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的春天似乎總要比其他城市的春天來的要早,在冬雪未融之際,一層層嫩芽已經遭不住春天來臨的悸動,紛紛從微潮的土壤中冒了出來,細密的嫩綠,也帶來了勃勃生機。不止它們,返校的學生們吵鬨的喧嘩,打破了靜謐許久的校園,使其充滿了人氣。
但與此不同的是,襄城大學最偏僻的一棟實驗樓,滿是冷寂,掉落的紅色漆皮,露出土色的牆體,幾道爬山虎稀稀落落的掛在牆上,隨著微風的到來緩緩漂浮。
三樓,辦公室內,幾名教師正在討論著什麼。
“風教授,您說的是真的嗎?”一名女教師輕聲道,饒是她再冷靜,再沉著,聽到此消息仍舊遮不住臉上的喜色。
“嗯,顧小姐前幾次的治療也算是為這個打下了基礎,等到夏暮他們回來,就可以準備了。我幫你請幾天假,這些天你就帶著顧小姐出去放鬆一下,穩住她的精神狀態。”辦公桌對麵的男教師道。
喬落雪鼻子一酸,強行穩定好自己的情緒,聲音有些沙啞,“那就麻煩風教授了,還有在座其他朋友們,這麼多年,多謝你們的幫助。”
語畢,便要起身向他們鞠躬,卻立馬被右手邊的白秋給摁回了椅子上。
“哎呀謝什麼謝嘛,這麼多年的朋友了彆這麼生分。”白秋打趣道。成功的把傷感的氛圍給打破了。
“咳,白秋,注意形象。”風澤扶額道,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
“哦。”白秋立馬閉上了嘴,卻使了個眼色給風澤旁的沈楊,沈楊瞪大了雙眼,他就是來湊個熱鬨,添點人氣兒,怎麼又要他發言了?
實在頂不住白秋的壓力,沈楊隻得開口道,“啊,這個哈,喬小姐你畢竟也在我們這裡呆了好些年,大家都是朋友,是一家人,真的不必見外。你看,關於當年的事情,你也提供了不少的幫助。像你這半路殺出來突然又要學醫,又要搞科研,我們都沒有遇見過的。當然我們也知道原因,顧小姐那邊......也是受罪了,但過些天,你會見到“真正”的她的。
沈楊說到後麵,語氣便有些低沉。
“我相信你們。”一道沉穩的女聲道。正是穩定好情緒的喬落雪。
她微微一笑,再次出聲道,
“我相信你們。”
突然,敲門聲打破了幾人的氛圍。
“請進”風澤出聲道。
門被推開,幾名男女走了進來。
“老夏,你們回來了。”首先反應過來的是白秋,其餘幾人沒緩過神來,上麵不是說過些天才能回來嗎?
“提前完成了任務,怎麼,不歡迎我們啊?”為首的男子戴著副金絲框眼鏡,桃花眼裡滿含笑意,整個人環繞著股文質彬彬的氣質。
他是襄城大學生物學教授夏暮,也是β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跟在他身後的自然而然同樣是科研人員。後麵幾人熟撚地同風澤白秋他們打招呼,聊任務內容。
而待所有人進屋後風澤才發現有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女孩緊跟在夏暮後麵,隻是跟的比較緊,人又不說話,他們一時間也沒發現還有個人。
“她是?”風澤看了那女孩一眼,又望向夏暮。
夏暮身體僵了一下,剛要開口便被後麵一名女研究員笑著打斷,“新來的小姑娘,漂亮吧?”
而此刻,喬落雪的目光也落到了女孩身上,頓時渾身一涼,腦子嗡嗡的響,她?她不是和紅雨一起的......這張臉她絕對忘不了!她為什麼好好的站在這裡!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喬落雪本想去女孩身邊去問個清楚,可剛踏出一步便頭暈目眩,踉蹌了一下,連忙被旁邊的沈楊攙住了胳膊。
夏暮看了看喬落雪,便知道了原因,走到了她的身邊,隨後讓一行人落座,女孩也靜靜的坐在最靠邊的椅子上,辦公室內一片靜寂。
風澤眼皮跳了跳,他有股預感,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事,身旁的白秋沈楊貌似也有同樣的感覺,唯有喬落雪尚未從震驚與不可置信中走出來。
當其餘幾名研究員紛紛落座後,夏暮一臉嚴肅,道:“我們也是前不久發現她的,三個月前,H市一海灘旁的礁石林中,有兩名市民趕海回家,在礁石旁發現了她,隨後立即報警,當地警方趕來後立即封鎖現場,當時經過法醫鑒定,這具身體已經死亡,而她的身份信息則在五年前便已被注銷,一具漂在海裡的屍體,經過整整五年,沒有絲毫的腐爛跡象,甚至說,同活人相差無幾。”
說到這裡,夏暮頓了一下,看向所有人,“由於事件過於離奇,被傳到了我們這裡,三天後,我們見到了她,是在一個培養倉中。醒來後,她隻說了一句話’何濁在哪裡’這些話暫且不提,關於她身體的事情,你們明白了嗎?”
語畢,辦公室內沒有人開口。
半晌,白秋終於從嘴裡憋出幾個字,“所以......他們......還在繼續,是嗎?”
夏暮定定地看著她,此刻,沉默便是回應。
喬落雪隻覺得腦子像被炮彈轟過似的,眼前一片昏暗。“也就是說,他們......還活著,也就是說,我,能去殺了他們,是嗎?”
嘶啞的聲音難抵她心裡的痛苦,溫熱的液體滑過臉頰,撞在了桌子上,身體早已不由自主地站起朝門口走去。
“喬小姐請你冷靜,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但萬事不可衝動。”夏暮連忙起身想要攔住喬落雪,其餘幾人見狀也紛紛出手阻止,喬落雪停下了腳步,轉頭強扯出一絲微笑道:“抱歉,這件事,我想親自動手。我的手上不是沒有粘過血。”
隨後看著夏暮,緩緩道:“夏教授,這個行動,我希望您不要對我保密,行動計劃,地點,參與人員,請您務必清晰的告知我。您能理解我的心情,自己的愛人被殘害的人不人鬼不鬼,你心裡真的沒想過動手殺了他們嗎?”
幾名研究員的表情突然間變得有些古怪,白秋似乎也看出了些許端倪,連忙忙捂住了想要開口說話的沈楊的嘴。
風澤看著喬落雪,愛人啊,對於他來說,他永遠也碰不到了。
在這詭異的氣氛中,夏暮的右手顫抖了一下,而後連忙用左手緊緊的抓住右手手腕,似乎想要強行讓它安靜下來,他垂眸看著雙手,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喬落雪把視線從夏暮身上移到了離他們遠遠的女孩的身上,女孩隻是安靜的看著他們,沒有一絲情緒。
視線又轉了回來,喬落雪轉身開門,走出了辦公室。
襄大的校園裡,一名女子有些踉蹌地奔跑在種滿梧桐樹的小道上,單看著模樣,米色風衣搭配深咖色長裙,長發發尾微卷,散落在兩肩,本應極精致的打扮卻因她劇烈的跑動給打散成了碎片。
但她情緒似乎極致混亂,歡喜中夾雜著仇恨,克製中又帶著快意,最終,整個人踉蹌著停了下來,捂著臉輕聲嗚咽,隨後又變成了低泣,最終沒有控製好情緒,失聲痛哭了起來。
是啊,五年了,她終於可以親手為她的愛人,斬去那罪惡的一切了。
β研究所那邊也好,還是這裡也罷,她想全部放棄了,在一切結束之後以後她隻想陪著她的愛人,她的紅雨。
外祖家那邊在她離開的時候便打點好了一切,她的身份過於特殊,不能拖累他們。
世界上早已沒有喬落雪這個人了。
她早已隨著那年的血液,炮火,藥劑,以及那惡心人的狂笑,灰飛煙滅了。
不,還有一顆心臟,屬於顧紅雨的心臟。
可那年留下的是一顆鮮紅熾熱的心,幾年過去,她的手沾滿了鮮血,心臟,會不會也變得汙濁不堪?
不要,不要!
喬落雪捂著悶疼的心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錯雜腐敗的情緒侵蝕著她的大腦,她緊緊的閉著眼,拚命將腦海中那些破敗肮臟的思緒撕扯開來,還她清明的大腦。
她深深的呼吸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土地上,而後消失不見。
幾次深呼吸過後,喬落雪腦中一片清明。
她整個人都穩定了下來,隨後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皺了一下眉頭,方才緩的時間太久,紅雨在家該著急了。
喬落雪理了理衣服,拍掉上麵的塵土,將長發綁在腦後,又拿出紙巾將自己布滿淚痕的臉擦乾淨,索性這個小道上沒人,沒有人會看到她那副丟人的樣子。
待自己整理完後,她便朝著校外走去,紅玉今天早上說了,想吃她親手做的清蒸鱸魚和蝦了,白水煮蝦好做,紅雨饞的就是那碗醬料,食如嚼蠟的白水煮蝦沾滿醬料,入口便是珍饈大餐。
想到紅雨那吃到蝦一臉幸福的模樣喬落雪一時間沒忍住竟是失聲笑了出來,又想到紅雨幫自己和麵結果弄了一身麵粉的尷尬模樣,心裡終是暖流覆滿。
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無論怎樣,都是最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