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宗同煥顏宗一樣都是江湖的小門派,和劍靈宗以及玄陽宗這種傳世百年的大宗們比起來要遜色不少,但煥顏宗依靠易容術在江湖中也算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而那青田宗倒顯得有些泯然眾人的平庸感。
但往往,越是小宗門越是喜歡做那一步登天的美夢,若能夠從浮虛境中取得寶物,宗門的命運從此將會被徹底改變,躋身江湖前列便指日可待。
青斛和相輿在青田宗外的北街等了約莫有半日,正躊躇著要不要去金雀樓尋二人時,遙遙看見一個身形高挑的人影從長街一側向他們走來,身前還跟著一個身著石青衣衫,胸前掛著明亮銀飾的年輕女子。
女子氣質清冷,男子盤手慢行,一張冷臉叫人退避三舍,青斛一看到這副畫麵,不知怎得瞬間就上了頭,激動地扯住了相輿的袖子,連連道:
“太般配了,實在是太般配了!”
但相輿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一看到千羽的那張冷臉,再聯想到九幽日常犯賤的模樣,就開始控製不住地猜想這賤人又是哪裡惹到聖女了,滿心滿眼都是惶恐。
二人若不是都身著赤蠱宗衣服,倒像極了兩個仇家似的,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對璧人,他實在是不曉得有啥般配的。
青斛像極了搖著尾巴的小狗,她朝千羽跑了過去,似乎早已把白日裡要扔她話本的事情忘了個乾乾淨淨。
“聖女,我等你們好久了,你和九大爺相處的如何?有沒有發生什麼好玩的?”
千羽低頭冷冷瞅了她一眼,往事不堪回首,不等她冷臉拒絕回答,一旁的九幽率先開了口:
“小青斛,我們這是去查案了,不是去裡玩了,更可況......聖女好凶哦,我是一點都不敢多說的,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他話音一落,千羽一雙眼瞪了過去,敢說我凶?
站在一旁的青斛麵色微微一滯,不自覺瞪大了眼睛。
九幽他這是在故意惹聖女生氣?他這是想引起聖女的注意?
此刻她腦中忍不住開始腦補一本名為《冰山娘子看看我》的話本,若能寫出來,一定可以大賣!
“走吧,時間不等人!”
千羽輕瞥青斛緋紅的小臉,知曉這丫頭腦子裡定然還在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在心底忍不住輕歎了一聲,率先向青田宗大門走去。
“聖女,還有一事......我們回拂衣院取信的時候,裴公子和荀姑娘來了一趟,他們邀你今晚去東巷酒鋪一聚,說有要事相商!”
相輿在她身後提醒道,千羽回身朝他點了點頭,應聲道:
“好的,我知曉了!”
因為提前遞過拜帖,千羽一行人沒有等多久便被青田宗門人直接引到了議事正堂。
穿過院子,遙遙能看見一個身著白衣頭戴玉簪,約莫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坐在主座上,他的長相極為尋常,卻很慈眉善目,看起來一副悠閒自在地模樣,但渾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勢還是讓千羽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此人內力極深,若真打起來,就連她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會贏,這青田宗看來遠沒有江湖傳言那般簡單。
“魏師叔,赤蠱宗聖女我帶來了,弟子告退!”
青衣小弟子拱手言罷,後退幾步離開了正堂。
千羽將正座上的人打量一番,拱手道:
“見過魏前輩,晚輩今日前來是想了解一下有關乾屍案的事情,多謝前輩行我這個方便,這個忙,赤蠱宗記下了!”
魏薦輕輕招手,笑道:
“快入座吧!你們這些小輩要查這個案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江湖代有才人出,我們老家夥們都不行了,這浮虛境還都要看你們這些小輩的,若是真能找出凶手,也是這江湖的幸事!”
千羽客套一番,不卑不亢道:“多謝前輩謬讚,晚輩前來是想知道袁前輩是個怎樣的人?”
魏薦放下茶水,坐直了身體,輕笑道:
“袁師兄去世約莫有一月了,至今想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與他也算是幼時相識,他天賦極高,小小年紀便成了掌門的內門弟子,我那時沒開竅,資質平庸,同他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後來經曆過二十年前的浮虛境禍事,這才開始想要努力練功......”
“隨後,我入了掌門門下替他解決宗門內的大小事宜,和袁師兄共事,相互來往也頻繁......他處事嚴苛,又很護短,所以我們常常會有意見不一樣的地方,但他為人處事倒也是正直利落,是弟子們的好師叔,也是掌門的得意門生。”
魏薦談吐間總是掛著淡淡的笑意,讓人覺得十分和藹可親,千羽慢慢放下戒備,又問道:
“請問前輩,袁前輩去世之前可有什麼異常?”
魏薦喝了口茶,緩緩道:
“我們是兩個月前來的這南陵,當時趙平川還未現身,除了調查瘴林,日常要務也就隻剩下訓練宗內弟子,但師兄不太喜歡這個差事,所以這個事情一直都是由我和曹師弟來負責的......我很少離開這裡,也很少過問他的事情,但說來慚愧,這件事也確實有我的責任......”
他眉頭皺起,端著茶水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出事前我曾同他發生過爭執,他多日未歸宗門,回來便通知我要迎娶那金雀樓的姑娘,彆說是我了,就連宗內的弟子都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我們江湖中人並不在意那麼多的規矩,可若此事他一人能輕鬆解決便就算了,但他還希望從宗內支取一些錢財來為那姑娘贖身......哎,斯人已去,在你們小輩麵前說這些著實有些不太合適......”
“後來曹師弟傳書給掌門,希望掌門能稍作勸解,那時的師兄每日都見不到人影,我收到了回信,好不容易見著他一回,於是不等師弟回來就拿著掌門的信去找他了......那是他出事的前一晚,我沒控製好自己的脾氣跟他大吵了一架,他憤然離開宅院,第二日就收到了他去世的消息......這件事我一直心中有愧,當日實在是不該跟他說那些重話......”
千羽緊蹙眉頭,能叫如此儒雅的魏薦氣得都能跟他吵架,看來這袁立恒是鐵了心要取蘇梔姑娘,但為何蘇梔和袁立恒後來又會變成這個樣子?
“前輩節哀,袁前輩的禍事又怎你可以預料到的!”千羽稍作寬慰,隨後又問道:
“前輩可知曉,他去世前是否去過瘴林?”
魏薦聽罷,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聖女為何要問這個?難道師兄的死與瘴林有關?”
千羽看向他的眼睛,故作隨意,應聲道:“沒有,晚輩隻是習慣性的問一下,畢竟乾屍案和趙平川有關,自然也與浮虛境和瘴林有關,前輩來得早,比我們更了解瘴林,所以應該能理解晚輩吧!”
魏薦表情微微一滯,隨後又恢複了一貫的淡然自若,“是,趙平川作惡良久不就是為了讓我們不敢呆在這南陵,唯有事無巨細地查下去才能將他揪出來,聖女做得很好!”
千羽點了點頭,隨後起身拱手道:
“想了解的大概就這些了,最後晚輩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前輩可否允許我們開棺驗屍?”
魏薦眉頭微微一皺,麵露難色道:“並非我不想答應你們,師兄去世後,掌門因為愛徒心切,早在一個月前命人將他遺骨送回賦居山了......”
千羽微微有些失落,但麵色依舊不改,行禮道:
“多謝前輩,待晚輩查出新的線索再親自前來拜訪,我等還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
魏薦放下手中的茶,起身將他們送出了正堂。
青斛見驗屍不成,顯得很是無奈,“聖女,線索又斷了!這還怎麼查呢!”
千羽看向引路的青衣少年背影,露出了一個諱莫如深的表情,“誰說線索斷了?”
青斛又想發問,但她看了一眼那青田宗弟子正在偷瞄他們,立馬噤聲不敢多言。
待走到一側院落處,千羽停了腳步望向青衣少年,眾人見此紛紛也停下腳步。
“兄台,我有一些事情想問你,可否行個方便?”
青衣少年見她著裝精美,容貌出塵,被這般好看的女孩搭話,忍不住紅了臉,怯生生點了點頭。
“你們往常喜不喜歡和袁前輩往來?”
青衣少年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說......說不上喜不喜歡,三個師叔都挺好的,但他們都是師叔......”
“你家袁師叔都想要用你們吃飯的錢去給金雀樓姑娘贖身了,你也覺得他很好?”
“沒......沒有吧,袁師叔家裡乾的是槽幫,他很有錢的,我聽過其他弟子說這個......他那麼有錢又怎麼會問宗裡要?而且,他平時對我們也挺大方的。”
他話音一落,青斛和相輿忍不住對視一眼,竟然還真有新線索,一個有錢的人還要問宗門借錢,其中定有貓膩!
千羽輕咳兩聲,又問道:“那你覺得三個前輩的關係如何?”
“我入門晚,隻知道袁師叔和掌門的關係更好些,所以脾氣也大了些,其餘兩個師叔都聽他的。”
“袁前輩去世前後可有什麼怪事發生?”
青衣少年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後臉一紅又瞥向了一邊,結結巴巴道:
“我......我知道的不多,就是袁師叔去世前跟魏師叔吵了一架,魏師叔氣倒了,還叫了大夫來看......其他......其他也沒什麼奇怪的。”
千羽問罷,見他這般局促,也不好繼續再問下去。
“多謝,我想問的就這些了,麻煩你繼續帶路吧!”
眾人離開青田宗已是傍晚,夕陽在馬頭牆上掛著,格外刺眼。
雨過之後的南陵萬物複蘇,處處生機盎然,生命的磅礴與環繞在南陵人心頭的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若是沒有這些禍事,這座城市應該會比現在要熱鬨上不少。
千羽一行人趕到東街酒鋪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往常入夜後熱鬨非凡的鋪子此刻一個人也沒有,故而他們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二樓對飲的那兩個人。
荀緋見到人來,衝他們招了招手,即便她知曉千羽不一定會回應她,但還是忍不住地熱情喚道:
“上來坐吧,酒都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