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蒼然篇 我是蒼然……(1 / 1)

我是蒼然,現任魔教教主。

幾十年前我從父親手中接過了這個擔子,父親自從魔族內亂後身受重創,我接任教主之位沒過多久就隨母親去了。

魔族裡因為流派問題分裂成了多組勢力,我在我父親信任的一些長老幫助下,終於坐穩了位置。卻不曾想有幾夥不甘心的殘黨借機害我,我堪堪躲過一劫卻還是留下了後患。

與此同時,教裡開始興起一股吞並三界的想法,甚至有部分極端份子修煉更加狠毒的上古魔功。我一邊將這些叛徒鎮壓,另一邊的調查的結果也在我的料想之中:當初與我做對的那幾位長老狗急跳牆,妄想與這三界同葬,動用上古祭煉的古法吞噬一切。

我自然是不允許的,但在這時又得知我一直尋找的親生妹妹正藏匿於正派仙門。

事情發生的太過集中,我隻能先阻止魔教叛徒的上古祭煉,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天青宗的封印大陣。

但我能想到這個方法,那幾個老不死的長老也能想到,他們或許已經有了動作提前毀掉這一切,與天青宗和談退敵?罷了。不提前打起來就不錯了。

——那如果我先假裝去門派中調撥事端,或許能夠引起天青宗的重視?

隻是天青宗的封印大陣上次開啟已經是百餘年前,也不知如今是否能開啟…………

若不能開啟…………以我之修為,不知能拖住多久。

…………

天青宗許多大能已經得道飛升,少部分實力尚可的要麼閉關要麼隱世無法短時間聚集在一起,而剩下一些並不是我的對手。我唯一比較頭疼的是某個明明應該是渡劫期大圓滿,卻依然活的自在的輝瀾君。

這個輝瀾君行蹤軌跡很是離奇,我見他去過不周山儘頭,又在墮魔深淵見過,甚至魔都都市也見過幾次,他總是出現在不同地方,隱瞞身份,有時是普通的農民,有時又是人界的宰相重臣,有時又是魔教裡一普通弟子,有時又是不留姓名的俠客……

這輝嵐君興趣愛好可真廣泛。我曾經想與他結交一番,卻一直未尋良機,他雖然表麵待人溫和,但實際上卻有疏離之意,性格也如同一攤湖水,無一絲波瀾。

我挑的是他帶著他徒弟下山曆練時間點,想來他也趕不及回去,這樣我的計劃不會被太多乾涉,我也能全身而退。卻沒想他居然被天青宗宗主及時召回。我這才發覺原來輝嵐君實際上修習的是偏門左道,他手上的繪卷法器能帶著他去往任何地方,這才是他行蹤無法琢磨的原因。

輝嵐君看到我似乎有一瞬的愣怔,但是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了,我微懵,這種愣怔不是對我的害怕,更像是故人重逢的驚訝。

……故人重逢?

接下來的事情讓我更加奇怪,輝嵐君居然對於魔教之事了然於胸,且願意助我。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於是拿出一種特製的毒素,這種毒素可以順著法器蔓延到法器持有者自己。但是我減少了用量,不會傷及性命,隻會麻痹身體與靈力。

意料之外的巧合,我居然找到了我的妹妹——正是輝嵐君的唯一的親傳弟子。她被輝嵐君養的極好,從她對輝嵐君的小動作就能看出她也極親近輝嵐君,這讓我本來對於妹妹經曆的擔憂消失無蹤。

……這樣也不錯,或許輝嵐君隻是單純的願意助我?

我正想如何換個方法來解決這件事的時候,上古魔域大開,凶獸大軍呼嘯而出,我瞧著傾盆而下的魔氣,心中暗歎不好。魔氣灌入宗門,妹妹似乎是被魔氣刺激暈死過去,而那邊輝嵐君身上的毒素也開始蔓延……

我仿佛看到無數生靈塗炭,人界一片荒蕪。

……天道自有命,這或許是我的劫數。

輝嵐君……還是不要卷入較好,這可是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

我給輝嵐居又加上一道防護,轉身去麵對那已經從魔域裡踏出一隻腳的赤獸。

…………

這赤獸對於我而言並不算什麼威脅,但奈何皮糙肉厚,弱點難尋,幾百回合下來,我內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加上隱疾突然發作,我強忍咽下一口血,卻被赤獸一道魔氣打了個措手不及,正當我難以應對接下來的致命攻擊時,卻從某處突然鑽出了一個奇怪的畫卷,為我一一抗下每一招死擊,又溫和的給我輸送內力。

這股熟悉的溫和………

畫卷似乎受我的控製,我控製他們去加強我之前設置的結界點牽製魔獸,畫卷都去做了,最後成功為天青宗取得了開啟封印大陣時間,但就在開啟了封印大陣之時,我也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發現我似乎是在正派地牢裡,四肢被釘住,內力被封,雙眼又被挖走。在正派俢者對我詢問完畢後直接剜去了我的聲帶,連出聲都沒有辦法,不由感慨正道人士刑法這一套與魔界倒差不多,頗為親切。

我還沒自嘲多久,我有聽到了窸窣聲,我以為是又要來人提審我了,卻沒想來者解開了我的束縛,又將我摟在懷裡,給我輸送內力。

這種溫潤的感覺和繪卷一致,我心中歎息,是輝嵐君。

輝嵐君似乎在發抖,我能感受到他內息紊亂,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他之前的繪卷估計動用也是他的靈氣,花費了太多內力……但是他卻依然執著給我輸送內力,我感覺到臉上逐漸濕潤,似乎有什麼滴到了我的臉上。

是淚嗎。

他聲音顫抖,求著我不要離開。我疑不解惑,他這種感覺就好像對我認識已久,但是我與他又過什麼值得刻骨銘心的交流嗎。

千百年來我從來都是一個人。

輝瀾君繼續說道,我默默聽著,原來輝瀾君隻是曾經見過我……這算什麼,一見鐘情?

見過太多的我並不相信純粹的感情,聽起來書輝嵐君對我的五官很喜歡,但我確實是不能理解這份感情。

我如今已是殘破之身,估計隻能等明日被天雷劈到粉身碎骨了。

至於情愛……我這輩子注定是沒有這些。

我自嘲的暗想,卻感受到唇上遞來的熱度。

——是內丹,他瘋了?

好在他還未渡送過來,我就忽然覺得身上一重,這時候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阿嵐到底被你灌了什麼迷魂藥。”

是天青派的宗主閱紡,壓在身上的重量突然一空。

輝嵐君被帶走了,我心想,估計這次是輝嵐君偷著跑出來的,天青宗宗主這種護犢子的語調,回去估計會把他關起來再也不亂來。

……但是被輝嵐君吻過的唇,似乎越來越熱了。

不知為何心中一動,好似千年的寒冰消融。

…………

彼時千年前,那時魔教內裡並不如此動亂,父母權位穩重,魔教也是一片祥和。

我還是魔教少主,不過父母更希望我去做一些我想要乾的事,但我並不想辜負我魔教少主這個位置的責任,於是更努力修煉。

我前期修為進階速度很快,但是是總覺的缺了些什麼。

很快,屏障來了,我卡在一個境界再也無法前進半步。

魔教長老說,魔教功法修煉講的是破釜沉舟的執念,正道講的是坦蕩如砥,但是魔教講的是劍走偏鋒。

我並不能理解,於是去問父母。父母摸摸我的頭,說我需要的是去人間看看。

於是我請彆父母,去了緣霧秘境。

緣霧秘境的霧氣可以將神魂抽離,附著塵世其他人身上,我感受到了我從未有過的人類情感,喜怒哀樂,但是我卻仿佛天生缺失了這戲情感,我能共情,但是我並不能產生這類情緒。

這或許就是我沒辦法產生執念的原因。

……

緣霧秘境來的從未有人能夠進入深處,一是天然形成的劇毒霧瘴隔絕了外界,二是我設了幻境,一般人根本無法踏進深處。

曾也有過不少誤闖的,在外圍就被毒暈了,被我直接全部喂了藥扔出去了。

……但我麵前的這個小毛頭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個小毛頭狀態也非常不好,喘息的聲音非常大,臉上浮現著中毒的青紫,道袍被荊棘扯爛了。

我熟練的把他弄暈過去,畢竟這瘴毒吸進得越多傷害越大。

從他的記憶中得知,他是和師門曆練走散了,不過那些人似乎都暈在了秘境外圍……沒暈的也被我弄暈了。

我看著懷裡的小毛頭,似乎在做什麼噩夢,咬著腮幫子發抖,我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肉乎乎的小臉。

還挺軟的。

鬼迷心竅的,我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喂了丹藥丟出去,隻是抱著他給用靈氣祛除體內毒素。

可能是緣霧秘境太冷,但是這個小毛頭又很暖和吧。

小毛頭毒素祛除後就我送回了秘境外圍,小毛頭很快醒來,驚慌失措的看著旁邊躺的橫七豎八的人,我這邊的祛毒丹藥也準備好了,示意他拿著給那些他的同伴去用。

小毛頭卻看著我不動了。

莫不是被我樣子嚇著了?

我心裡歎氣,因為父母其中一位是妖修的緣故,天生長有鹿角獸耳,又因為修為不夠沒辦法完全化形,但估計是人類看到都會覺得恐懼。

心中突然有些黯然,可能是不想給小毛頭留下過重的心理陰影,我轉身走向了緣霧秘境深處。

……後來想了想,我完全可以施法讓小毛頭忘了這份記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就是忘了。

…………

我在地牢躺了沒幾個時辰,就被架著帶上了神晷柱,準備接受最後的裁判。

正道修士闡述著我的罪行,最後說我身為魔教教主,卻對人間不恥,造成生靈塗炭,天道之怒不可逃,將天引八十一道天雷責罰。

我毫不在乎,我對於這世間並沒有太多眷戀,幾千年前我曾在緣霧林幻境中看過了人世間的百年桑田,無數人生,許多事情看的極開,這世間倒也遺憾頗少。

魔教教主或許我不能勝任,唯一惦記的妹妹如今也找到,估計著之前失心智魔教教眾突然撤退也是妹妹血脈控製的,或許妹妹以後也會回到魔教……或許也會在輝嵐君的指導下這邊得道成仙……幸好臨彆前和長老說了,若妹妹不願回到魔教切勿逼迫,在教眾中推選合適人選培養即可。

……現在確實是毫無惦念了。天上雷聲大作,身受重傷的我能抗下幾次呢。

不知為何,我突然又想到了那個回憶裡的小毛頭,這次卻和輝嵐君的樣子重疊。

……想再見一次輝嵐君。

我正想的出神,突然聽見天青宗宗主的驚呼,以及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還有那個懷抱。

……天青宗那個婆媽掌門沒把輝嵐君關好嗎?

輝嵐君抱緊了我的身體,我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但我真覺得他有些瘋狂。

我記憶裡輝嵐君也不是這麼個沒理智的人啊?他應該權衡的出利弊吧?

最初的一見鐘情,真的值得他做出這一切嗎?

……

天雷不斷劈下,我被輝嵐君護在懷裡。

我聽到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又感覺到什麼東西滴落在我的臉上

我感覺我的心猛的揪成一團,無法控製的情緒在此刻達到巔峰。

夠了。

他做的已經夠了,不用再做了。

我開始顫抖,我感覺我的靈魂快要被揉碎了,我努力想要伸手為輕嵐抗下天雷,輕嵐卻固執將我圈在懷裡。

隱隱約約,在天雷的怒吼裡,我聽到輝嵐君在我耳邊哼著什麼。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哪怕是我一廂情願……

我仿佛被蠱惑一般,默默與輕嵐五指緊扣。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儘數落下,砸在輕嵐身上,也砸在我的心裡。

長老曾說,我是個天生的無淚之石。

但此刻我眼眶卻濕潤了起來。

…………

天雷結束後,周圍聲音突然嘈雜起來,似乎有人在拽我開我倆,但是輕嵐還是抱著我不肯鬆開,宛如一尊石像。

但我能感覺有氣息貼在我的唇邊。

他還活著,這是萬幸。

“輕嵐。”我喃喃,用另一隻手摩挲著他的手,輕嵐終於放開了我,躲藏在人群中的魔教長老這才找機會將我送回了魔界。

我被長老摁著養傷,期間念澤來看過我幾次。

念澤,是輕嵐給妹妹取的名字,我想大概緣由是因為輕嵐是在忘澤河撈起來的她。

念澤時常會看著我,然後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

當時滅魔大會天雷降罰的時候,念澤想辦法找來了魔教長老與正派修士交涉,這才能在結束的時候將我送回魔教修養,不然估計那些修士會再給我幾刀。

念澤對我說了說輕嵐近況,輕嵐外在傷已經好了大多,卻仍然沒有醒來。

“其實如果不是師尊和哥哥,那個上古巨獸肯定就爬出來了,正派那些老頑固肯定看到了! 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我氣的……哥哥你也是,什麼都自己扛,一袋米扛幾樓是吧?”

“?”

“呃,之前人間曆練時一個說書先生那學的……沒什麼彆的意思。”

“……”

“師尊他已經昏迷了有半年了還沒醒,我都快無聊死了……哥哥你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說起來你的眼睛還是我給你送回來的,差點就要被拿去煉丹了……但是師尊他的眼球是被天雷炸毀的,宗主說可能好不了了……”

念澤自顧自的自言自語,似乎下定決心了一般,注視著我的眼睛:

“哥哥,你對我師尊柳輕嵐,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

我並沒有回複念澤的話,隻是沉默看著念澤從輕嵐那裡拿來的畫卷。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我又回到了緣霧秘境,又在迷霧中找到了那個小毛頭。

“輕嵐?”

“我不是輕嵐,”小毛頭頗為成熟地搖搖頭,不像記憶裡懵懂的樣子,“我是你內心的執念。”

“……”

“你在緣霧秘境呆了上百年,真的隻是見過幼年的他嗎?”

“緣霧秘境的幻境,可不僅僅是見人世百態,甚至可以去見任何一個人的人生。”

“……”

“包括你自己的。”

……

其實那次小毛頭走後,我不知怎麼總會想起他,於是借著緣霧秘境的幻境,看到了小毛頭的過往,以及他的經曆。

我見過他和師兄打鬨的笑,也見過他努力修煉時的堅持,他也逐漸從一個小毛頭變成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看的時間越久,越想去了解更多,也想過或許等自己修煉出人形後,就可以假裝是不經意的與他結交,又或者……

—— 一切在看到命中劫數的時候戛然而止。

自己命中有一劫,這場劫數避無可避。

而他就是渡自己命中劫數的那個命定之人,但是代價是,

以命換命。

於是在那之後,我再也未去看過他,這件事也逐漸藏在最深處的記憶間隙裡。

但就算埋藏起來,潛意識裡,還是會使我對於“輕嵐君”的事產生興趣。

……我原以為,如果不去有接觸,或許可以避免輕嵐對我命理的乾涉,我對於死亡並不畏懼,但是唯獨害怕輕嵐的死亡。

或許不僅僅是劫數命中注定。

我曾想過為何偏偏是他可以渡我命劫,但是當輕嵐在地牢裡親口對我說出心悅於我,一切都有了答案。

柳輕嵐,我也心悅於你。

無論是千年以前,還是如今,都是如此。

……

身上的傷疾完全好後,我與長老辭彆,動身前往正派,與宗主“請求”後,來到了輕嵐居。

輕嵐居終年霧氣彌漫,但此刻霧氣更甚。

我走進去,看見輕嵐已經醒了不知道多久,墨發變為白發眼睛被紗布包著,一身病態。

他呆滯的坐在床上,脆弱又茫然,手裡卻緊緊攥著我當初給他裝藥的那個白瓷瓶。

紗布裡有血淚流下,我將他摟緊懷裡。

……

輕嵐他被我接走了,但並不是魔教總壇,魔教魔氣太重,我尋了一塊嵐氣如雲的山脈,與輕嵐隱居山間。

輕嵐金丹損壞很重,又看不見,還總是被噩夢驚醒,卻能在繪畫時靜心靜氣,熟練的用墨筆勾勒山河,或者我的樣子。

我輕笑逗他,如果我其實是一個醜八怪,輕嵐還會喜歡我嗎。

輕嵐並沒有說話,隻是摸到了我的身邊,我連忙抱住,他卻扶著我的臉輕輕吻了吻我的唇。

“輕嵐現在看不見,但是心卻告訴我,蒼然一直是輕嵐歡心悅的。”

春心暗動,窗風吹滅了燭火,我吻上輕嵐的唇。

衣物墜地,呼吸交織。

……

多年以後,輕嵐的金丹恢複,雙眼也恢複了清明,他望向我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的滿目深情。

我與他攜手,得道成仙。

天長地久有時儘,此情綿綿無絕期。

(蒼然篇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