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江餘在江村鎮僅僅待了一周,就被出爾反爾的江女士帶了回去。
因為,她要轉學了,轉到蓉城中學去。
江女士有位同事,她的老公是蓉城中學的老師,江女士托她幫忙,繞了好幾層關係才把江餘送進了蓉城中學。
欠下許多人情,積蓄也花了不少。
江餘自到家,江女士就在滔滔不絕地抱怨著,她剛剛去送禮,那人明明說好了會在小區門口等她,誰知道沒一會兒工夫跑到茶樓去了,江女士又心急火燎,拎著禮品跑到茶樓才把禮給送了。
“要不是為了你,我會低聲下氣地去求彆人嗎?!”江女士怒氣衝衝道:“就這樣你還不聽話!”
江餘低頭默默承受著江女士的火氣。
轉學這件事,江女士沒有提前和她商量過任何,連問都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她一句都沒有問過甚至都沒有提前告訴江餘她有這個想法,自己把事情辦完後,反過來埋怨江餘。
“我其實不想轉學的,”江餘安撫她道:“我在立德中學挺好的,也不需要學費。”
“那又是我的錯?”江女士避重就輕道:“是我吃多了撐的給你轉學,還不是為了讓你接受更好的教育。”
“...”江餘沒話說了。
江女士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一點就著。
她等著江女士撒完氣,再去學習。
“啞巴啦?”江女士叨叨半天不見江餘回應,伸手使勁揪了下她的耳朵,“我說的話聽進去沒?”
“我知道了。”江餘不敢反抗,越反抗江女士越生氣,江女士在氣頭上什麼都能做出來。
在江餘不懂事的時候,她還與江女士頂過嘴,結果就是,她毫不懷疑江女士想把她打.死,如果不是外公及時趕來的話。
“行了,還杵在這兒乾什麼,滾去學習啊。”
“哦,”江餘應了聲,躲回房間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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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碩怎麼也沒料到,江餘在江村鎮隻留了一周。
他百無聊賴地躺在旅館裡的床上,“她媽媽可真煩人啊。”
唐碩自覺肩負起陪伴外公的責任,他覺得既然江餘今年沒有很好地陪她的外公,反正他自己也沒走,每周會抽兩三天時間去一趟藥鋪,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然而,令他措手不及的是:他竟然在蓉城中學中見到了江餘!
開學報到那天,他一如既往地走進高三一班的教室,蓉城中學每個班的班級位置是固定的,無非是每年換個牌子,省得學生和老師費力搬東西。
他們班按成績選座位,唐碩成績好,來回選的都是那幾個靠窗的位置。
所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江餘。
她背著一個淺藍色的雙肩包,垂頭喪氣地跟在一個女人身後。
那個女人留著齊胸長發,黑色的緊身短袖,白色的包臀長裙,高跟鞋的“噠噠”聲整個層樓都能聽見。
唐碩猜測她就是江餘口中的江女士,也就是她的媽媽。
江餘即使再心不甘情不願,但她還是遂了江女士的願,轉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都能想象到以後的日子有多麼難熬了,沒有朋友,陌生的老師跟地方。
“江餘,這就是你高三的新老師,記得好好聽老師的話,”江女士將她推到自己的身前。
“老師好。”
“行了,江餘媽媽要是沒事情,我就先帶江餘回教室了。”
“好,麻煩您了。”
江餘被老師帶進了高三一班。
一開始江女士找關係進的並不是一班,後來一班班主任看過江餘的成績後,主動找到校領導將江餘調到了自己班。
一班是蓉城中學的尖子班,班裡隻有三十個同學,相較於江餘之前的班級,人數少了不少,連教室感覺都空曠了許多。
江餘被臨時安排在了最後一個位置,她站在原位上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江餘,多餘的餘,希望和大家友好相處。”
唐碩的前桌兼好友閆華明回頭看江餘時,發現這人的嘴巴根都咧到太陽穴去了。
“喂,唐碩,你莫名其妙笑啥呢?”
唐碩斂了笑,“你管我。”
江餘是從後門進的教室,自我介紹也沒站上講台,暫時又坐在最後,所以她隻是知道唐碩在這所學校裡,但並不知道他在哪個班。
再說,她現在都顧不上什麼唐碩,李碩,楊碩。
在原先的教室裡,既有優等生也有學習不太認真的學生,大家都坐在一個教室裡學習,氛圍也就還行,下課經常打打鬨鬨。
但是,在這個班,彆說上課有人講閒話了,下課都沒人講。
在一班的後牆上貼了許多張A4紙,上麵是從高二到現在每一次考試的排名以及各科成績和總成績。
江餘找到高二期末的多校聯考,當時立德中學的卷子和蓉城中學一樣,她用自己的成績與一班的成績對照,二十名。
要知道她的成績在立德中學次次都是年級前十,在班級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結果一到這兒,一班攏共才三十個人,說得好聽她排第二十,說得難聽她是倒數十名。
班裡氛圍壓抑就算了,還把江餘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一點點成就感打碎了一地。
“哎——”她歎了口長長的氣。
愁死了人了,這不是折磨人是什麼。
“啪嗒”,一顆玉米糖落到了江餘的桌麵上。
她順著掉落的方向看過去,唐碩倚著後門看她。
“我猜你成績這麼好,肯定在一班,剛剛在成績單上也看到了你的名字。”
“怎麼轉學了?”
“你以為我想轉學啊,”江餘沒好氣地說:“還不是江女士安排的。”
“好吧,”唐碩點點頭:“那現在也是飯點了,你要去吃飯嗎?...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
“對啊,”唐碩避過江餘的視線,“你人生地不熟的,正好我也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吃,你不和我一起嗎?”
“那走吧。”
與此同時。
“阿嚏!”閆華明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怎麼你今天沒和唐碩一起?”同學問閆華明。
“那個狗.東西說他以後都要自己一個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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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碩帶著江餘在學校裡轉了一圈,熟悉校園。
“你們班學習壓力大嗎?”江餘問他。
“還行吧,可能你剛來接受不了,”唐碩向她介紹,“這個班就這樣,因為每年都指著這個班出成績,所以老師難免會很嚴格,我們班同學也都習慣了。”
“習慣每時每刻都學習?!”江餘吃驚。
“對啊,他們都這樣,要不然不注意就會被甩到後麵去。”
“你們班真可怕。”
唐碩笑了下:“現在是我們班了。”
“...”江餘咬牙切齒道:“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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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餘在原先的班裡,偶爾也會擔憂自己的學習成績,但那隻是一小部分時間,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乾自己該乾的事情,或者瞞著江女士看小說。
反正,起碼她的成績還看得過去,班級裡的一二名,開家長會江女士臉上都有光,哪像現在,每時每刻地焦慮成了江餘的常態。
雖然江女士信奉打擊教育,不論江餘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都會先潑冷水,江餘不止一次認為,隻要自己不高興了,江女士就會高興。
但在立德中學的時候,江女士心情好時還會說句“還行,不要驕傲。”
現在不行了。
她在班級裡都排不上號,江女士在家長會上也不會收到之前那樣的讚揚。巨大的落差下,江女士對江餘的要求越來越高。
一開始是班級前十五名,後來是班級前十名...
江餘知道江女士對於她所說的話,都看作是一種“狡辯”,是為自己沒有進步找的“借口”。為此,江餘還專門給江女士寫過一封信,在信中她說自己不是沒有進步,在每一次統考中,她在市裡的成績每次都在進步,隻不過是因為蓉城中學是最好的中學,一班又是裡麵最優異的班級,裡麵的同學肯定都是尖子生,但不能因此評定她沒努力,她不優秀。已經是最後一年了,班級裡的排名很難有大的波動。
但江女士似乎繞進了一個死胡同裡,鑽了牛角尖,她說:“連自己班級裡的同學都沒有辦法超越的話,這不是沒努力是什麼?說得好聽,你在市裡排名高,那市裡的排名連職業中學都算進去了,難道你和他們比?”
“我..我不是,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沒有不努力,”江餘有些疲憊地站在江女士身前:“我們班的同學都很努力,真的不是一朝一夕能趕超上的。”
“說得好聽,你努力了,那你要拿出成績給我看啊,”江女士將江餘寫的信撕成四片扔到地上,恨鐵不成鋼道:“你說你們班同學都努力了,說明你就是沒彆人努力啊,你還在狡辯什麼?”
江餘低頭,強忍住酸澀的鼻子和搖搖欲墜的眼淚。
“哭?!你怎麼好意思哭?!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流眼淚,都把這些時間拿去學習。”
“我知道了,”江餘低低應了聲,回了房間。
她輕聲關上門,靠著門板滑下,跪坐在地上,她將頭以一種鴕鳥的姿勢埋在臂彎裡,不斷反思自己是不是真有那麼差,真的像江女士說的那樣廢物,是不是真的在為自己的不努力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