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道生又一次被拍飛出去真是不會再叫人意外了,他這次吸取了經驗教訓,自然從容許多,甚至還能順勢抱住大蛇的尾巴攀上去。
大蛇周遭真氣湧動,似乎內有能量即將爆發,盧道生卻甚是擔憂,倘若真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那這異響必會驚動藏屍竹,屆時便真是要人死異境了!
他隨即讚掌附於大蛇頭顱之上,一道純陽正氣湧入大蛇天元,再向全身筋絡蔓延擴散,不多時,大蛇方才恢複平靜,一片安謐之中,響起一聲清脆悅耳的鈴聲,黑暗裡,不見搖鈴的人,唯見一隻散發著藍色光芒的蝴蝶落於大蛇的鼻尖,大蛇竟張大口打了個噴嚏。盧道生一時沒抓穩,一路順著大蛇滑溜溜的鱗片滑落在地。
落地的那一刹那,他感到自己的一隻腳正在被一股無形之力拉扯吸入,盧道生連連向後挪動幾步,竟驚奇地發現自己似乎誤打誤撞找到了回去現世的通道。
那深不可測的無底黑洞,不正與他和嶽西樓被困於世子草堂的幻陣中時看到的一樣?他們是通過此洞來到了封行都,也就是說還能通過它再回去,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也不枉費他今天受了這麼多罪。
盧道生抬手抹了把並不存在的辛酸淚,還算有良心地想起了還在“春宵一夜”的嶽西樓,這人平日來是凶悍了那麼一點兒,暴力了一點兒,沒人性了那麼一點兒,倒還不至於真被留在這鬼地方給什麼醜八怪當新娘,畢竟自己也算是他話頭上的“良人”,不過現在應該說是“亡夫”才對。
有句老話不是講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呃,應該說是:生則同衾死則同槨。他現在“死”了,也要拉著自己的好卿君“下地獄”不是?
被盧道生“心心念念”記掛著的嶽西樓,此時此刻的境遇並沒有比其好多少,礙於他剛才一拳弑夫的凶殘暴行,藏明月命人將他五花大綁,他被以“烤乳彘”的姿態從房間裡抬到了大堂,又以這個姿態被抬回了畸郎的房間,由於全程臉上蓋著紅蓋頭,這種任人宰割的屈辱感就越加強烈。
門扉被人推開,有輕緩的腳步聲,進來的是誰?嶽西樓剛提高警惕,感覺自己的身子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腳。
“一會兒我兄長就來了,你給我老實點兒,要敢對他下毒手我就直接把你架在火上烤!”
是藏明月!嶽西樓被倒吊在架子上的身子隨著她的那一踹而晃悠出去,他蓄了些力,再蕩回來時如重擺狠狠砸到藏明月腿上,險些讓她站不穩被撞倒在地。
藏明月知曉嶽西樓在戲弄自己,抬腳便又要踢過去,嶽西樓隨著她的動作一踢一蕩,藏明月做了半天踢腿運動竟是半下都未近嶽西樓的身。
藏明月氣急敗壞,轉身正欲離開時,嶽西樓最後一個猛蓄力直接把她撞得飛撲出去,正正好好壓在門口侍候的兩名侍女身上,一時間隻聽得叫痛聲滿天,嶽西樓得意地晃了晃腳,倒惹得藏明月怒意更盛,殺機儘顯,抬掌便招來冰劍。
嶽西樓頓感一股寒意逼身,未待做出反應出招自保,便聽到一聲斷斷續續的類似野獸嘶鳴的聲音,接著便能聽到藏明月抱怨道:“大哥,真不知道你是被這毒婦迷了什麼心竅,竟然處處護著她,明月不會再管你了,是死是活由你自己!”
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遠去,有人輕歎一聲慢騰騰地走了進來,嶽西樓莫名感到緊張,渾身瞬間緊繃起來,而後便聽到“滋啦”一聲,是布帛被肌肉撐得裂開的聲音,嶽西樓感覺胸前一涼,萬念俱灰,暗罵自己為何在換衣的時候省去女子的紅肚兜,這下要是被看到了胸發現自己不是女子,那可就真的完了。
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怪異的聲音響起,反而一件衣服輕飄飄地蓋在了自己身上,嶽西樓接著又感覺到自己手腳一鬆,整個人被從架子上放了下來,他透過蓋頭下的縫隙看去,隻見那畸郎兩指撚著他蓋頭的一角,又緩緩縮了回去,似是不敢觸碰。
畸郎出聲說了些什麼,但嶽西樓聽不懂,他便隻好蘸了桌上的酒水在地上寫道:“你去歇息吧,我不會靠近你。”
嶽西樓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但也不想在這裡乾耗著,索性就隨這個人的意思行事,讓其對自己放鬆警惕,到時再找機會逃走想必也會容易許多。
嶽西樓側身麵朝著牆壁躺在床榻上,屋內點的燈突然熄滅,他側耳聽了聽,房間內此刻靜得嚇人,也不知那畸郎是離開了沒有,他又不敢起身去瞧,生怕一回頭就看到那畸形的人站在床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強行打起的精神在萬籟俱寂的黑暗裡,逐漸被消耗殆儘,嶽西樓的困意泛濫得一發不可收拾,恍惚間竟又夢到了大婚時的場景,這次他依舊是被蓋了紅蓋頭手腳被縛地抬了進去,然而一陣穿堂風刮來,吹落了蓋頭,眼前堂內的陳設不知為何是雲浮山大殿的模樣,那俯視著自己的兩張臉顯然是獨陽智和盧道生。
“好好好,真是金玉良緣啊,為師很滿意,西樓,來叫為師一聲‘爹爹’聽聽看。”
“師兄,你我今後便是夫妻了,快來叫我一聲‘夫君’!”
即使知道這是在夢中,嶽西樓還是不免急火攻心,怒喝道:“盧道生,你找死!”
“師父啊,看來師兄這是不願與我成婚啊,那便隻好吃了他,讓他永永遠遠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了。”
陰沉的語調,扭曲的麵容,熊熊燃燒起的火焰,哪怕清楚這隻是一場夢,嶽西樓還是被驚醒,然而身上卻還是滾燙一片,仿佛夢境成真了般……
身後的這人不是盧道生還能是誰?嶽西樓說清醒也不能說完全清醒,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夢中盧道生要點火烤熟自己吃掉的驚詫中,下意識便抬掌要拍過去,結果又被盧道生穩穩接住。
“乾嘛啊,師兄,剛睡醒就要謀殺親夫?”
盧道生完全不知道嶽西樓夢中經曆了什麼,嶽西樓對盧道生這張臉的抵觸情緒體現在了生理反應上,所幸隻是乾嘔才沒有真的吐出來。
盧道生向來對自己的臉很自信,當然不會把嶽西樓的這種反應歸咎於自己身上,於是一開口便是令嶽西樓更想要殺人的話語:“怎麼,才不過一夜就害喜了嗎,要不要我為師兄把一下脈?”
嶽西樓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扯著盧道生的臉頰就要去撕他的嘴,這一鬨盧道生徹底是從床上掉了下去,狠狠砸在地……軟的!
現在天色尚暗,唯有盧道生翻窗進來時留下的一道縫隙中有月光灑下,盧道生借著月光往地下一瞧,在床榻邊打地鋪的畸郎竟被自己壓扁成了一張紙。
慘了慘了,這下真成了西門慶和潘金蓮謀害武大郎的故事了!盧道生儘管仗著自己就是“原配”卻也沒了底氣。畢竟這裡是封行都,這裡的統治者是藏屍竹,在藏屍竹長子的大婚之夜偷摸闖進婚房、“睡”了新娘、砸死新郎,怎麼想都是一樁無法饒恕的人倫慘案,先不說藏屍竹會怎麼處置他們,藏明月那個兄控肯定會將他和嶽西樓千刀萬剮,不過他們也不是毫無希望,畢竟他通讀三十六計一百遍,學的最精的一記便是:走為上!
朦朧月色,照不清逃亡的道路,照不進隱秘的野林,奔逃的二人,一者鳳釵淩亂紅裳在夜風間飄搖,一者素色衣衫慌亂間仍不忘牽身後那人的手,真真是好一對亡命鴛鴦,真是——
“真是讓本座不忍再拆散你們了。”
森森鬼氣彌漫,黑霧乍起,攔了二人的去路,幽幽青色火光時影時現,映出藏屍竹邪相駭人的臉,這時又有幾十名鐵守衛上前來將盧道生和嶽西樓團團包圍,這架勢看起來縱是插翅也難逃了!
“本座就知道你還未死,隻是沒有想到將你扔到亂葬崗上你還能活著回來,看來是本座養的那些凶獸太過廢物了,還是,你其實很強呢?”
盧道生莫名聽出藏屍竹語氣中的興奮之意,未待細想,幾道寒氣逼來,竟是藏明月的冰劍,想來也是,藏屍竹既然都親自出麵了,藏明月又怎麼可能不來呢?
嶽西樓空手接住一把冰劍,揮劍劈斷其餘冰刃,身後盧道生純陽體至剛至烈,藏明月的冰劍難以近身半分,反倒被盧道生反噬了攻體,隻覺如遭火焚。
此刻藏明月渾身蒸騰出白茫茫的水汽,整個人被籠在霧氣中看不清形貌,隻能聽到氣息微弱卻氣勢不減的怒吼:“你們這對奸夫□□,狗男女,為了能夠苟且在一起,居然行此下作手段,我要殺了你們,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們!”
藏明月的控告字字刺耳,句句誅心,盧道生隻內疚了那麼半秒,立刻理直氣壯地說道:“明月小姐啊,你是否搞錯了什麼,我們可是合法夫妻啊,橫插一腳的是你兄長才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