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影視學院,校內師生來來往往,時不時便能看到一個藝人,不愧是華國最星光璀璨的幾所高校之一。
在《稻草》拍攝完成後,趙知粵就回平影了。他現在就是個無依無靠的窮鬼,後期剪輯需要的專業設備都沒有。
於是他選擇了回校打秋風,通過私人關係,還有學校支持,趙知粵才有了剪輯室。還好當初顧聞堅持讓趙知粵選擇數字攝影,否則麻煩更多。
放映室內,顧聞看著眼前初剪版的《稻草》。
的確隻是初剪版本,不說配樂、字幕完全沒有,甚至連畫麵、轉場都還有些生澀。
但顧聞很滿意《稻草》的呈現,光陰、站位、角度、特寫、鏡頭,電影最根本還是視覺的衝擊。趙知粵作為導演的天賦展現得淋漓儘致,也難怪陸川老師會如此無私的幫助他。
趙知粵用一種強大的宿命感在推動著“趙小軍”走向結局。
說實話,《稻草》的故事在顧聞看到不算是多麼精妙,起碼不是那種隻看劇本就會讓人拍案叫絕的劇本。真正打動顧聞的,還是趙知粵當初參加“school”《種子》中的導演功力。
導演需要藝術天分,最起碼顧聞自問他永遠無法成為一名優秀的導演,因為他缺乏藝術的創造力。
然而當事人趙知粵卻不這麼想,一臉憔悴的模樣,看得出來這段時間沒少折磨自己。最主要的是,趙知粵不自信了,他害怕《稻草》沒法得到觀眾的喜歡。
這段時間他看著拍攝的素材,總覺得自己當時還可以拍得更好一些。然後又在腦海裡不斷構思自《稻草》的故事,總覺得距離完美還有一段距離。。
就是因為這個,趙知粵才把顧聞叫到平城,他想讓顧聞給他提提意見。畢竟顧聞是製片人,而且當初就給他提了不少有用的意見。
“你覺得觀眾會不會不喜歡啊?”趙知粵問得有些謹慎,而謹慎的背後則是不自信。
顧聞看著趙知粵,他大概讀懂了趙知粵的想法,知道趙知粵走進創作者的怪圈。
很多創作者,在作品完成之前,會突然陷入一種追求完美的不自信中。
“趙導,你要相信自己啊。你一直都說,一切美醜都是對比產生的,你之所以選擇創作《稻草》,不是讓觀眾珍惜當下嗎?”
“電影呈現痛苦,留下的便是美好。”
這是當初趙知粵和顧聞據理力爭時候的觀點,顧聞一直希望趙知粵在《稻草》裡添加一些溫情的元素。
“可是你不是說電影不要試圖教育觀眾嗎?你不是說要考慮觀眾偏好與市場需要嗎?還有你說過電影是商品,而不是藝術品。”
趙知粵語速如同機關槍一樣,嘟嘟嘟嘟,對著顧聞宣泄而出。
當初討論劇本的時候,對我的觀點不屑一顧,現在還拿著我當初的話來回擊我。
演我,是吧?
如果不是還需要趙知粵剪電影,顧聞真的很想給趙知粵幾個大逼兜。
顧聞耐著性子說道:“那是因為當初劇本還沒有完成,所以我們要探討更多的可能。”
“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的故事,也沒有絕對完美的電影,我們隻能在當下做到最好。”
合情合理的安慰之詞,結果趙知粵情緒更加崩潰了,直接站了起來:“什麼叫當初有很多可能,現在剪輯也有很多可能啊。沒有絕對完美的電影,所以我才叫你來討論啊。”
“你現在就是在敷衍我。”
顧聞看著趙知粵的反應,他有一種錯覺自己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而趙知粵正在控訴自己的無情無義。
顧聞當然知道拍攝是電影的第二次生命,剪輯則是第三次。以趙知粵展現出來的天賦,完全可以剪輯出不同敘事、不同底色的《稻草》。
可問題是顧聞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影響趙知粵。
真正的藝術家,一定需要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如果他們對於自己的作品都不自信,又如何讓人愛上呢?
《種子》就有那種蠻橫的氣勢,那個時候的趙知粵對於自己的作品無條件的信任,那是少年的揮斥方遒。
如果再讓趙知粵從業一二十年,他也會有經驗和成功養成的從容。
偏偏過去的一年裡,趙知粵遭受了太挫的挫折。人一旦觸碰現實,往往就會猶豫不前。
顧聞很認真地說道:“趙導,你拍的真的很好。如果不是相信你的實力,我也不會忙活這麼久對吧。”
“你的畫麵一直縈繞著一種溫馨的感覺,這種溫馨把《稻草》的絕望烘托得更強烈。”
“還有你插敘的方式有很新穎……”
一連找了好幾個理由,顧聞努力讓趙知粵相信自己的話。現在的趙知粵需要的就是鼓勵和信心。
趙知粵盯著顧聞,許久後說道:“你鼓勵人的套路都這麼深嗎?”
這半年,趙知粵見過太多人被顧聞忽悠得團團轉了,他絕對不能被顧聞這麼簡單的忽悠。
顧聞看懂了趙知粵嫌棄的表情,他覺得自己快控製不住自己的手了,怎麼又這麼軸的人啊。
顧聞直接癱倒在椅子上,他不想再理趙知粵了。根據他的經驗,藝術工作者的這種自我懷疑持續不了多久。
累了,自生自滅吧。
一直默默看著二人唇槍舌戰的薑懷延開口說道:“趙導,我覺得電影很好看。”
“真的嗎?”有些自暴自棄的趙知粵,雙眼裡瞬間出現了名為希望的光芒。
薑懷延點了點頭:“反正我很喜歡。”
“你覺得哪裡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嗎?”趙知粵問道。
“我說不上來具體好在哪裡,反正我就是覺得好看。”
“好好好。這我就放心了。”趙知粵臉上露出傻笑,至於剛才的懷疑與焦慮,早就隨風而去。
顧聞實在忍無可忍了,從椅子上坐直,惡狠狠地說道:“小延說好看,你就相信了?你怎麼不問問他理由呢?”
趙知粵臉上寫滿了嫌棄:“你以為彆人小薑像你啊。他說好看,那就是覺得真的好看。”
“那我說好看呢?”顧聞問道。
“你說好看是希望我不要自我懷疑,希望我儘快拿出最終版本,希望我貫徹自己的剪輯風格。”
“你有一萬個安慰我的理由,但這一萬個理由裡麵肯定沒有一個是真的覺得好看。”
“你……T……M……”以顧聞涵養也忍不住爆出了國粹。
趙知粵不是不明白自己最近的情緒問題,明白但不代表他就能走出來。本來趙知粵寄希望於顧聞,希望借助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幫自己釋放壓力。
結果趙知粵發現壓根沒用——因為在他心裡,顧聞已經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老油子,壓根就沒有真心。
還是單純的薑懷延最值得信賴,他都說《稻草》拍得好,自己剪輯得好,那肯定就是真的好。
“小薑啊,你再說說你覺得《稻草》哪裡好?”趙知粵決定再聽幾句真心的好話。
“趙導,真的哪兒都好。起碼我演‘趙小軍’時候的所有情緒,都在電影裡展現出來。甚至連我自己沒有發現的情緒,都被你捕捉到了。”
“我相信,觀眾一定會喜歡《稻草》的。”
明明薑懷延臉上是“趙小軍”再無可能擁有的笑容,但這一刻趙知粵真覺得是“趙小軍”在對他說話。
現在趙知粵最想做的是回去繼續剪片,他一定要讓《稻草》以最完美的姿態與觀眾見麵。
“好了,我不管你們了。”
反正二人又不是第一次來平影了,走不丟就行。
看著趙知粵離去的背影,顧聞陷入沉默。他記得自己當初認識趙知粵的時候,趙知粵也沒這麼多心眼子啊,挺單純的一個人啊,自己幾句話就能忽悠住,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顧聞看了看身旁的薑懷延,心中感歎,還是小延最單純。
結果突然薑懷延開口道:“趙導這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了吧,希望我剛才的話,能讓他自信一些。”
顧聞感覺自己後背發涼,他扭頭看著薑懷延說道:“你剛才是為了安慰他才說得那些話。”
“不是啊。我是真覺得電影很好看,這和趙導需要鼓勵不衝突吧。”
“的確不衝突。”可是顧聞還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了。
“對了,聞哥你說明天有安排是什麼安排?”
這次平城之行安排得很滿,每天都有一堆事兒。原計劃帶薑懷延出來玩,結果卻成了帶他去談工作。
顧聞瞬間把那一點怪異感拋開,說道:“明天我帶你去遊樂園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