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還是正派仙門的一名普普通通門派弟子,與師兄師姐外出曆練無意闖入是非之地。
我在迷霧中掙紮著尋找出路,迷茫間偶遇到一位妖怪,妖怪施法,我便失去了意識。
醒了之後,發現周圍的師兄師姐躺了一地,昏迷不醒。迷障漸濃,焦急之中我四處望去,卻那個偶遇的妖怪在不遠處向我揮手。
我控製不住自己,向他走去,走進發現他長得異常美麗,我以為他要殺我滅口,或者拿我金丹修煉,結果隻是塞給我一個藥瓶,便轉身消失在濃霧中。
藥瓶裡麵有很多綠色的藥丸,散發著淡淡的藥苦味。
我拿著那些藥丸救醒了我的師兄師姐,後來才知道此地深處迷霧中含有致命瘴毒,誤入之人皆無活路,隻有在更深處的迷霧裡生長的仙靈草才能解除劇毒。
師兄師姐都以為是我不顧危險在瘴毒深處采集了仙草搗成藥丸救了大家,但隻有我清楚是那位妖怪救了大家。
妖怪施法使我們昏迷避免吸入更多瘴氣,又給予靈藥拯救大家。
但是我沒說,妖界和仙界關係並不好,我擔心因此給那位妖怪帶來禍端。我偷偷將藥瓶保留下來,藏在我的枕頭下。
曾好幾次在夢裡,我恍然見到他,他和天上的月亮一樣皎潔,是我從未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彼時我在師門中資曆尚淺,在眾弟子中修為隻在外圍,卻幸得師尊關注與護佑。師尊說我聰明伶俐,心思細膩沉穩,若長久,則可得道成仙。
師尊對我有恩,我自然不能辜負師尊厚望,我謹遵了師尊的教導潛心在仙門裡修煉,卻有一顆時常按耐不住想去見那妖怪的心。
……是好奇嗎,還是因為他長得很好看?
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經能熟練的描摹出他的樣子,十遍,百遍,千遍,萬遍。偷藏的畫稿都是他的一顰一簇。但這些其實都是我幻想中的樣子。我甚至恍惚覺得,會不會他隻是我的黃粱一夢,其實並不存在?
我惶恐不安,因為確實除了我的記憶,和那個小白瓷瓶,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他”存在過。我想要擺脫這份自我懷疑,於是更加努力修煉轉移這種情緒……
不知道這種日子過去了多久,直到我的師尊得到成仙,渡劫飛升,直到我成為師門裡修為最深厚的……我接過了我師父的職位,在山穹看著山河變化,滄海桑田。這些漫長的時間又好似眨眼一瞬,又好像是過了千萬年。
我成為了萬人敬仰的輝嵐君,外人以為我的仙號是來自名字裡的“輕嵐”,但實際上是宗主說我筆中有靈,如萬千山河皆在我的筆墨之中,熠熠生輝,山嵐儘繪。
“阿嵐畫畫真好看,為何卻對外人說是劍修呢。”
我不語,宗主笑笑,還是在我的仙門玉牌題上“輝嵐”二字。
因為我所描繪的,從來都是夢裡的那個人。
他是山川,他是河海,他是我追不到的白月光。
我雲遊天下,卻再也沒見過他。
還是見過他,但我們恰好擦肩而過?
但過了千百年,他還活著麼?
他在這人間麼,還是在天邊呢?
古人說上窮碧落下黃泉,那我窮儘世界,能找到他麼?
…………
我突然後悔當初為何不去找尋他,如果我尋到他,我就不會如今這般苦無所依,仿若肝腸寸斷。
“……師尊,師尊!”
……
“師尊又發呆了……紙洇了!”
“師尊,您有喜歡的人嗎。”
“……不曾,為何這般問。”
“那師尊為何總這般出神的看著自己的畫呀,明明畫上什麼都沒有。”
少女靈眸一動,然後裝作恍然大悟。
“是不是因為師尊喜歡的人在師尊心裡,師尊睹物思人?
“……亂說話,罰你回房練功三個時辰。”
我拍了拍少女的頭,少女卻毫不在意的笑嘻嘻出了門。
這是我前些年在那附近撿到女孩。順著河水飄下一個孤獨的木盆,我伸手撈起,發現是一個裹著棉被的小小的嬰孩。在附近找不到認識的人家,便帶回了宗門,收做徒弟,取名念澤。
念澤,念澤,念當年之恩,卻再難尋恩澤。
當年嬰孩逐漸長大,可能是無父無母的緣故,雖自幼懂事機敏,可在我這仿佛長不大的孩子,對我格外依賴。本來渡劫飛升去天界的念頭也就暫時擱置,好在壓製大圓滿的修為並不困難,我也無需修煉閉關,於是常帶念澤去見見人間百態。
這次帶念澤下山曆練,卻發現人世裡魔氣波動,隱含不安,而宗門一張千裡急信也很快送入手中:
宗門有難,望輝嵐回宗門協助。
筆跡非常倉促,我不敢耽擱,帶上念澤即刻趕回宗門。在宗門腳下時見到宗門山巒上的肅殺之氣。我囑咐念澤先回輕嵐居,自己前去尋宗主。
我感受到宗主的靈氣來自宗門的論劍廣場,而此時我內心突然有什麼呼之欲出,冥冥之中。我壓抑著,卻更加急促——
——我又看到了他,這是我和他第二次相遇。
卻沒想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阿嵐。”宗主見我來了,腦海中喚我一聲,給我解釋現在的情況。
弟子中甚至有了歡呼聲,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我看著正立在不遠處的他,他帶著素白的麵具,身著黑色甲胄和衣袍,與當年氣勢完全不同,但是我依然可以辨認出他。
“現任魔教教主,蒼然。”宗主和我悄悄說著對方身份。
……魔教教主。我懊惱不已,傳聞中的魔教教主是滿臉胡茬的猛男,我幾百年前看過一兩麵也是如此,就再未去細究過。
誰能知道能粗獷生猛的上任魔教教主能生出這麼好看的兒子呢。
“……?”蒼然也注意到了我,氣勢上似乎還是漫不經心,我卻能感覺出他的警惕。
“終於派出個可以打的……不錯。”
打?
我轉頭看了一眼宗主,宗主搖頭,偷偷拽了下我的袖子。
“在下柳輕嵐。”見宗主反應,我心裡也有了底,開口道,“輕嵐並不想與教主切磋拳腳,仙門也與魔教不相打擾已久,請問教主這次來來有何事?”
“若我非要與你切磋拳腳呢?”
“……”
我不語。隻是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若教主願意,可願換個地方。”
我運轉靈氣,腳底生風,先一步遁入雲間,後邊有一股靈氣緊隨其後,我與他在雲間穿梭,最後停在宗門之後的滄海之上。
我的手心在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終於見到他了。
見到了我念了千百年的人,心心念念,又念念不忘。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我隻想當場對他認輸,讓他想怎麼打我就怎麼打我。
“輝嵐君怕了?”
“……魔教這百年並不太平……根據一些魔教秘辛,輝嵐想先和教主確認一些事情。”
我能感覺到蒼然的氣勢一凝,卻瞬間染上了肅殺之意。
“輕嵐不是威脅教主。”我將佩劍扔向滄海。
“魔教內裡有一傳聞,現任魔教教主的妹妹曾經在數十年前的魔族動亂中遺失,魔教教主去遍多地搜尋無果,隻的說是順著河水被河怪吃了。”
我看著教主,教主也看著我。
“念澤她現在在我的輕嵐居。據我所知,現任魔教教主軟弱無能,並不喜歡尋釁滋事。輕嵐大膽猜測,教主此番前來定有其他事……咳。”
我咽下喉中的腥甜,我放在念澤身上的護身符碎,受到的攻擊反饋到我身上了。
“……教主現在應該也是強弩之末。不然也不會順著“那一派”的意思冒險來到正派宗門……如果強行運轉功法,恐怕會遭到反噬——”
“……還請教主請在我這繪卷裡休息吧。”袖子中翻飛出無數繪卷,蒼然沒有反抗,閉上眼睛任由我用繪卷將它卷入其中。而我又很快複製出另一個“我”與“他”與我對質。
製作與兩個與本體相媲美的分身,這些做下來極度耗損修為,但是我不在乎了。我心念的人就在人世,我無需再去天界搜尋了。
念澤抱著佩劍躲在輕嵐居裡,袖口上有血花點點。見了我之後先是愣住,抽出佩劍向我揮斥一刀後疾退數步防禦,我輕拍化解刀氣,念澤愣神瞬息後這才認出我,撲到我袖子裡開始抹眼淚。
“他們幻化成師尊的樣子……騙,騙我……嗚我沒上當……他們就要殺我……我就,躲進來,然後他們就,不知道去,去哪了嗚嗚嗚……師尊,嗚,是不是要打起來了,是不是他們把宗門護盾攻,攻破惹……”
“沒有,師尊在誰也進不來。”
我摸著念澤的頭,念澤哭的直打嗝,眼睛裡全是淚花。
我這邊安慰著念澤,想著怎麼和他說你哥哥喊你回家吃飯這件事,卻沒想天色突然變得稠黑,遠處一道紅光閃過,宗門屏障突然自上而下全部打開,而宗門警鐘也在黑暗之中響徹三聲。
魔教劃開凡界大門了!
宗主急令瞬間在腰間的仙牌回響,清剿魔族的戰役打響,讓我速速捉拿魔教教主扭轉乾坤。
情況發生太過突然,但是宗主的命令又不容置疑,時間也等不及,我看著遠處從縫隙裡灌入的魔氣,打算先去給這些奇形怪狀一個大嘴巴子……,不,我準備動身去處理這一切,卻發現鼻腔一熱,衣袖上滴落了黑色的血團。
不止是我,還有念澤,隻是念澤情況更加糟糕,已經暈死過去,我調整氣息一邊打開輝嵐居的防護一邊運功靈氣幫念澤逼出毒素。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救我。”熟悉的聲音想起,我抬頭看到蒼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畫卷出來了。
報……我發現我突然發不出聲音,身體也逐漸疲軟無力。
“我確實受傷了,但和你一樣,我也練了另一派心法。這毒素對我並沒有什麼作用,遠古凶獸覺醒,有人動歪心思妄想吞噬三界……”
蒼然抬頭看著天邊的黑洞,裡麵似乎有什麼巨物正在撕扯。
“……這個毒不會傷害你的性命,念澤她與我血脈相連,我給他已經注入一絲靈氣,估計也能吸收這魔素……本來這毒素是想牽製你的威脅……現在是另一種目的的牽製了。”
蒼然對我輕輕點了點頭,拱手告彆:
“柳輕嵐,這份恩情我蒼然定不會忘記。
……照顧好念澤。”
我可以幫你的,我沒有當初那麼弱了。
我意識逐漸消退,但我還是忍不住去拉他的衣角。
為什麼……不讓我介入進來……
“你應該得道飛升了,仙君。”有一雙手拍著我的手指,“與我這魔物混作一團,是沒辦法飛升的……”
飛升又有何用,隻不過是搗遍三山四海……卻難一良人……
恍惚間,我聽到蒼然的聲音,還是我自己的聲音,雜糅一起,我分不清楚。
我沉入最深淵的黑暗,又仿佛回到了當初魔障之地裡,我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瘴氣迷霧中,我被剮爛了衣物,跌壞了皮膚,終於在荊棘深處見到了一團光……
我像那光伸手而去,而那光也似乎接受了我——
卻在刹那間湮滅。
……
…………
!!!
睜眼是熟悉的一切,我正躺在床上。念澤握著我的手,她見我醒了,呆住不動了。我摸摸她的頭,她才仿佛找回魂,朝著外頭大聲呼喊。
門口衝進來幾個熟悉的人,而宗主更是直接抱住我摟緊懷裡。
宗主說我昏迷了兩個月,剿魔大會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什麼我都聽不到,我魔怔了一般,隻聽到了兩個詞。
剿魔大會。
結束。
那……他呢。
他呢。
……蒼然?
我抽儘丹田靈力,用識海掃蕩整個宗門。
宗主被我突然的舉動整懵了,給我點穴封住穴脈,鎮住我的識海,又封住了我的丹田。
我如同猛然脫水的魚,噴出一口血,無力的趴在宗主身上。
宗主對一邊對旁邊人說我是擔憂宗門是否有魔教分子遺漏,然後說我筋脈紊亂需要他來運功調理,讓其他長老回避片刻。
人都走後,宗主將我扶靠在床上,然後細細理起我的雜亂的發絲。
“亂來!身體還沒好就這樣搞,不要命了?!”說完覺得自己話說重了,宗主又換了個語調,“你怎麼了,這麼大動靜?”
我……蒼然……
我語無倫次,一時急了又開始嘔血。宗主嚇得連忙扶住我,又給我度送靈力修複經脈。
“……魔界打開,上古凶獸再現,魔教兵隊入侵人界……我給你發出的訊息一直沒有消息,我就抽開身到輕嵐居發現居然開了防護罩……雲間上的?那種小把戲彆人看不透我還看不透嗎?……我看到防護罩我以為你遭遇不測,果然發現你身中劇毒,但是你的繪卷卻突然飛起……繪卷拖住了上古凶獸,搶出了足夠的時間,我們才來得及開啟封印法陣,算的上幫了忙。”
宗主喋喋不休,給我一點一點解釋,但是我卻完全聽不進去。
“不是我,是蒼然……是蒼然…”
“為何總提是那魔教頭子?阿嵐你到底怎麼了?”
我急切,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身體難受,心裡難受。
我的看到那桌子上畫卷粘上了血跡,那血跡是蒼然的……
宗主讓我好生休息,給我整理好脈息之後就離開了。我卻坐不住,趁著沒注意夜裡溜進了宗門秘處的押魔牢。
押魔牢裡押了很多魔族,我在最裡麵一間隱蔽的牢獄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蒼然。”
牢裡的人渾身是血,四肢被定在鎮魂木上,聽到我的聲音四肢微微動了一下,卻未曾醒來。
“蒼然,蒼然。”
內力不夠打不開牢房的魂鎖,我咬牙衝破了宗主封住的內勁,紊亂的氣息衝向經脈,疼的我直吸氣。震碎魂鎖,再用內力將鎮魂釘小心的一一取下,將蒼然抱在懷裡,給他度送靈力。
蒼然悠悠轉醒,我卻發現記憶裡他好看的雙眼已經被剜去了。
我又心疼又難過,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抱緊他,臉上一陣濕熱,我想著是這牢獄哪裡漏水,卻發現是千年未曾哭泣的我此時已經淚流滿麵。
“誰……”
“柳……柳輕嵐,我是柳輕嵐……”
“輝……輝嵐……嵐君……”蒼然的嗓子嘶啞,顯然聲帶也是碎了,隻是遊離的氣音:
“謝……謝你……但是……不……用了……”
“要,要用的,要用的,蒼然,蒼然……你彆睡,好不好,我帶你走,我向宗門請示帶你走,你彆睡好不好……”
我語無倫次,眼淚一點一點滴在蒼然好看的臉上。
“我也…死不了……名…門正派……給我喂了……不死,不死丸……吊著我…我……一口…氣……”
蒼然似乎是在嘲諷什麼,終究還是不想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很,很奇怪……為……你救……我……為……”
他聲音真的不清晰了,我懊惱我為什麼不帶一些靈丹妙藥來,隻能徒勞輸送內力。
“……因為,因為蒼然長得太好看了,幾千年前有個小孩看見了,就念了幾千年,但是怎麼也找不到……怎麼也找不到……”
“……這個小孩……是顏,顏控啊……咳咳,咳咳咳……”
蒼然愣了一下,輕笑起來,笑的也是氣音,又把自己嗆住,但還是忍不住笑。
“蒼然,這個小孩不是顏控,他尋遍四海八荒,搗遍三山四海,最後發現……自己可能是喜歡他。”
我聲音發抖,我像話本裡的姑娘,緊張害怕被拒絕。
“喜歡……不用……下……輩子……”
“沒有下輩子,人間還是仙界,忘澤河畔還是緣霧林,哪裡,都可以,我不修仙了,我隻想,我隻想和蒼然……”
我從口中吐出內丹,想要往蒼然嘴裡塞,卻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頸肩,昏了過去。
………
……再醒來,我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輕嵐居,好像我之前做的一切是一場夢。
但又不是夢。
天亮了,剿魔大會的最後一項就是將魔教教主綁於神晷盤上,用天雷引將其四分五裂,永無輪回。
有弟子在輕嵐居外守著,卻沒人通知我去,我隱隱有了猜測,卻看到有個熟悉的腦袋在門口晃悠。
“師尊,為什麼要用內丹救……救蒼……我哥哥……”
念澤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又帶著哭腔的問我。
“師尊是不要我了嗎…念澤好害怕,念澤給師尊換藥發現師尊不見了,就隻能找宗主……是宗主把師尊抱回來的,宗主說師尊想用內丹救我……我哥哥,師尊是不想要念澤了嗎……”
“……念澤。”我輕輕喚一聲,把念澤引到床邊坐下,擦掉她的眼淚。
“念澤,你還記得你問過我有沒有喜歡的人麼?”
“弟子記的……”
念澤似乎是已經想到了,深吸一口氣,從身後拿出了我被宗主收走的法器。
山澤繪嵐卷。
山川之上霧氣繚繞,我曾迷失於中。
但心中有方向的時候,眼前就沒有霧氣了。
……
我出現在神晷盤前,宗主的眼睛差點跌倒了地上。
“阿嵐!”宗主驚聲怒斥道,甚至忘記在公眾場合下叫我仙號。
“宗主……或者說,閱紡師兄。”
“我曾尋遍天下,走遍山河,行千裡路,閱萬山暮雪。
……終於,找到了一人。”
“當年救了你和我,還有其他弟子的,是魔教教主,蒼然。”
當我將山澤繪嵐卷拿出來的時候,宗主又驚恐的摸了一遍自己的袖裡。
“這一次的魔界門開,也隻不過是魔教內亂而已,並不是魔教教主的意思。我輕嵐居內也有關於魔教近百十年的記錄書冊,如若不信,可派門派長老前去魔界一探究竟。”
“……但魔物入侵,上古巨獸造成的生靈塗炭不可逃罪,天道循規,必然是選擇魔教教主懲罰……柳輕嵐自然清楚。”
我蹲下身摟住蒼然的身子,他似乎在微微顫抖,不知是疼,還是害怕?還是………厭惡我?
“但如果天道需要一個替罪羊,那就幫我也算上吧。”
繪卷展開出數個結界,而繪卷之上,正是滾滾天雷。
“天雷一共九九八十一次,若我能抗下,則天道已經放過,希望各位正派人士能放過蒼然。”
話音剛落,天罰將至。
第一道天雷。
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我意識逐漸不甚清晰,本來這天雷罰劫對我而言還遠不如渡劫天雷厲害,但我這身體負傷還未好全,加上之前的繪卷過度消耗了太多靈氣,如今結果又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我的繪卷被天雷霹的焦黑,甚至連支撐的佩劍都已經出現裂痕,但我依然緊緊抱著蒼然,生怕天雷傷害他一分一毫。
終於法器儘數碎去,有一道天雷霹在我的身上。
我咬牙咽住,血卻還是從我嘴角流出。
蒼然動了動,在我耳邊說,夠了。
“我…值得你…這麼……咳…喜歡嗎。居然……為我……狼狽成這樣……咳嗽”
蒼然突然咳嗽的厲害,似乎想要推開我,但被我強行禁錮在懷裡。
隻要是你,我心甘情願。
蒼然不再掙紮,猶豫了一下,慢慢握緊了我的手,五指相扣。
天雷一道接一道劈下,越來越密集,我的眼睛已經在一次天雷裡炸毀了,這說明□□已經被炸開了,但我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下一個炸毀是什麼……經脈嗎。
……我的經脈能抗的下所有天雷嗎。
我會灰飛煙滅嗎。
我不敢想,但我更不想讓蒼然死。
……
最後一道天雷落下,我最後一根經脈也隨之斷裂。金丹也碎了一半,但我心中唯一的念頭是,我居然扛下了天雷,蒼然也沒有死。
沒有死,但是也不想分開。
我的意識終於回歸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看不見。
我隱約聽到我徒弟在和我說話,還有宗主,還有長老,各個弟子,但唯獨沒有蒼然。
蒼然,蒼然。
我的身體似乎被幾經折騰,被灌入無數膏藥,但我始終沒聽到我想聽的聲音。
為什麼沒有他的聲音,他逃離了嗎,還是被帶走了,又關回去了……
我不敢想了。
我也不想醒來。
……我怕了。
……
“小道友。”
是誰?我看不見。師兄師姐呢,胸口好難受,我喘不了氣了,胸口好痛。好痛。
“小道友。”
我睜開眼,看到麵前一個長著鹿角,鳥羽雙耳的人,穿著一身白衣,黑發如墨,流目輕動。
我愣了神,胸口好像不痛了。
“小道友,這周圍很危險,快離開吧。”
“我不想離開……我好難受。”
“中毒了才難受。這裡麵仙草藥丹可以治你的毒,快走吧,你師兄師姐還在等你……”
“我不走……”
我要你和你走。
蒼然。
……
我醒了。
耳邊安靜如夜,我茫然的眨眨眼,發現自己的確是看不見了。
靈海寂靜,金丹隻有一半,筋脈儘數斷裂……身上的傷痛刺激我的神經。
天雷炸碎了我一身修為,也炸碎了我的癡心妄想。
我清醒了,眼淚就又流下來了。
我尋這記憶從枕裡摸出小瓷瓶,冰涼的,仿佛是當初他的手指。
“小道友,彆哭。”
我的額頭突然覆上一片冰涼,隨後被擁入一個懷抱。
我還沒回過神,但是我已經下意識去摸對方的臉。
“聽說小道友是個顏控,念了我千百年?”′
“……蒼然?”
尋遍三山閱四海,終得一人共長生。
“輕嵐,這次一起走吧。”
(正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