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晴空萬裡。
“啾!”
一聲尖銳的鳥鳴劃過天際,成功喚醒了剛睡不久的青年,隻見他身體抽動一下,立馬睜開了眼睛。此時他的眼裡還有些迷茫,隨著時間的沉澱,眼裡的光芒越來越亮。
青年轉身薅了根雜草放進嘴裡,悠閒地靠著樹背,對著一旁打水的少年,語氣還有些黏糊的說道:“算了算日子,快到武林大會了,王熙,咱們去湊個熱鬨吧。”
打水的少年聞言立馬湊到青年身旁,青澀俊美的容貌在他眼前放大,少年身材挺拔,把照在顧菇身上的光遮的嚴嚴實實,隻留下一大片陰影。
少年有些困惑,不解其意,“師傅,這個熱鬨一定要看嗎?”
他本來在一旁靜靜地打水,等著青年醒後一起回家,沒想到他睡醒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武林大會,這讓他有些始料不及。
青年是惡人教的教主,名為顧菇,他覺得這個武林大會非去不可。惡人教自成立以來已經八年,門下弟子隻有三年前撿來的王熙,顧菇有些不甘於此,畢竟他的目標是讓惡人教揚名立萬。
今時不同往日,武林大會以前是正派的比武大會,現在則成了正邪兩道的人才招收市場。宗門的血脈是人,有人才有傳承。
正邪兩道為了維護江湖和平,武林盟主和天青魔教共同商議,定下了規矩,每到武林大會快結束時,各個魔教都可以派人上台打擂,用實力說話。
而獲勝的魔教招到的人更多些,顧菇有些豔羨,他們這些沒有名氣的小門派,隻能趁著這個機會騙幾個弟子回來。
如今百姓追求安穩,江湖不再血雨腥風,在這僧多粥少的時代,弟子都是靠搶的。
傳聞魔教為了跟正派搶人,已經無所不用其極,各種優惠層出不窮,福利好到讓人大跌眼鏡,入教就給三兩銀子,包吃包住給補貼。要不是因為他是教主,他早就入其他教了。
顧菇覺得自己為惡人教付出太多太多,腳下這塊山頭是他花費全部身家才買下的,自此他分文不剩,生活入不敷出。
最後還拿起了繡花針,一雙巧手繡活還不錯,但是養活不起他自己,又隻好扛起鋤頭,在茅草屋旁開了兩塊地,一塊種糧食,一塊種菜,自給自足,日子還算過得去。
顧菇一直在觀望,終於讓他等到了機會,夢裡的繁榮昌盛讓人流連忘返,他立馬吐掉嘴裡的草根,把他蓄謀已久的計劃給本門派唯一弟子講解了一遍,仔仔細細,裡裡外外,講解地透透徹徹。
顧菇講完後有些口乾舌燥,他眼神明亮地看著王熙,王熙麵無表情,也沒說什麼,但是顧菇從他臉上看出了高興。
顧菇也很開心,惡人教總算有機會發揚光大了,當年師傅無緣無故留下一句雲遊就永遠的消失了,顧菇固執的認為師傅是忘記了回家的路,惡人教名揚天下之日就是師傅回來之時。
王熙把顧菇的固執看在眼裡,他一聲不吭,隻是默默的打著水,顧菇曾跟他說過身世與執念,而他聽到後心裡就有了些猜測,師祖要麼逝去,要麼拋棄顧菇,這兩個猜測不管是哪個,對顧菇來說都是殘忍的。
王熙也不願意這樣想,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他不信疼愛徒弟的師傅能八年不歸。
那廂顧菇則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裡,無法自拔,他越想越興奮,儼然一副惡人教已經出名,變得繁華熱鬨景象的模樣了,又一聲清脆的鳥鳴喚回了顧菇的意識,讓他從繁雜的思緒中抽出身,他為了壓下激動的心情,連忙坐起來打起了水漂,石子輕輕劃過水麵,波光粼粼的溪水立馬溢出層層波紋。
王熙注視著混濁的水,心下無奈起來,師傅有沒有注意到他還在打水。他為了不讓顧菇添亂,趁顧菇毫無察覺時,從他手裡拿出幾顆石子精準砸向幾條魚,魚很快翻起了白眼,一條接一條的浮出水麵。
王熙清了清嗓子,“師傅,去把魚撿了,咱們今晚吃魚。”
“好哎!”
顧菇一聽,當場擼起袖子和褲腿,高高興興地下水撿魚,見有這麼多的魚,他心裡湧上一股莫名的驕傲,雖然他沒用,隻會些三角貓的功夫,但他的徒弟厲害,年齡輕輕就內力深厚,一招就讓人招架不住。
顧菇感覺王熙比他那個不著調的師傅靠譜多了,收他為徒他簡直血賺。但顧菇也沒有為人師表的意思,好苗子不能讓他給禍害了,於是他就從衣櫃裡找出之前師傅給的秘籍,讓王熙自己悟,野蠻生長。
樹林陰翳,兩人沿著一條小道緩慢地走著,周圍風光無限,雜草茂盛,紫色的花朵零星點綴,綠油油的樹上掛滿了青澀的果實,顧菇心情大好,拎著一小桶魚歡快地哼著自創的曲調。
而王熙則一臉嚴肅,他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顧菇不明所以的也跟著停了下來,他以為是王熙累了,剛想叫他休息會兒,就聽到對麵王熙悶悶的說道:“師傅,我有件事要說。”
“嗯?什麼事?”顧菇被王熙打斷了思緒,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下意識的問了一下。
王熙麵色有些沉重,“家裡的莊稼要收了。”
“嗯?”顧菇疑惑不解,且大為驚奇。
他看著麵前冷麵的少年,心裡的疑慮不斷湧上心頭。
當年他在森林裡撿人時,就發現少年很是狼狽,他頭發淩亂,衣裳襤褸,臉色蒼白如紙。
但是眉宇間狠戾的讓顧菇打顫,眼神恐怖的讓他覺得自己在少年眼中就是一具會動的屍體。哪怕他一身是傷,鮮血淋漓,都不會讓人小覷他,那時的王熙與陰森可怖的樹林融為一體,像個來自地獄的修羅惡鬼,專門勾人索命。
顧菇想他沒記錯的話,樹林周圍除了少量血跡,就少年一人,沒看見有其他人或屍體,也從未聽起王熙討論他的家人,怎麼突然就要回家種莊稼了。
顧菇當即覺得事情不簡單,他要好好的盤問一番,“家裡收莊稼?”
王熙似乎料到了顧菇的大陣仗,於是不緊不忙回了他的話,“師傅,前些日子遇到的,我還以為他們沒了呢。”
顧菇的臉都快皺成了包子,“你確定?會不會是騙子。”
王熙眼神晦澀不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語氣極致溫柔,“是他們,我認得。”
顧菇沒想到王熙的家人都活著,聽著似乎過得不錯,他也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圈住徒弟。
顧菇隻好在心裡歎了口氣,他今年與武林大會無緣了,於是拍了拍王熙的肩膀,對他囑咐道:“要好好乾,幾年未見了,記得和家人好好相處。”
王熙挑起眉,心裡有些好笑,不知道誰擔心誰,“師傅,還記得門前的莊稼已經打好放在廚房裡了嗎?還記得菜地要澆水嗎?還記得吃雞就去哪裡買嗎?……”
顧菇聽著王熙滔滔不絕的話語,感覺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王熙又開始嘮叨他了。
顧菇急忙打斷他的話,“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問的這麼事無巨細。”
王熙對顧菇獨自生活有些不放心,他斯文白淨,眉清目秀,一雙眼睛看著就很機靈,可人卻不如他皮囊那樣看起來的聰明。
王熙實在不知道顧菇之前是怎麼活下來的,種的小麥豐收時能落掉一半在地裡,每天忙碌,結果一年都存不到幾文錢。
顧菇一離開他就會把生活過的一團糟,王熙有些舍不得。可是那人非要他死不可,殺手的痕跡又出現在後山裡,他暗自下定決心除掉他們,永絕後患。
沒過幾天,王熙就挎著包袱與顧菇擺來了擺手,背影堅決地離開了惡人教。顧菇站在大門外看著他離開背影,突然湧出一股好大兒外出打拚的淒涼感,他歎了口氣,顫顫巍巍地走進院內。
王熙還沒離開幾天,顧菇就感覺到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此時他眼神迷茫地躺著床上,等肚子餓的叫起來才稍微有點動靜。
顧菇這幾天心很累,感覺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想找的東西永遠找不到,想吃的東西永遠吃不著,終於能吃上了,卻難吃到吐。
他覺得日子過成這樣也是沒誰了,至於他以前怎麼活的,他表示他已經忘記了,人的腦容量就那麼大,唯一記得就是師傅,剩下的都很模糊。
在他的腦海裡存在一團黑霧,看得見抓不著。
顧菇對這團霧胡思亂想了半天,他頹廢了一下午,整個人萎靡不振的。
顧菇深知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他決定自己去武林大會看看,長長見識。於是連夜寫了一份招人計劃,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兜裡揣著三兩銀子去了山下的劉秀才家裡。
天色有些黑,但不妨礙走路,顧菇走著走著就看見前方出現一抹亮光,那是劉秀才的家,他不知何方人士,三年前搬到王家村,在山腳下找塊地便建起了房子,自稱是秀才,因為姓劉,所以被大家稱作劉秀才。
遠遠的顧菇就看見菜地裡有個白色的影子,走近一看是劉秀才,他身著白衣,文文弱弱的在菜地裡澆水。
顧菇喜出望外,大喊一聲劉秀才。
劉秀才聽見後,停下了澆水的動作,轉過身對著顧菇喊了句教主。
顧菇高興的問道:“這麼早就起來澆地啊。”
劉秀才不說多餘話,直接擊中要害,“不早了,教主找我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就是,就是想讓你幫忙寫個字。”顧菇說起這有些扭捏起來。
“好,跟我來吧。”劉秀才利索的放下木盆,轉身進了後麵的小屋。
顧菇本來與村裡人沒那麼熟的,這些都要歸功於王熙,農忙時,王熙沒事就會下山幫幫需要的村民,言語裡不斷宣傳著顧菇和魔教。
這一來二去的,大家也就知道山頭上有個魔教,教裡還有個教主。
在王熙出來采買東西的時候,村民們都會送上新鮮的蔬菜水果之類的。至於顧菇,大家把他當成中二病的大齡少年,誰都願意哄一下,配合王熙喊顧菇教主,畢竟就顧菇那文弱書生樣,除了惡人教聽起來有些嚇人外,他也沒做過什麼壞事。
顧菇跟著劉秀才進亮堂的房間,立馬把招人計劃從胸口處掏了出來。
劉秀才看著一臉嚴肅的顧菇有些頭疼,明明他的年紀也沒多大,就是對待顧菇時總有種老人心性。
顧菇不管劉秀才想什麼,他莊嚴的攤開紙張,對著劉秀才問道:“劉秀才,招人信息寫成什麼樣才能招更多的人。”
劉秀才沉思片刻:“嗯……無非是待遇好薪資高。”
顧菇單手摩挲著下巴:“沒有其他地方可以發揮的嗎?”
“另辟蹊徑啊,那隻能是名氣大的,說出去有麵子的,又或者是朝廷的鐵飯碗。”
顧菇覺得這些條件惡人教一點都沾不上,他顯然有些焉了吧唧,不見剛才興致勃勃的樣子。
於是他先略過福利待遇,開始琢磨起了他的招人要求,可他看著白紙上一團一團的墨,雞爬式的字體,還有叉叉的地方,他竟有些看不懂自己想法是什麼,眯著眼睛思索了一下。
最後一臉為難的把這張紙遞給了劉秀才,劉秀才捂著額頭,當場決定現做計劃,這份天書不看也罷。
於是兩人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討論,顧菇表示要求全權聽從劉秀才的安排,但是在待遇上絲毫不退步,摳門教主顧菇堅決表示不同意,他都吃住全包了,為什麼還要給入門費。
“教主!惡人教破的沒有一點希望,不給點好處怎麼吸引人?”
劉秀才聽著顧菇無理的要求非常頭疼,要不是他欠王熙一個人情,早就把顧菇趕出去了。
畢竟惡人教不是有些破,是非常破,哪個有誌青年願意來這個前不見村落後不見資源,名不見經傳的小魔教呢!做慈善嗎?
“可,可王熙就來了啊!”顧菇忍不住的反駁。
“他不算,他就是個愚人!”說到這劉秀才就更氣了,王熙這種天才去哪不捧著,就顧菇讓他上地下田的,惡人教遲早要完!
顧菇無話可說,但他絕不退讓。
劉秀才見顧菇一臉堅決,內心湧上一股無力感,提起毛筆就開始寫起來,顧菇在旁隻看出苦和心兩字,他還沒來得及欣賞,就被劉秀才趕了出來。
“趕緊走!彆再來了!”
顧菇雖然被趕了出來,但是他表示劉秀才的字是真好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看著就舒服。
帶著大字報顧菇心情愉悅的進了院子,等待著三天後的武林大會,他開始幻想惡人教的未來盛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