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泊今晚穿了身青色的絲質睡袍，領口和往常一樣大喇喇開著，細削的鎖骨中間凹下去一個好看的小窩，剛洗完不久的淺金色的頭發還是半乾狀態。
一雙淡褐色的眼眸定定向宋予釧看過去，將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後在係的不算緊的浴袍結上停留一會，淡淡開口道：“坐吧。”
他把手中的冰鎮伏特加擱在桌上，翹著的腿在青色的睡袍開叉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脖子。
宋予釧全程僵硬的不行，像是第一次學會用身體走路一樣同手同腳向沙發走去。
季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發現宋予釧尷尬的模樣後將自己交疊的腿放下，又把領口緊了緊。
視線停留在他正襟危坐並著的兩條大長腿上，睡袍雖然不算短，卻還是露出了半截小腿，腳背上透出的青筋紋理十分顯眼，和青年日常的打扮風格大徑相庭，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泊哥……”宋予釧咽了口口水，眼睛非常乖巧地盯著自己交疊安放的雙手。
宋予釧腦海裡全是剛剛自己看到的畫麵，但他隻能死死忍住心裡那股就要溢出來的情緒，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拘謹。
“你……”季泊抬眼看了他一眼，發現宋予釧臉色有些不正常地紅了起來，還有越燒越烈的趨勢。
這小屁孩……
“說說吧，今天怎麼一個人跑出去躲起來偷偷哭鼻子。”
“我不是！”宋予釧立刻抬頭否認，臉色卻更紅了些，他坐在沙發裡，高大的身軀像是有些無處安放，他動了動嘴巴弱弱說：“不是的……”
“自己坐秋千上偷偷哭了一天。”季泊繼續說。
“我沒有……”宋予釧還是嘴硬，最後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說：“泊哥為什麼要揪著這個點不放呢……”
“我隻是關心一下媽媽朋友家的小屁孩。”
“小屁孩……”宋予釧聽到他的稱呼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自己在季泊叔叔的心裡居然隻是個小屁孩，頓時更加難過了。
季泊嘴快說出口後才後知後覺，他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又快速轉移話題說：“和家裡人吵架了？”
“你怎麼知道……”宋予釧還在低頭暗自神傷。
“在你們這個年齡段不是很正常？”季泊挑眉。
“正常……嗎……”宋予釧不太確定地問出口。
“正常，我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叛逆，不過幸運的是，我還有個寵我的哥哥。”季泊拿起桌上的伏特加喝了一口說：“你應該知道，我和我哥同母異父，我媽媽是個要強的女人，對背叛過他的男人都不屑延續表麵上的關係。”
他拿著玻璃杯笑了一下，大廳的昏暗燈光下季泊的臉卻無比的耀眼，這一幕讓宋予釧怔了很久，他盯著季泊嘴邊那顆不甚明顯的小痣，心中有股火越燒越旺。
像是想掩飾什麼，他換了一下坐姿，轉移話題說：“泊哥是從小就熱愛畫畫嗎？”
“熱愛？”季泊聽完他的話頓了一下，杯中的漣漪停滯了一會，像是隨著他的思緒一同凝滯一般。
他說：“不，與其說熱愛，倒不如說我隻是在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罷了。”
酒杯在桌上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季泊臉色有些淡淡的微紅，他像是有些醉了，連平日裡清冷的褐色眼眸都帶上幾分模糊的水光，給人一種溫柔莞爾的錯覺。
宋予釧盯著他的雙眼，黑亮的清眸和微醺的褐色雙眸直直對視著，褐色眼眸的主人不經意彎了一下眼睛，隻一下就讓宋予釧有種瞬間理智崩塌的錯覺。
但就算是天崩地裂宋予釧也要掩藏住他心裡那股難言的喜歡。
他很想現在就對季泊叔叔說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話，但是他不敢，他覺得自己好像還配不上這樣的他。
在愛慕的人麵前，先愛上的那個人一定是在不平衡天平低端那一頭。愛使人自卑，他會覺得自己配不得這麼完美的人，宋予釧也不例外。
儘管他在很多人眼裡是家財萬貫的少爺，但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季泊，因為季泊和他完全不在一個相交的天平上，他在下，季泊在上，如何也平不了，所以如何也說不出口。
“畫畫是我為了活下去才做的事情。”季泊隻是著青年的雙眼，眼神從未有過的認真，“你說熱愛也好，為了找個逃避的借口也好，但是也隻有畫畫讓我在童年失去美滿家庭那刻不會選擇自殺。”
“可以說畫畫是我的命，我不想用熱愛來定義它。”
“因為他對我來說不隻是熱愛那麼簡單。”
季泊看著他，看著宋予釧臉上觸動的神色明了幾分，他說：“既然有熱愛的東西放手去做就好了，為什麼要顧慮那麼多。”
“有熱愛的東西是很幸運的一件事。”
“可是泊哥，我家隻有我一個孩子。”宋予釧像是憋了很久，眼中有點淚光噙著將落未落，他輕聲說：“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忤逆過家裡人對我的任何安排，儘管課業很累，課餘也被各種班堆滿，我也從來不會說過一句累或是不想做，因為他們對我很好，也對我寄予很大的期望。”
“我曾經覺得我是個抗壓能力很強的人，可是最近我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脆弱膽小，沒了家裡我什麼也不是，但是有了家裡我又……”
宋予釧儘量不明講，卻還是說：“我不想和我爸一樣繼承家裡的產業，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季泊說：“所以早上和你爸吵架，自己偷偷躲公園哭鼻子。”
宋予釧抬頭看他，語氣帶上幾分委屈，“難道泊哥從小到大都沒哭過鼻子嗎，我不信……”
季泊怔了一會，才慢慢說：“從那個男人離離開後我再也沒有哭過一次。”
空氣中靜了一瞬，宋予釧後知後覺帶著歉意說：“對不起……”
“沒事，所以你現在就是不想聽家裡安排，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季泊問他。
“是，但是我不想讓家裡人失望，也不想放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夢想，家裡人全部都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不想……不想讓他們傷心……”
季泊看著他，“兩件事不能共存嗎？”
宋予釧愣了一下，說：“共存？”
“你為什麼就那麼確定他們會反對，況且不是可以身兼多職？你接受自家的產業後完全可以合理安排時間，就像我現在也會幫家裡的公司，但我還是會畫畫，畫畫占了我大部分時間。”
“你不一定要二選一，完全可以都做。你隻是懼怕你的家裡人不同意你心中的那個夢想，你不想被否定，也不想讓他們對你失望，但是你不是還沒去做過嗎，為什麼不先講出來呢？”
季泊拿起桌上的酒重新倒上，低頭說：“你被自己的思維困住了腳步，或許是之前的先例讓你止步不前，但還是要勇敢些。”
“畢竟想要過怎樣的人生是你自己來決定的，不是嗎？”
宋予釧盯著季泊漫不經心的神色，說出的一番話卻讓他愣了很久。
他的思緒飄回了很久以前，是啊，他的確是不夠勇敢，他的確是畏手畏腳，他怕家人失望，怕否定，怕自己做不到。
季泊抬頭看著他，微微笑著問道：“要不要來一杯？”
“好……”宋予釧怔怔盯著他的笑臉，稍縱即逝卻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季泊很少笑，就算是笑也很少真心實意，但是他好像已經對自己笑過很多次了，第一次是在接他的車上，然後還有……
他愣著思考了一會，才發現季泊已經不在沙發上了，他想應該是給自己拿玻璃杯去了。對麵隻有桌上孤零零立著的一杯盛了一半酒的玻璃杯。
宋予釧的視線像是黏在了上麵，似是能看到杯口輕啄留下的水漬，他鬼使神差的拿起來吻了上去。
烈性酒精的味道撲鼻而來，他的嘴唇沾上了一點水漬，唇齒浸入了一點酒精，但這感覺不一樣，這是季泊叔叔喝過的位置。
好像才後知後覺般，宋予釧噌地一下站起身，驚慌失措地趕緊將杯子放回原處。他四處張望了下，鬼鬼祟祟的，在發現季泊還沒回來後重重鬆了一口氣。
幸好……他這樣要是被季泊叔叔看到的話會不會以為他是個變/態啊嗚嗚嗚……
宋予釧剛坐下那刻季泊剛好回來了，他手上拿了一個新的玻璃杯，上麵還殘留著一點洗過的水漬。
宋予釧有些心虛地低頭坐著，雙腿並攏，手乖巧地搭在膝蓋上，內心一瞬間經曆了一陣驚濤駭浪般的跌宕起伏，心跳急速跳動，像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怕被父母發現的那種膽顫驚心。
“第一次喝嗎？”季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般，坐下幫他倒了一點，遞給他說：“給你一點試試？”
“好……”
宋予釧咽了咽口水，接過他遞過來的玻璃杯。他真的從小到大一口酒都沒喝過，記憶中隻有爸爸應酬喝完酒回家的樣子，媽媽每次都會把他爸爸訓一頓然後罵罵咧咧讓傭人把他扶去臥室。
從不抽煙也不喝酒的乖乖好學生宋予釧，就算他畢業了也是一口沒喝過的乖乖崽，今天要在喜歡的人麵前破一次例。
他拿著玻璃杯試探性地仰頭喝了一口，頓時被烈性的伏特加酒精味辣得皺起臉。
宋予釧才喝了一口臉就紅的不像話，眼前的季泊叔叔直接從一個變成了八個，他搖了搖頭，還在傻笑著說：“好……好喝……”
話落直接倒了下去，不過一分鐘的時間，直接把坐在對麵看完全程的季泊搞懵了。
嗯？這小屁孩居然是一口倒？
季泊有些難以置信，隨後又良好接受般起身拍了拍他的手臂，“宋予釧，睡著了？”
宋予釧沒有回話，隻是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睡著的樣子看起來特彆乖。
季泊走近了微微低下身看著他，青年帶著紅暈的臉上還有幾分笑意，本就優越好看的五官每一處都長在了季泊的審美點上。
是的，宋予釧的外形的確是他的菜沒錯，但季泊覺得自己不可能和一個小自己八歲的小屁孩在一起。
他盯著宋予釧現在的模樣有些頭疼，想著該怎麼把他扶上去……
他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辦法將這小子從沙發上扶起來，反而累的他氣喘籲籲。
就在他想起身叫人過來幫忙的時候，宋予釧的手忽然揪住了他的睡袍一角，語氣帶著些撒嬌的不清醒，他說：“泊哥……你能不能多看看我呀……”
“什麼？”
季泊蹙眉轉頭，直接對上一雙醉得亮晶晶的眼睛，青年像是在夢遊一般，直接坐起身將他整個人攬在懷裡。
他被比自己還要大上一倍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裡，很溫暖，有一絲淡淡的依戀，卻讓他直接從微醺狀態清醒過來。
他的聲音有些顫，“宋予釧，你在做什麼。”
“泊哥……你為什麼就不多看看我呢嗚嗚……”
一陣像小狗般委屈的嗚嗚聲從背後的胸膛震蕩著傳到他的後背，季泊全身僵硬的不行，後知後覺有些氣急敗壞說：“宋予釧，你他媽的給老子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