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手。

寧淮麵無表情看著另外一邊的永晝地，想到俊朗青年之前莫名看他的一眼，這麼看的話，應當是知道他的存在。

隻不過選擇去了神域，有點意外，卻又在意料之中。沒有正常人不懼怕黑暗。

寧淮動了動手指，準備將冰晶銷毀，在指尖捏上棱冰尖端時突然停住了，他餘光裡瞥到一抹刺眼的紅色，那團火紅正朝他快速移動。

竟然還有一個嗎？

寧淮將視線轉到雪路上奔跑的人身上。

那是一個紅色長發的少女。

***

唐若初不停地跑著，在黑雪即將追上她時，她忽然被一條繩狀物絆住，一下子跪倒在了雪地上。

嗚嗚，我真的不想死。

唐若初寧願留在這片冰冷之地，也不想變成冷冰冰的屍體。

她永遠記得那一晚放學回到家，推開門看到的兩具屍體，她的父母麵容安詳地躺在地上，安靜的，無所牽掛的，這樣溫柔而又殘忍地拋棄了年僅11歲的唐若初。

那時候的唐若初大概是恨他們的，他們自以為用了最完美的告彆方式，卻唯獨忘記了

——12月27日，是他們可有可無的女兒的生日。

眼淚如洪落下，浸濕了少女膝前的小片積雪，宛若玻璃生出了裂縫，不再密不透風。

唐若初沒有抬頭，逃避的隻看視野中冰冷的白雪，慢一點…再慢一點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不恨他們的呀。

“嗚……”紅發少女嗚咽出聲，任憑明豔的發絲被淚水沾濕，淩亂地黏在臉上。

冷風肆虐，唐若初忽然就不怎麼討厭冷了，風吹開她擋在眉眼前的頭發，露出一雙脆弱的黑眸，一眨不眨。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那請救救我吧。她悲哀地想，儘管不會有任何回應。

……“救救她。”恍惚間一道柔弱而溫婉的女聲輕輕道，聲音溶在蕭瑟風中。

寧淮聽清楚了，望著紅發蘿莉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隻要唐若初抬一抬頭，她就會發現周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身後追趕她的黑雪不知何時，已穩穩定格在距離她腳踝處1厘米的位置，完全不給唐若初退縮的空間。

極域就是這樣，極端凶險，極端惡劣。

眼前褐色山地與雪原相接，連綿的冰川雪峰在一處被截斷，取而代之的是巍然屹立的暗黃高山，兩者拚接得天衣無縫，明明是同一處地方，卻是不同的時季。

左側山巔被染上燦色，一輪耀日懸在其上，明光爍亮；另一邊熒綠長河橫貫長空，點亮了整個永夜城，星河璀璨。極夜當中，唯有星宿散發出亮光，下方則是翻騰亂舞的黑暗。

至明至暗，極晝和極夜齊齊出現。

日與月同在。

良久，寧淮抬起手，手指順著力道緩緩曲起收緊，隨後跌坐在地上的紅發少女突然被一陣大力的風推進了右側屬於永夜的領域。

左側白晝刹那間似幻境般碎成無數片，碎片飄散，消失於黑夜，隻要不說，沒有人知道這裡曾有過那麼一半宛若天堂的地方，當然寧淮除外。

身為接引人，他不知道來過這裡多少次，而且365天全年無休，隻要一有新人就必須隨叫隨到。

神明的壓榨方法何止不同凡人，這簡直不把他當人看。

詭域裡，紅發蘿莉猛地抬起頭，眸中迸發出星點火光，她死死盯住寒夜裡大敞的鐵門，眼睛裡並無恐懼，隻餘下瀕死逃生的喜悅，以及，如幼獸初長成般興奮的目光。

唐若初用舌尖抵住犬牙，擒笑看向走向她的寧淮，甜美如她。

啊呀，神明來救她了呢。

唐若初很快再次垂下頭，不再看走在風雪中豔絕，美得不似真人的青年。

人們說，神明不可直視，是謂不敬。

可是他沒有生氣呀，唐若初眨眨眼，而且還那麼溫柔的救了她。

紅發少女自動美化了那股強勁的風，對於她來說，那風世界最溫柔也不為過。

她十分清楚身前的人並不是真神，不過她想怎麼想就怎麼想啦！真神沒有響應她的呼喚，那青年便是唯一的臨世神明。

唐若初不在意那些人所說的規矩，因為此前她最不信的就是神。不過現在嘛，她還是得尊重她敬仰的神明的啦。

寧淮蹲下神，微微俯視雪地裡的紅發少女，極光照耀之下，他手中的冰晶呈現出熒綠色，小塊的冰晶照亮了一小片區域，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纖長的指節猶如半綻的蓮花，極富美感。青年指腹圓潤，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白中透出些微血色，像是上帝最完美傑出的作品。

好漂亮，唐若初貪戀地望著寧淮修長的手，果然神是最完美的！

她斂下情緒，繼續裝作一副被嚇到了的脆弱模樣，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寧淮見紅發少女似乎沒反應過來，手上放輕動作，將冰晶放在少女手邊，旋即起身想要離開。

唐若初正好奇地打量著被置於雪上的剔透冰晶，很奇怪，她既渴望將這東西拿起，占為己有，卻又本能懼怕這塊東西。

是真神的產物嗎？

她接受能力良好，麵對如此非自然現象，也依舊能夠冷靜思考。僅憑這一點，就足夠寧淮動用權限把人拐進詭域。

光明神那邊已經新進了一匹黑馬，寧淮不可能放任他們再壯大勢力，否則連永夜玩家引以為傲的放逐技能，都可能對決斷者不痛不癢。

況且他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最近新來極域的玩家越來越少，同時也代表各個陣營增強底氣的機會不多了。

是兩邊神明快要按捺不住了麼？決勝戰提前了？

還是單純人數已經足夠，不需要再增加了。

但願如此吧。

寧淮閉了閉眼，輕輕呼出一口氣，他更傾向於前者，多多益善，祂不會嫌幫手多，更何況想到混沌之神一貫的壓榨作風，不榨乾最後的價值就絕不會放人走，這麼看寧淮的猜想確實不是不可能。

誰也不能保證輸的一方會不會死，他們需要承受的遠比表麵上更多。

大概是神明的怒火？寧淮嗤笑一聲，轉身往冰洞走去，也許吧。

雪花紛紛揚揚，如萬千瑩白粒子，在落到人身上時化為虛影，像老舊電視機上閃爍的雪花屏幕，誰也辯不得真假。

不管怎樣，他不會輸。

唐若初回神見寧淮往回走，便迅速爬起，果斷撈上冰晶，佯裝抹淚像隻幼小的火狐似的一步一步緊緊跟在寧淮身後。

紅發上閃著不少雪花虛影，在風中肆意飛揚，宛如九天神火，能夠燃儘萬物，卻獨獨不會傷害前麵神袛般的青年；她的發色似乎也比以往更加耀眼明豔。

是極夜沒有的顏色。

鳳凰涅槃，寧淮想，黑暗中的鳳凰往往會比在白晝下更亮眼。

不是麼？

在真正進入詭域的一刹那，光線突然亮了幾個度，提升到剛好可以看路的程度。

寧淮刻意放緩腳步，繞過一些危險的地方，引導紅發蘿莉走進永夜城。

城門旁的兩個守門人在見到他們二人後，其中一個人朝寧淮伸出手，手心裡赫然躺著一枚星月徽章。

“大人，請。”

彎月兩頭間夾了一顆十字星星，細小的星辰散發出亮光，那亮光在寧淮伸出手後更甚。

這是永夜陣營獨有的徽章，相應的，光明神陣營的人也有，不過圖案是輪猙獰的太陽，寧淮不太喜歡。

徽章用途廣泛，剛才用來核實身份隻是其中一種罷了。

寧淮收回手，乖乖接受檢查。即便是他也需要走完流程，因為【秩序】裡有規定：

凡是入城者皆需接受檢查，如有偷渡者入城，當日的守門人將與偷渡者一起直接被放逐至罪淵。

沒人知道罪淵是什麼，也不會想去體驗。

傳說，那裡是神獨有的衣冠塚，墮神的亂葬崗。裡麵邪氣和神息相衝，頑抗至今，普通人一進去就會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寧淮入城後，藏身在了內門周圍一處隱蔽的地方，他還要等紅發少女進城，然後讓焚蓮安排的人接應一下。

焚蓮，是永夜城最大的組織，勢力遍布大半個永夜城。

但焚蓮人其實並不多，這是一個極為神秘的組織，隻招收有用的人。

按隊長的原話來說就是：“不要有垃圾進來拉低平均值。”

寧淮這次接到的任務是帶一名新人回去，讓他帶著培養培養，為組織效力。

說難聽點，就是養一條忠誠的狗，組織讓乾什麼就乾什麼。