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韻說,“意思是,當你願意支付因隨便停車而產生的多餘費用時,‘禁止把共享單車停在非停車點處’的規則就對你無效了。因為你願意承受違反這個規則所帶來的後果,甚至你可能並不會覺得這個後果很嚴重。”
“那麼說回來,為什麼我們會遵守規則呢?因為規則本就是用來約束我們的,所以違反規則會付出相應的懲罰,而遵守規則就不會有懲罰。同理可得,如果我們能夠承受違反這個世界的規則所帶來的後果時,這些規則對我們也無效了。”
梁欣怔怔地看著郝韻。
陽光穿過玻璃,墜入走廊,碎了一地。風呼嘯著穿過走廊,二人裙袂翻飛泛,迎麵是乾燥的熱浪。郝韻站在其中,身形單薄,眉眼淡漠。
但她的話卻讓梁欣心頭一震。
她說:“你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有成本,這個成本是我們必須承擔的。要知道,我們在現實中之所以會遵守規則,是因為我們默認遵守規則是沒有成本,或者成本沒那麼高的。那麼現在在裡世界中,如果你的選擇是遵從規則,而對應成本是永遠留在這裡,你願意承擔嗎?”
梁欣垂下頭,沒再多說什麼。再抬起來時,隻是深深地望了郝韻一眼,隨即轉身進入班裡。
郝韻走進班裡。
她輕車熟路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和早上相比,教室的氛圍有點活躍。
就好比前麵的肉山同學,它身上的殘肢不像早晨那樣,死氣沉沉地趴在身上,偶爾才動彈幾下,而是緩緩起伏,像是一呼一吸。
乾柴同學不知從何處竄到她的旁邊。
“怎麼樣,吃了素菜是不是有些用?”乾柴同學的語氣裡有些驕傲,“我就說,我的消息沒有錯。”
“你的消息太古怪了。”郝韻眉頭微蹙,“我問過其他人了……”
“不可能!”乾柴同學打斷郝韻的話,“全校隻有我一個人是……”
它的話戛然而止,隨即硬邦邦地轉移話題,“總而言之,隻有我才會有這樣子的消息來源。”
“你彆太緊張。”郝韻失笑一聲,“我又不是什麼怪物,不會吃了你。”
乾柴同學的眉毛織成一個黑黑八字,它有些不是很友善地看向郝韻,“你這人向來詭計多端。”
“我跟你做一筆交易,如何?”郝韻問乾柴同學。
乾柴同學勾起嘴角:“哼哼,做交易可是要等價交換的,你有什麼能來交換的嗎?”
“酒是不是違禁物品?”郝韻笑而不語,等待乾柴同學的反應。
乾柴同學倒吸一口涼氣,像是觸電般後退三步,眼裡寫滿不可置信。它剛想叫出來,但抬頭看向架在教室角落的攝像頭,堪堪止住了話,又靠近郝韻,壓低嗓音,語氣裡全是難以置信:“你怎麼知道我有這些?”
郝韻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很誠實地開口:“我猜的。”
乾柴同學鬆了一口氣。
“但我現在知道了。”郝韻隨即補上一刀,“我還知道,你似乎很怕被學校發現。”
乾柴同學麵色發白,額頭上布滿了虛汗。
“所以,想必閣下也不想讓學校知道,你在私自販賣酒煙這類違禁物品吧?”
乾柴同學麵呈枯柴狀的死相,“我藏得這麼好,這都能被發現?”
郝韻差點沒繃住。她用手抹了一把臉,堪堪維持住禮貌的微笑。
她之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個詭異的智商如此……
“既然你要拿我的生命來威脅我,那我隻能妥協跟你交易了。”乾柴同學歎了口氣,滿臉為難。它在自己的口袋裡掏來掏去,終於摸索出一片樹葉。
“……這片葉子是給我提供心理支持嗎?”郝韻看著此時此景,隻覺得眼熟。
乾柴同學比了個大拇指:“正確!但它的作用不止這一條。它可以帶你走進藝術樓。”
“一次隻能帶一個人?”
“額,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郝韻皺緊眉頭。乾柴同學連忙解釋:“這樣這樣,我把剩下的都給你,怎麼樣?”
頂著郝韻的目光,它的聲音越來越弱,“這是我看你……可憐的份上才給你的。要是其他人,一片葉子得用一根手指來換……”
到了最後,乾柴同學自己也沒有底氣,乾脆閉上嘴。
乾柴同學再把手伸入自己的口袋掏掏撿撿,兩隻手像是娃娃機爪子一樣,從口袋裡抓出好幾大把的樹葉。很快,地上便堆起來一小堆樹葉。
“……你這不會也是從路邊隨便薅的吧。”
乾柴同學的手頓住了,隨即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黑又粗的眉毛像兩條蟲子扭在一起,岔開話題,“如果你能成功從藝術樓走出來,那麼今天下午的‘曠課’,我能幫你解決。”
“為什麼是今天下午去?”郝韻挑起眉頭,雙手環胸,靠在椅子上,“我可沒答應。”
乾柴同學不像先前的吊兒郎當,而是正襟危坐,麵帶嚴肅,鄭重地看向郝韻,“不,如果你想離開的話,下午三點前必須得到那裡。”
“隻有今天下午,有工作人員要進入維修,藝術樓才能被打開。”
郝韻垂下頭,睫毛的陰影遮住了她的眼神。
乾柴同學也不逼迫她,隻是慢悠悠地開口:“你今天中午的時候,是不是聽見了東西啃食的聲音?”
郝韻猛然抬頭,“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東西有很多。比如‘老鼠’也不一定是有害的,隻要晚上鎖好門,那麼你們宿舍將是絕對的安全。你隻需要知道,我是不會害你們的就行了。”乾柴同學目光誠懇。
郝韻深吸一口氣,思索幾番後,問乾柴同學:“你有塑料袋嗎?”
乾柴同學一臉莫名其妙:“要那個東西乾什麼呀?惹蟑螂嗎?”
“我裝樹葉。”
“你不是有書包嗎?”
“書包滿了,裝不下。”郝韻目光真誠,“你既然想讓我進入藝術樓,那麼肯定會幫我解決這個難題的吧?”
乾柴同學很不情願地在自己的口袋裡扯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扔給郝韻。
“你把樹葉包進去。無論多少,這張紙都能夠裝得下。更何況,這張紙還不占地方。”
郝韻笑眯眯地收下了這些東西。
黑板上的鐘顯示14:27。
這節是自習課,沒有老師來看班,隻有一隻不規則的人形詭異坐在講台上,看起來像是班長。
她站起來,那隻人形詭異的目光就鎖定到她的身上。
郝韻視若無物,徑直走向班長,跟它小聲開口:“班長,這節課我得帶幾個人請假。”
“假條。”那隻人形詭異的聲音像是零件摩擦般的刺耳,乾澀,沒有任何起伏。
郝韻早有腹稿,“班長,這是秦校長要求的,要讓我現在帶幾個人幫秦校長整理東西。”
人形詭異的目光無神地盯著郝韻,緩緩開口:“假條。”
郝韻心裡罵了一聲,隨即臉上堆上焦急的神色:“假條我讓乾柴同學稍後補給你,但是現在我們必須得趕緊過去。”
人形詭異沒有開口,但郝韻能看出它的意思——沒有假條不準過。
“班長你可不要太死板啊,如果我們因為你而耽誤了事情,你猜猜秦校長會怎麼做?”郝韻麵上露出威脅的神色,“你難道想體會一下違抗秦校長要求的代價嗎?”
人形詭異罕見地露出畏懼的神色。它吱吱嗚嗚,小聲地同意了。
一絲奇怪感劃過郝韻的腦海,但她來不及抓住這份奇怪。
郝韻環顧班內的眾人:“現在,有誰願意跟我一起,去藝術樓幫秦校長整理東西?”
聽到和秦校長有關,班內的詭異們都低下頭,不敢吭聲。
尤木清率先站起來,走向郝韻。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隨後若無其事地錯開。
梁欣咬咬牙,也站起來。
李知宥也舉手,馬不停蹄地跟上他們,“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尹觀見眾人都站起來了,麵呈猶豫,還是站起來了,“我也幫老師忙吧。”
郝韻點頭:“人已經夠了,那麼我們走吧。”
大家浩浩湯湯地離開班級,走出教學樓。
“終於離開了。班裡的同學都好嚇人。”李知宥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我還以為他們會跟上我們。”
梁欣讚同地點點頭,“感覺大家好像很害怕秦校長。”
“很好理解吧,畢竟是學生對校長會有天然的畏懼之心。”尹觀聳了聳肩。
“那我們現在是去藝術樓?”尤木清問。
郝韻停下腳步。大家也停下了。
“怎麼了?”梁欣有點緊張,“難道是我們離開得太輕鬆了,中了敵人的陷阱?”
郝韻搖搖頭。
李知宥麵色發白,“難道說,我們後麵有詭異?”
郝韻又搖搖頭。
在眾人繼續發問之前,郝韻撓撓頭:“額……我好像不知道藝術樓怎麼走。”
眾人一陣無語。
梁欣扶額無奈地苦笑一聲,隨即走到隊伍前麵,“跟著我走吧,我應該還記得路。”
拐了幾個彎,一棟矮矮的、破舊的建築便映入眾人眼簾。
天空的湛藍不知何時褪去,隻剩下無力的蒼白色,太陽的光輝也有些暗淡。低垂陰沉的厚雲壓在低低的建築上方,留下陰暗的影子。
不知名的綠藤爬滿了整座建築,沒被綠藤遮住的漆黑窗口像是張開的大口,懸掛著欲掉未掉的玻璃棱子,如同守株待兔的野獸。建築前麵栽了幾棵瘦樹,纖細如筷子的枝乾頂滿綠油油的樹葉,正巧遮住了建築的第三層。
大家被此刻的景色嚇住了,在生機和頹敗的衝突下,一股未知恐懼油然而生。
“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那麼多植被。”梁欣的聲音帶著哭腔,“要不我們離開吧,這裡好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