擇善平日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眉眼冷淡,最近的模樣卻明顯舒展愉悅起來。
說著,宋懷煦又咳了幾聲,宋擇善給他遞上紙巾:“哥,你臉色怎麼這樣不好,多注意休息,少熬夜。”
宋懷煦默了默,突然道:“解家有位解蘭小姐,我想你去見見,那姑娘不錯。”
宋擇善道:“哥,我……”他想說些什麼反駁。
宋懷煦卻說:“阿善,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可你不一樣,你還有機會去追求幸福,有個人陪著總是好的。”
宋擇善瞧見宋懷煦黯淡了一瞬的眼,拒絕的話說不出來,隻點了點頭:“哥,我知道。”
宋懷煦凝視著宋擇善,緩緩道:“阿善,雖然現在宋家並不需要靠聯姻來穩固地位,但是你的婚事,絕對不能輕率對待。你要知道,這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
他的語氣中雖仍帶著關切,但也嚴肅了幾分。
他深知自己弟弟的性格,過於純良。自當年在德國出了楊晨那事兒後,宋擇善愈發沉默寡言,將所有心事都悶在心底。
楊家那孩子確實可憐,年紀輕輕就沒了,可那不怪宋擇善,再說了,楊家自己都不在乎,偏他這個弟弟久久不能釋懷。
從哥哥的角度,他希望宋擇善不要一生孤零零,但作為宋家的長子,他必須考慮到整個宋家。若是京華宋家的二少爺要結婚,那麼結婚對象絕不能隨便。
宋擇善斂眸,默了默:“是。”
*
深夜,萬籟俱寂。
宋擇善突然驚醒,他坐起來,想起方才的夢。
他夢見少女溫熱淡粉的唇瓣緩緩朝他靠近,彌漫著蜜桃般的甜膩氣息,唇瓣即將觸碰到他的時候,他感到一陣酥麻從喉結處傳來。
心跳加速,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一般,他連呼吸不自覺地變得粗重起來。
目光落在床單上,濕跡在深色的床單上顯得格外刺眼。房間裡雖隻有他一個人,但還是有難以名狀的羞恥感。
他匆匆起身,迅速換上一套乾爽的衣褲,將原本的衣物、床單全塞進洗衣機。
平複了心情後,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滑到通訊錄,在翻到周安的名字時他愣了愣,迅速劃走。
德國那邊應該是晚上9點左右,季之木應該還沒睡。
他給季之木打去電話:“之木,最近我哥是不是有什麼事,或者集團有什麼事?”
季之木接得很快:“沒什麼事啊,你那邊是半夜吧,睡不著?聽說你哥今天催婚了?”
宋擇善無奈地笑了笑:“也不算,讓我去見一麵。”
季之木聲音帶著八卦的愉悅:“我聽說那位解家小姐很不錯,她和你性情有幾分像,你哥這是下了大功夫給你找的。”
宋擇善卻皺眉:“之木,我……”
季之木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你哥的性子你知道,他是不會讓你走他的老路,就算是為著他安心,你這婚,遲早要結。”
宋擇善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知道,可……”
季之木在電話那頭挑眉,嘮叨起來:“你怎麼吞吞吐吐的?我說,你年紀輕輕過得跟和尚差不多,就算不結婚,談談戀愛也好啊。”
說罷,他突然笑了下:“我說,宋二,你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學校遇見的?”
“你要真有喜歡的,帶給你哥看看唄,他隻是希望你有人陪著,要是真喜歡,家世匹配不上也無所謂,隻要不踩你哥底線,他最後肯定順著你啊。”
宋擇善腦子裡驟然浮現一抹俏麗明媚的笑容,但他想了想,道:“沒有,你給我說說集團的事吧。”
他哥疼他,嘴上再硬,但隻要他堅持,從沒有不順著他的,而且宋家目前也不需要用婚事聯姻換取利益,這些他都知道。
可是宋家再光鮮亮麗,背地裡卻有許多的不得已,他也都懂,知道他哥過得艱辛,他自然沒辦法隨心所欲,獨善其身。
這段日子他的心不夠靜,是他越界了。
即使是他不考慮他哥的想法,不考慮整個宋家,但也絕對不該拉一個無辜的女孩進宋家這樣複雜的漩渦,就為了叫他不要孤單,卻要承擔極大的風險,就像當年無法安息的楊晨。
夜愈發深了,宋擇善打完電話,緩步走進書房坐下,開始看論文,把腦子裡紛亂的思緒通通掩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