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那隻貼滿創可貼的手，像是手臂上爬了條蜈蚣，輕笑一聲，眼神在這瞬間不可察覺地溫柔一點：“姓商，商泗水。”

“好。”漆靈燈點了下頭，回道，“我會治好你的。”

異形，因為各種不可抗因素發生異變而形成的物種，有的涉及皮肉，有點深入靈魂。

而渡靈者，就是負責治好它們的異變之處。

商泗水歪頭問：“你有醫療資格證嗎？就說治好我？我看你似乎不太正常比較危險呢，萬一把我治死了怎麼辦？”

“治不好的話，就隻能就地處死。”漆靈燈眼睛向上一瞟，她連醫院都去不了，更彆提資格證，那真是天方夜譚般的人類現代產物。

商泗水正要說什麼，就聽見撲通一聲，眼前的女孩一頭栽下來，直愣愣倒在麵前的地板上，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商泗水連忙把人扶起來，這才發現漆靈燈臉色通紅，渾身都在發燙，看來是在發高燒。

“哎，漆靈燈，為什麼每次見你都這麼狼狽，那還跑什麼呢？”

商泗水聲音無奈，從身上掏出支骨笛，雪白圓潤，吹出的笛聲短促尖銳，刺破長空向遠處飛去。

他抖了抖手上嬰兒手腕粗的鐵鏈，雙手握拳，啪嗒一聲拳頭掉下來，徒留一截手腕搭在鐵銬裡。

［剛才見漆靈燈就應該把鎖取下的，忍到現在真是見鬼了。］商泗水心想。

用同樣的方式把腳鏈腰鏈也取下來，再把斷掉的部位接回去。

商泗水揉了揉僵硬的手腕，冷酷地撈過漆靈燈的臂彎和腿彎，把她整個人抱起來。

1米68的漆靈燈不算嬌小，但在1米9的商泗水懷裡簡直像隻小獸。

不一會兒，長街駛來一輛黑色汽車，一個身穿駝色大衣的老者打傘出來，身旁幾個黑衣人打開大樓正門鑰匙，一行人走進大樓。

“少爺，好久不見，您回來了。”老者微躬著身，遞上質感極好的黑色大衣要放在商泗水肩頭。

“好久不見，李叔，最近身體還好嗎？”商泗水接過來，蓋在漆靈燈身上，隻微微露出半隻白皙的耳朵。

“好得很，一頓能吃下200斤魚。”李管家將他們迎進車裡。

風市的夜景一閃而過，商泗水靠在窗邊，而漆靈燈則被安放在旁邊，靠著他睡得昏沉。

“李叔，我不在的這幾年，家裡沒什麼事吧？”

“還是老樣子。”李管家坐在副駕駛，向後遞過來一遝資料，

“上個月北嶺發生特大地震和火災，Q虛擬係統也徹底停轉，然後華國區異形部就發起精神病人通訊，我們合理懷疑，漆靈燈小姐就是在那個時候回到現實世界的。”

“嗯，的確。”商泗水看著那遝資料，突然停在精神病人通訊那張紙，看著上麵“性格內向”“暴力傾向”等詞笑出聲來。

他轉頭去看漆靈燈熟睡的臉，沒說話，笑容卻很快冷下來，眼裡分不清什麼情緒。

漆靈燈感覺頭皮一陣冷一陣熱的，睡得很不踏實，感覺周圍有個絨布質感的東西，忍不住用腦袋蹭了蹭。

“還蹭！濕透了還蹭？”商泗水語氣嫌棄，拿起毛巾幫她把頭發擰乾淨，對管家開口：“還是先回風市的小樓吧，找個醫生過來。”

末了忍不住囑咐：“找個貴點的，貴一點點。”

管家頷首，隨即撥通了年薪百萬（不含獎金）的私人醫生電話。

這麼一番折騰，就到了淩晨四五點。

漆靈燈做了個七重噩夢，也不算噩夢，就是她在Q虛擬係統的一些往事，驚起一身虛汗，下意識摸向後頸。

那裡橫亙著一條陳年舊疤，好像此刻愈合起來，什麼東西也被掩埋進皮肉裡。

這麼一伸，手背的針頭就錯了位，嘶的一聲抬頭去看，碩大的吊瓶掛在床頭，旁邊還貼心地留了盞水母形小燈。

漆靈燈扯掉針頭，朝四周觀望。

這是一間裝修溫馨的房間，小小的，像一個鳥巢，牆壁上掛著亮晶晶的不菲裝飾，簡直是漆靈燈的夢中情房。

“很漂亮。”漆靈燈由衷感歎，同時又掏出自己的匕首，打開臥室房門，門外是條原木走廊，從欄杆處能儘收一樓風景。

四處靜悄悄的，除了方便夜間行走的夜燈，連個人影也沒有。

“是先找異形還是先回家？”漆靈燈心裡在估量，眼睛卻饒有興致地看著二樓石柱上盤踞的人魚雕像，很輕微地朝它擺了下手，人魚雕像沒有反應。

“哦，是假的啊。”漆靈燈收回手，“我還以為……”

還以為這也是隻寵物呢。

……

夜幕下，漆靈燈雙手抱肩，站在玫瑰噴泉前，這個姿勢讓她的熱氣不容易流失。

當然，此刻，似乎連冷風都帶了某種昂貴的味道。

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眼前是矗立的人魚噴泉，神情莊嚴而肅穆，背後高揚頗具哥特風格的鐵質飛鳥，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飛鳥呈現飛翔的姿勢一路飛至塔尖，在夜幕下，高聳的古堡泛成暗紅色。

真的是很壯觀的一幕。

壯觀到她不太想打道回府。

漆靈燈現在一窮二白，渡靈者的身份在現實世界撈不到半分好處，人群裡可能還有抓捕她的國際刑警，每天簡直像個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

她唯一的目標，就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買個島，當墓地。

但要是一般的活計，去工地般30年的磚賺的錢估計還沒有從商泗水身上坑得一根頭發絲多。

漆靈燈是個俗人，她愛錢，或者說，愛錢背後的價值。

於是漆靈燈又慢悠悠往回走。

古堡內的路錯綜複雜，難走許多，漆靈燈方向感不太好，在將一樓逛了個遍後，才踏上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

幾步後，漆靈燈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轉頭往下看。

果然，在樓梯口下方站著一個人，身穿駝色大衣很恭謹的樣子，李管家道：“漆小姐。”

漆靈燈停在樓梯扶手處：“您認識我？”

“我看過您的照片，您這麼多年沒什麼變化，很容易就能認出來。”李管家掏出一份通緝令，

“這是國際異形部明早要發布的通緝令，上麵有您的名字，從明天之後，在這個科技發展的時代，漆小姐哪兒也去不了。”

哪兒也去不了？漆靈燈琢磨著這句話，問道：“這是威脅嗎？”

管家搖頭：“不是。”

漆靈燈也點點頭：“那就好，你也知道，哪兒也去不了這句話，在我這裡是沒有概念的。”

管家微低頭：“但漆小姐在這兒能過得更好，吃穿不愁，也能很大程度上躲避異形部的抓捕，不是嗎？”

漆靈燈倒不害怕背後有什麼東西襲擊她，散漫地向四處觀望，很輕易就看到二樓欄杆後的黑影，很高，他身後一扇半開的門，距離漆靈燈睡醒的房間僅有一牆之隔。

也就是說，商泗水就睡在她隔壁。

漆靈燈回頭，略溫聲道：“這算是一筆交易，有什麼樣的條件呢？”

隻要是交易，那什麼都很好說，談得攏兩方俱好，談不攏一拍即散。漆靈燈還是很喜歡談交易的。

黑影似乎要走下來。

奇怪，明明剛剛還在樓上，一眨眼人就到了麵前，李管家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商泗水的眼神在兩人之間趨行，眉頭微皺：“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李管家率先出口，“就是出來喝水的時候碰到李小姐，她說找不到回去的路，問問我。”

漆靈燈也配合地點點頭，

再不答應，估計這隻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

並且，此刻，五覺恢複的她感知到一種氣息。

一種屬於Q虛擬係統的氣息，在眼前這個異形的身上。

“商泗水。”漆靈燈仰頭看著男人，眉眼彎彎，在燈光泛著淺淡的光澤，“我們認識嗎？”

商泗水沒說話，隻是轉頭去看她已經結疤的手腕，然後帶著她走上二樓。

漆靈燈任著他牽，又問了一遍，“我們見過嗎？”

“不認識，沒見過。”商泗水把她帶到房門口，像是才意識到自己牽著漆靈燈，鬆開手，“我見的人都是生意夥伴，難道你跟我談過買賣嗎？”

漆靈燈點頭：“我談異形的買賣，放眼整個市場，我是獨一份，看你命不久矣，不需要跟渡靈者談談嗎？”

商泗水看向彆處，笑道：“好笑，這種生意我還是第一次聽，如果有市場的話，我還是很願意投資的，可我不是異形，世界也沒有被怪物占領，所以我現在還不需要。”

“這樣啊……”

漆靈燈漫不經心地越過他走到走廊，樓梯下方的管家還靜靜站在那兒，溫和地笑著，手裡拿著一個價值不菲的吊燈。

很好看的燈。

很值錢的燈。

商泗水把漆靈燈推進門裡，低聲警示：“如果你不想付一晚上租房錢的話，就請離我遠一點，明天一早呢自己離開。”

漆靈燈腳站得疼，心也累，居然真的在考慮要不要離開這個問題，順勢坐在沙發上思考。

商泗也坐在漆靈燈斜背麵的凳子，岔開話題：“李叔都和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