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江女士”(1 / 1)

關於她的一切 棗碎 3879 字 2024-05-01

“所以,你這麼多天都在玩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嗎?”江女士沒等江餘走近,在人來人往的道路沿邊大聲嚷道。

就像她在階梯教室裡上課時一樣。

江餘微不可察地皺了眉,不知道從何時起江女士的聲音竟然比四周的嘈雜聲更讓人厭惡。

她又見到了鼻涕蟲,她將蟲子遞給他:“等會兒你拿給旅館裡的那個哥哥好嗎?”

大概是上次江餘送了他一個泡泡槍,所以他答應得很爽快。

江餘這才替自己辯駁:“我沒有天天玩。”

“那你現在是在乾什麼?”

“今天天氣很好,我在裡麵待著悶所以出來走走。”

江女士等江餘走近,用力拉扯住她的胳膊往裡推:“去,把東西收拾好,回去了。”

藥鋪一側的長椅上坐著個老婆婆,在她懷裡抱著個小女孩。她大概是被江女士嚇到了,原本在哭,一下子哽住了聲,糊了一臉的眼淚跟鼻涕,可憐巴巴地盯著江餘。

江餘從兜裡摸出一顆玉米糖遞給她,摸了摸她的腦袋進了屋。

身後是江女士沒完沒了地抱怨:

“我看你玩得來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看看彆人再看看你...”

“彆說了,”外公從裡麵出來,歎了口氣,“小魚這幾天都在屋裡學習和練琴,她很少出去的。”

“您就護著她吧,”江女士油鹽不進,“江餘是什麼德行我還不清楚?”

“你清楚個屁,”外公小聲嘟囔。

十分鐘後,江餘收拾好東西跟著江女士出了藥鋪。

經過旅館時,她抬頭看了眼上方的窗戶。

“走路都不看路,真不知道你做什麼事才會專心,”江女士嘲諷道。

江女士今天穿的是一雙高跟鞋,鞋跟有些粗,走路時會發出急促的“噠噠”聲。

江餘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總覺得在喉嚨裡塞了塊上不去下不來的饅頭,“噠噠”聲逐漸和“咚咚”的心跳聲重合。

“走啊!”江女士回頭看江餘沒跟上,“還要我親自背你回去?!”

昨天下午兩人分手時約定,今天唐碩還會過來給江餘補習化學。

“小魚早上跟著她媽回去了,”外公說,“你以後也不用來找她了。”

唐碩意外之餘有些慶幸,還好昨天留了江餘的聯係方式。他應了外公後,轉身就要回去,突然從鋪麵外跑進來個小孩,嘴裡“哥哥,哥哥”地喚著。

鋪子裡能被稱為“哥哥”的大概隻有唐碩自己。

“怎麼了?”唐碩低著頭問他。

小男孩高舉著一隻棕色的小蟲,“這是小魚姐姐留給你的。”

唐碩接過竹簽,大拇指與食指捏住搓了搓:“那個姐姐還說什麼了嗎?”

“沒,”完成江餘交代給他的任務,小男孩一溜煙兒跑了。

-

江餘家住在蓉城的老城區,這套二手房是江女士賣掉縣城裡的房子後又向人借錢買的,江餘在初中時就從縣城搬到了這裡。

江女士買這套房子的目的也是為了供江餘讀書,隻有買了這套房子,江餘才有資格在蓉城讀中學。

在這裡長期居住的大多數是已經退了休的老人。江餘很不喜歡這個小區,她覺得這裡空氣都是蕭條的,寂寞的。

“去,”江女士進屋剛把包放下,指著陽台上的鋼琴,“去,給我彈一首聽聽。”

江餘先將書包放進房間裡,馬不停蹄地調好鋼琴椅的位置,屁股正好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即使江餘傾注了十二分的認真,但還是磕巴了。大概是彈了很多天的“啞琴”,一下子沒能轉換過來。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江女士蹺著二郎腿坐在江餘身後的沙發上,高傲地指責她:“這就是你二十多天以來的成果嗎?”

“我練了,”江餘把手從鋼琴上拿下來放在腿上,攥成了拳頭,“我真的練了,每天都會練兩個小時,你可以問外公。”

“我還問什麼呀,”江女士起身下了定論,“彈成這樣,外公也隨著你撒謊?一看就是沒有練習,練不好就彆吃飯了。”

說完,進臥室摔上了門。

“砰。”

江餘低頭吸了口氣,起身進了廁所。

她將水龍頭打開洗了把臉,盯著鏡子照了照,竟有些看不慣鏡子裡頹喪的自己,沒忍住惡狠狠朝自己扇了一耳光。

右臉登時紅了,看著竟要比剛才好些。江餘低聲地咒罵了句:“沒用的東西。”

沒敢多待,出了廁所又坐到了鋼琴前。

十多分鐘後,江女士出了門,她也沒給江餘說她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快開學了,江餘猜她大概是去學校開會。

將近三個小時後,江女士才回來,手裡拎著兩個透明的打包盒。

在這三個小時的時間裡,江餘中途隻上了兩次廁所,其餘時間都在練琴。

江女士用手機戳了戳江餘的肩膀,命令道:“彈給我聽聽。”

流暢琴音從江餘的指尖淌出。

“還湊合,過來吃飯。”

江女士在外和同事聚餐,給江餘打包了一點剩菜,江餘用手背貼了貼碗邊。

“已經冷了,”她說。

“你磨磨蹭蹭的當然冷了,將就吃吧,幾口吃了去學習,”江女士又進了臥室,“吃完還得收拾好。”

“哦。”

江餘將三份菜連同飯一起倒進一個瓷碗,放進微波爐裡熱了幾分鐘,三兩口扒完,也進了臥室。

這間老房子是一廳兩臥,一間浴室。房子並不隔音,江餘能清楚地聽到隔壁江女士說話的內容。

她大概是在和她的大學同學打電話。

江女士的大學同學李阿姨也有個女兒,比江餘要小兩歲,剛經曆中考,聽起來像是沒考好。

江餘聽見江女士笑著安慰李阿姨:“娟娟的成績很不錯啦,你不要對她要求太高,小朋友都是這樣的。”

“...你是沒見過江餘,一點都不聽話,可難管了。”

“...她的成績差得很,我天天愁得要死,就希望她能讀個公辦大學。”

...

江餘忍不住在這頭反駁:“亂說。”

她的書桌正對著窗戶,窗邊有棵已經枯死的蘭草,江餘沒舍得扔,一直放在原位。她的房間布置很簡單,衣櫃和床都是上個主人留下的,隻有桌子是新的。

其實也不是嶄新的,她們剛搬來時樓下有家早餐店倒閉了,這張桌子就是從早餐店老板那裡買的,椅子也是。

江女士給江餘灌輸的思想就是:錢要花在刀刃上。

而且江女士不止一次說過,如果沒有生下江餘,她的生活肯定會非常滋潤。

要是真的沒生下就好了,江餘也不止一次地想。

所以,她非常希望唐碩的爸爸能夠將江村鎮開發了,這樣江女士就能得到一大筆賠償金,她或許就能夠快樂些,對自己也能好一點。

這樣想著,江餘將寫有唐碩地址的紙從書包裡拿出來,放進牛津字典裡,合上壓好。

隨後她傾身去關窗戶,房間裡這麵窗有三扇窗戶,其中一扇是防蚊蟲的紗窗,江餘將紗窗留了半扇透氣,然後拉上窗簾,起身去洗澡。

-

2019年暑假。

唐碩給了江餘地址後,每周都會查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但令他有些失落的是,江餘沒有給他寄過信,一次都沒有。

雖然他偶爾會和江餘在微信上聯係,但基本上都是在給江餘講題,有時是化學有時是物理。他給江餘發的信息十天半月都不會收到回複,簡單的對話在他們兩人身上可以持續很久。

這會兒他正在收拾行李,明天他又會跟隨唐明文去江村鎮住一段時間。

半年前,唐碩在書店購買複習資料的時,偶然路過兒童文學專區,他買下了書架上的兩本繪本,一本是《帶殼的牡蠣是大人的心臟》,另一本是《做最勇敢的自己》。

他從抽屜裡拿出這兩本保存完好的繪本,放進背包裡,打算明天帶給江餘。

2019年8月1日,唐碩再次踏上了江村鎮的土壤。

唐明文定的還是去年那家旅館。唐碩是單獨的房間。

這幾間房間大概是剛打掃過,房間裡還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清潔氣味。唐碩簡單將物品放好後,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江村鎮常見的住房大多隻有兩三層,而這家旅館有六層樓高,唐明文公司包下了六層一整層。

唐碩站在窗前可以遙望去年和江餘一起走過小橋。

突然,他打開窗戶將頭伸了出去,仔細辨認著遠處一個紅豆大的小點。

是江餘。

她似乎仍舊是那個“蘑菇頭,”慢慢悠悠地在馬路上晃蕩。

唐碩認清楚人後,他把繪本從包裡拿出來,又從行李箱裡拿了個禮品袋。這個袋子是他來江村鎮前特意去店裡買的,上麵的圖案是個大大的太陽,眯著眼睛在笑。

他把繪本裝進袋子裡,“咚咚咚”地下了樓。

江餘也是昨天才到的江村鎮,過了暑假就升高三了,江女士和去年一樣不願意她來江村鎮耽誤時間,江女士跟外公說,要不然他來蓉城住一個暑假。

外公不同意,江村鎮最方便的藥鋪就是他那一家,如果關門的話,鎮裡的居民小病小痛就得大老遠跑到縣上去,要不然就自己捱著。

更何況,江女士的二居室並沒有他睡覺的臥室,如果去蓉城的話還需要租房。

“太麻煩了”,他給江女士說:“我今年身體也不行了,和小魚是見一麵少一麵,你何必攔著她不要她過來陪我呢。”

“行行行,我叫她來一個月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