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雲山坐落於仙魔兩族交界處,南麵山麓有一處名靈溪鎮,因位置偏僻小不起眼屬於三不管,很多盜竊搶劫得到的寶物都會在此處買賣。不僅有魔族仙族,膽大的人族也會前往,雖龍蛇混雜經常發生魚目混珠之事,但若有火眼金睛之技,也能買到不少珍奇異寶。
“今兒的靈草品相不錯。”圓頭肥耳的掌櫃手裡捏著一株散發微光的碧草,精明的賊眉鼠眼嗅到了銅錢味兒,他瞥了眼櫃台前戴著鬥笠的男子,隨口說個數,“一兩銀子。”
男子聞言,伸出手:“還我。”
“一兩銀子還嫌少啊?你去彆家打聽打聽,誰還能比我出價高。”
“四級療傷五葉草,十兩。”
“十兩!你怎麼不去打劫!”掌櫃故意作勢大聲,眼神示意旁邊的店小二來打圓場,手裡緊緊捏著靈草就要往後退。
“我不賣了,還給我。”男子踱步上前,被店小二攔住。
“客官,五兩吧,不少了。”店小二身材魁梧,伸出熊掌般的手掌上放著五兩銀子,而且周身散發魔氣,是修過魔的練家子。
男子怔愣,透過鬥笠看著眼前囂張就差把“明搶”兩個字刻在臉上的魔修,拿起銀子轉身離開。
店小二蔑視地嘲笑一聲,對著人背影舉舉拳頭。
靈溪鎮同往常一樣熙熙攘攘,來這兒的人都想撿漏賺一把,強買強賣的事經常發生,反正沒人管。
男子走進偏僻的小巷,把銀子放到袖口暗袋確保萬無一失不會被扒。方才店小二倘若直接動手,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身體裡僅有的一絲靈氣都轉化成藥修了,彆說武力值就是體力值和以前比那也是雲泥之彆。
罷了,如今這副模樣總歸平靜,亦不算太壞。
男子壓了壓鬥笠,完全擋住臉容,他穩定氣息,朝對麵茶鋪走去。
“小二,來壺清茶。”男子進店找了個角落入座,鬥笠依舊戴著。
小二並不奇怪男子裝束,畢竟在靈溪鎮怪異之人比比皆是,不差這一茬。
“客官,還需要點彆的?”
男子想了想,清清淡淡的聲音說道:“再加三塊桂花糕吧。”
“好嘞,您稍等。”店小二眼觀八路耳聽四方,此人衣著灰麻、質地粗糙還打著補丁,並非富家子弟沒有油水,便匆匆離開招待旁人去。
鬥笠男子端正坐好,背脊直挺,雖看不見樣貌,但言行舉止氣質非凡,並非鄉野莽夫那塊。
這間茶鋪地方不大,格局簡單,屬與人歇息一腳之地。生意很不錯,幾乎桌桌有客,大多點些茶酒水吃食,交談甚歡,熱鬨喧器。
“喏!今日新上的江湖榜。”旁桌一人拿出一疊話本,遞到對麵。
“俺來瞧瞧誰是第一榜。”
鬥笠男子的清茶糕點已上,輕輕抿口溫熱的茶水,疲憊儘消。
“當然是尊敬的魔尊大人!”
“他都霸榜兩年了。”
“你丫有意見?”
“沒有沒有,嘿嘿,小點聲。”
魔尊?墨炎瀾嗎?鬥笠男子竟有些好奇,微微側目,因著距離蠻近,也能瞧著三分。是一張畫像,畫上的人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此人他在死之前見過一麵,陌生是已有幾年未見了。
這是什麼冊子?江湖榜是何物?修為排行榜嗎?
“第二是誰……竟然是崔氏崔瑾穆。”
崔瑾穆?師兄?鬥笠男子傾身向前,想看得清楚一些,不料被對方察覺。
“怎麼?你也感興趣?”其中一人笑著說道,畢竟誌趣相投,屬於有緣,“過來一起看。”
男子想了一下,便起身走來,也不入座就單站著,垂目指著桌上的畫像詢問道:“這些是何物?為何排名?”
“你竟然不知道江湖榜?”一人驚訝道,“火遍大江南北大名鼎鼎的江湖榜老兄你沒聽過嗎?”
男子搖搖頭。
另一人嗤笑一聲,上下打量鬥笠男子一番,眼神示意同夥這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野夫。
“江湖榜上排的全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此人拿起話本,指著第一張畫像,耐心解釋道,“半年排一次,今日是魔尊,他霸榜兩年已久;第二是崔瑾穆,此前他排老三,上升了一位;第三是白顏玉,仙宗門的新任掌門人。”
白顏玉是掌門?父上竟沒有選大哥繼承?鬥笠男子微微皺眉,伸手撫上畫像上的人,幾年未見,眉眼愈發清亮了,像極了他的母親。
“這些是修為排行榜嗎?”
聽到這個問題,兩人相視笑出聲來:“當然不是這般正兒八經的榜,修為算是其一,但咱們瞧得更多是——”那人指指臉,挑眉笑道,“樣貌,身段。”
這個回答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男子微訝一愣。
“修為有何好排的,每年比武大會上名門正派比比劃劃的沒啥意思,靈修和魔修又不切磋,你說誰能稱江湖第一,自古以來也……”男子說到此,忽得想起,拍案說道,“忘記仙宗門仙逝的白清秋了。”
“對啊,白清秋可是傳說之人,不僅常年霸江湖榜,就是比武大會也是年年第一,在三族中擁有無數仙娥美眷的傾慕。倘若不是他修無情道,整個江湖都會拜倒在他的腳下!”男子表情激昂,眼神充滿敬仰和動容,“不瞞你說,當年我遠遠瞻望一眼,一襲白衣勝雪仙氣飄飄宛如天人,我的心……”
“咳咳咳!”鬥笠男子咳嗽幾聲。
“可惜啊,三年前在和魔尊大人封印蛟龍時,香消玉殞,哎……”男人深深歎口氣,傷心惋惜,兩眼竟漸漸泛紅,另一人拍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
鬥笠男子見此情,全無感同身受,反而尷尬非常,他扯扯衣角,丟下一句“叨擾了”,便轉身趕緊離開。
“誒!我這兒還有美如玉女子排行榜,你不瞧了?”
鬥笠男子擺擺手,道謝後又喝了幾口茶水,把三塊桂花糕打包起來匆匆走出店鋪。
離開靈溪鎮,太陽下山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樹林被陰影覆蓋,白清秋踏著最後一抹餘暉走進林間茅草屋。
噢,他現在不叫白清秋了。
“雲兒,你回來了,累了吧。”一位體態豐腴麵容慈愛的中年夫人迎上前,拍拍白清秋肩膀的灰塵,“餓了嗎?今日蒸了槐花餅。”
“娘親,我不餓。”白清秋把包裹卸在桌上,摘掉鬥笠,銀白色的發絲披散下來,“我買了些禦寒之物,現在正值深秋天氣漸涼,得早些準備。明日我再進趟山,看看能否遇見稀罕草藥。”
“不急,不急。”梅夫人從灶台鍋內端出一個瓷碗,碗內冒著熱氣,她放到白清秋麵前,和藹地微笑道,“雲兒,趁熱吃。”
“娘親,我買了您愛吃的桂花糕。”白清秋打開油紙,一絲淡淡的桂花清香撲散飄香,“爹爹呢?”
“你爹在屋後打理那棵梅花樹,近日長了些蟲,得治一治。”梅夫人寵溺地看著自己的愛兒輕咬了口槐花糕後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她覺得他長得越來越俊俏了,“兒啊,你的頭發……”
“明日我進山采多些紫龍葵,染黑一次能保持五日。”
“你在外頭定要小心行事,萬不能讓旁人瞧見你的樣貌。”梅夫人微蹙眉頭,心生擔憂,“聽說魔尊大人又在搜尋銀發淺眸之人,他嗜血淫靡殘忍無情,雲兒你絕對不能被人發現。”
提及魔尊,白清秋頓了下,腦海中閃過臨死前和他一起對付蛟龍的畫麵。當年五洲之下,唯有墨炎瀾一人願一同前往封印上古妖獸,這樣的人不是壞人。
白清秋品著花糕,淡淡說道:“魔尊雖脾氣古怪,但為人秉性不差。芸香被帶去已有一年,她娘月月收到厚禮,住處也翻新加固,魔尊待她是不錯的。”
“兒啊,看事不能被表麵蒙蔽,芸香都一年沒回來,她娘親每每和我說道,都眼含淚水。”
眼見梅夫人眼眶泛紅,白清秋自知惹禍了,忙放下槐花餅,安撫道:“娘親請放寬心,明日我就染好頭發,再用青蛇皮製作一張麵皮,像以前一樣將臉遮蓋起來,可好?”
“尚可,麵皮做得醜陋些。”
“娘親放心,到時彆不認雲兒才是。”
“你這孩子,儘打趣。”梅夫人被白清秋逗樂,終是舒展眉頭。
門“吱呀”一聲推開,進來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洪鐘般的聲音帶著笑意:“娘倆在說何事?”
梅夫人見人進屋忙起身,從衣袖中拿出一條布帕擦拭男子的臉龐。
“多謝夫人。”
兩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白清秋輕輕咬了口槐花餅,絲絲甜甜縈繞口中,望著屋內笙磬同音靜謐天倫的景象,他覺得一切好似在夢境中,虛幻恍惚猶如鏡花水月般虛無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